焉?”
朱据沉默片刻,答道:“孙刘结盟,乃是国之大事,不论身份大小,愿陛下以江东基业为重。”“哼,蜀军袭我豫章、柴桑,借我荆州不见归还,如此反复小人,如何能信?”孙权显然还是放不下身份,冷声道,“今趁其内乱,发兵北上,曹爽不过侥幸取胜,朕视之若
酒囊饭袋,反手便可破之,稳固江北,再回援江南不迟也!”
“陛下,只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为将者,当审时度势,”孙权厉声打断了朱据,因为激动猛然咳嗽起来,枯瘦的身躯抖索着,如同风中枝叶,侍从赶忙为其倒水抚背,好一阵才平
静下来,又言道:
“曹爽奸诈,害了朕子,孙伦、全端之辈皆背国小人,得啖其肉而挫其骨,方消朕恨!北伐曹爽,朕意已决,勿复再谏!”如今群臣之中,敢和孙权提意见的也就朱据等少数几位老臣了,其他人从来都是战战兢兢,照令行事,不敢有丝毫违逆,生怕惹来杀生之惑,此时见孙权震怒,更是噤若
寒蝉,没有人再敢上前说话。而且孙权说的也有道理,并非强行出兵,蜀军如今自顾不暇,如果能在这段时间内击败曹爽,阻挡魏军南下,便能保住江东,再等下去,无异于饮鸩止渴,不过是慢性死
亡而已。诸葛恪见朱据无奈退下,众人低头不言,犹豫片刻,终于出列,抱拳道:“陛下以万钧之躯驭临江南,亲统军伍,非以江东基业为重也,如今只欲讨伐曹爽,命一上将统军
北上可也,何必亲劳圣驾?”“上将上将,如今江东之地,何来上将?”诸葛恪一提起此事,孙权便怒上心头,用力拍打着龙书案,“北伐失利,中了曹爽之计,众爱卿为何无一人谏言?扬州之兵皆败于
曹爽之手,如今北拒魏军,尔等谁可独当一面?”诸葛恪抿着嘴唇,欲言又止,他本来心情倨傲,被朝中武忌惮,夺取徐州之后,威信卓著,震慑三军,更有人将他与陆伯言相提并论,认为陆逊出海南征之后,能统东
吴大军者,非诸葛恪莫属。诸葛恪也愈发得意,却不料被有心人进了谗言,孙权因此猜忌,将他调回朝中,升职为太傅,实则是免去了兵权,这一次中原大战任命孙奋为大都督,宁可委派诸葛融,
也不让他离朝,正说明孙权已经起了疑心。经此一事,诸葛恪才深有感悟,想起当年父亲说他不会大兴诸葛家家,返回大赤家族,再加之诸葛亮屡次来家书都教导他不可锋芒太露,招致大祸,才逐渐收敛心性,韬
光养晦。此时孙权怒骂东吴无将可用,诸葛恪心中不服气,正要主动请令,忽然想起刚才委派上将北伐的建议是他提的,此时再主动请缨,未免便有抢夺兵权的嫌疑,只好低头不
语了。
当今之际,群臣心中也唯有诸葛恪能够担此大任,但大家看到诸葛恪低下头,也不敢贸然举荐,反被孙权骂得惭愧低头,无地自容。
孙权扫视群臣,每看到一个人,便暗自摇头,如今老臣尽数物故,昔日豪杰不再,后辈不堪大用,看来看去,竟无一人能是曹爽对手,心中一声长长叹息。
“此乃我大吴存亡之际,当以倾国之力,渡江背水一战,”他扶着桌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发出一阵冷笑,睥睨群臣,沉声道:“如此大任,舍朕其谁?”
“陛下圣明!”静默之中,忽然一人走出班列,抱拳大声道,“他人岂知吾孙家基业之重?末将愿舍此躯为麒麟王及浩然叔祖报仇!若不能报时,臣宁死不回江东也!”
孙权低头一看,正是武卫将军、侍中孙峻,不由双目一亮,干枯的面皮扯动着,露出了古怪的笑容,颔首道:“子远不愧我孙家儿郎,此次北伐,朕命你为监军!”
孙峻闻言大喜:“臣遵旨!”
孙峻年少时就骁勇果敢,精明强干,胆大而刚决,人人称叹他有其祖孙坚之风,孙权晚年时,对孙峻屡次升任,视为心腹,可任意进出皇宫,和吕壹二人是其左膀右臂。
看到终于站出来一位有胆气之人,而且还是孙家之后,孙权的心中欣慰,神情也缓和了许多,坐下来之后喝了几口热粥,才传旨道:
“命丞相朱据、太傅诸葛恪保太子守江东,小心防备蜀军,江南诸州郡调兵三十万,北进扬州!”
群臣一听要调兵三十万,顿时脸色大变,一阵骚动,这是要将整个江东的兵力全部调走,一旦蜀军来攻,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但大家都看出来孙权主意已定,朱据和诸葛恪都劝不住,两位劝谏的都被留在了朝中,其他人再敢劝谏,只怕会被当做忤慢军心而责罚。正犹豫之时,孙权已经下诏命车骑将军刘纂操演军马,待各处兵力会齐,便克日兴师,御驾亲征。
第1247章 取舍之道
大吴龙飞二年四月中,丙寅日,大吉,利征伐!
调养半月的孙权恢复了些许生机,虽然还骨瘦如柴,但气色好转了许多,石头城外,东吴水陆大军集合,旌旗飘展,尘土飞扬。
江面上船只纵横,排列成队,除了斗舰之外,还有一艘巨大的战舰,船首雕刻黄龙,昂首向天,气势逼人,正是东吴水军最新改造的大型战舰飞云。自从与荆州水军交战失利之后,东吴又一次增大了对水军的投资,将原先的楼船和斗舰重新打造,同样配置了投石车和弓弩,威力巨大,也能骤马驰骋,与荆州的益衡号
不相上下。
迄今为止共有两艘大型战舰,命名为飞云、盖海,这一次孙权御驾亲征,这艘改造后的战舰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另一艘盖海还藏在水军大寨,留守后方。
孙权早已传下圣旨,命左丞陆凯、右弼都尉张休为参军,张震掌理书;车骑将军刘纂为前部先锋,王祚、孙怡为副将,先行过江北上。
孙峻、太史亨为中军护尉,解烦督胡综为亲卫近侍,随同孙权率领中军往庐江会合。
前将军唐咨为后军,钟离斐、鲜于丹为副将运送步骑大军过江;周泰之子周邵为督粮官,副将徐忠辅佐,运送粮草。
其余各有江东武官员五十余,并庐江、濡须各部兵力,共计三十余万,号称五十万,水陆并进,船骑双行,浩浩荡荡,渡江北上,要与魏军决一胜负。
不一日,东吴大军尽数过江,前军已到巢县,魏军闻讯,也从寿春出兵,往合淝进发,并没有急于行军,看来是要以逸待劳。
孙权将中军屯驻庐江,每日都有流星探马禀告军情,虽然身体欠佳,但军中诸事都要经他过问,五名太医随行照看,药罐几乎不离手。
这一日各部兵马整备完毕,粮草辎重皆已到了石亭,孙权正准备号令大军出发北上,忽然鲁淑从江夏赶来,上禀有楚军使者求见。
孙权一怔,才想起来当初以为尽得中原,派鲁淑前去结交魏延,谁知数月之间情况急转直下,东吴陷入存亡之境,便将此事也给忘了。
此时楚军趁势大进,夺了南阳,赚取襄阳,再次搅动荆州风云,双方势力此消彼长,魏延竟然还派使者前来,不知有何意图。
此时孙权已经没有了招抚魏延的雄心了,本欲不见,但先前差遣鲁淑千里迢迢奔走敌国境内,危险重重,未免让属下寒心,便叫他带人来见。
来人一身渔夫打扮,相貌并不出奇,但双目精亮,步伐灵巧,一看就是精明强干之人,见了孙权不卑不亢,躬身行礼:
“楚王使者何剑,参见陛下。”
“唔,免礼吧!”此时孙权已经无心计较言辞虚礼了,开口直奔主题,“不知楚王派你前来,有何事商议?”
何剑看到孙权的时候,心中也暗自吃了一惊,想不到当年三分天下的英雄人物,如今居然身形憔悴至此,形同槁木。
用冢中枯骨来形容他毫不为过,满屋浓浓的药味充鼻,一瞬之间,他竟有种不忍提出此行要求的打算:如今的孙权,看起来实在太惨了。
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短暂的同情心压了下去,这可是两国之交,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而误了大事,只会导致更多的人流血牺牲。
“说来惭愧,在下此来,是向陛下借几样东西。”
“借”孙权一听到这个字,下意识地眼皮一阵狂跳,警惕地盯着何剑,“欲借何物?”
何剑抱拳道:“借一城!”
“岂有此理!”孙权闻言大怒,猛拍桌案,药罐子震得哗啦啦作响,“好个魏长,当真贪心不足,朕与他并无半分交情,一旦交涉,便要借城,哼”
孙权不满地瞪了一眼鲁淑,魏延提出这等无理要求,鲁淑竟然不知拒绝,还将使者带到军中来,真是太不知轻重了。
微哼一声摆手道:“若非朕即将出征,杀人不祥,今日便叫你人头落地,还不速退?”“唉,可惜可叹呐!”何剑闻言,非但没有惊慌,反而仰天长叹,摇头道,“都道陛下雄才伟略,运筹帷幄,尽知天下大事,原来竟也是浅见之辈,枉我千里迢迢,跋涉山水
而来,告辞!”
“慢!”孙权脸色一沉,抬手叫住了何剑,寒声道,“汝方才之言,冒犯天威,若不说出个理由来,朕定将你凌迟而死。”
何剑双目微眯,刚刚转过一半的身躯也不转回,侧目看着孙权,冷笑道:“陛下连吾借何城也不问,更不问借城之用,是否于江东有利,便怒而杀人,岂非帝王作为?”
“哼”孙权冷哼一声,眼角的面皮抽搐了一下,“尔欲诓吾城池,其心叵测,莫非还要朕以礼相待不成?”
何剑摇头叹道:“就算陛下有此怀疑,也该相信鲁先生几分判断,若是在下有无理之求,伯兄又怎会带外臣前来见驾?”
“哦?”孙权眉头微皱,也觉得何剑言之有理。
鲁淑与其父鲁肃性情相似,绝非鲁莽草率之人,如果何剑来意于东吴无益,值此大军出征之际,也不会带人前来扰乱军心。
见孙权沉吟不语,何剑便知他有悔意,这才转身抱拳道:“殿下可听过当年曹孟德鸡肋之言?”
“鸡肋?”孙权一皱眉,缓缓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错!”何剑微微点头,慨然道,“坏江东谋取中原之事,非我主所愿也,实乃被逼无奈,才铤而走险,如今吴、楚正当存亡之际,更该联手对敌,唇齿相依,方能东山再
起。”一提起魏延起兵造反之事,孙权又气得握紧了拳头,虽然这一战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夏侯楙偷袭淮南所致,但魏延叛乱也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有蜀军牵制,夏侯霸绝不
敢全军反击,就算寿春被偷袭,也还有时间救援孙奋,但魏军全部出动,等消息传到江东的时候已经全军覆没了。事已至此,悔之无用,孙权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盯着何剑冷声道:“朕倒要听听,我大吴境内,那一座城为鸡肋之地,又能对吴、楚皆有复兴之利?”
第1248章 鸡肋之地
何剑是云羽卫培养出来的新一代暗卫,从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分布在朝野各处,或安保一方百姓,或监察民情,也有在朝堂和军中任职的。经过两代人的培养,云羽卫已经不是简单地只培养细作和刺客了,聪慧之人还能学习兵法谋略,阴谋诡计等等,甚至可以数技兼能,但品性和忠诚度都是经过几次严格考
核的,何剑便是其中之一。
这一次奉命来见孙权,他深知责任重大,一路上想了无数种方案,决定还是智激孙权,晚年性格暴躁多疑的孙权果然主动动问。
何剑这才抱拳道:“在下所说之城,乃是江夏也!”
“江夏?”孙权眉头一皱,用手摩挲着药罐,半晌沉吟不语。经何剑一提,他还真觉得江夏之于东吴,的确如同鸡肋一般,荆州被蜀军全部占去,唯独江夏还在东吴手中,如果柴桑还在,有水军威慑,江夏和柴桑互为犄角,各立水
寨,倒是遥相呼应,还对荆州形成了牵制。
但自从豫章失守之后,东吴水军全面退守吴郡,并铸造铁椎铁链沉入江中,封锁水道,以防蜀军趁势东下,如此一来,东吴对江夏的掌控便更加薄弱。
失去水上之权之后,江夏官员只能从庐江转道濡须才能到达建邺,江夏郡对于东吴来说,称得上孤悬江外,鞭长莫及。派兵驻守,势必消耗许多粮草辎重,这许多年来江夏兵马几乎都是自给自足,甚至于建邺的联络也逐渐减少,太守孙奂也三年不曾面圣,郡内两次出现叛乱,都是他一己
之力平定。失去豫章和柴桑二郡之后,孙权已经对荆州彻底死心,转而想在有生之年进取中原,拓展基业,江夏便更无作用,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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