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见,却听王濬继续说道:“恕属下唐突之言,关将军此战虽败,但毕竟是襄阳王之后,就算中伏,吾料必定也有一场生死之战,不见势穷,绝不会轻易便降”
“你是说我不够刚烈?”关平想不出更好的解释,干脆借着反问岔开话题。
“非也!”王濬抱拳道,“正是种种疑团无法解开,属下才来请教殿下。”
刘封没有回答王濬,喝了两口茶,停顿一阵才道:“先说说你发现的疑点有哪些!”王濬略作思索,答道:“自从归顺汉室,吾自知军中用兵,向来武搭配,五千人以上部曲,必有军师随行,然此番关将军征讨魏延,近十万大军,却尽是武将,颜琰、沐
风等有谋略,却留在襄阳,此一疑也!”
关平眉毛一挑,故意叹道:“当初南阳本有诸葛乔,只可惜被调到洛阳,后来逃去河东,襄阳和江陵也必须有人镇守防备吴军,他二人是为保后方。”王濬微微点头,神色不动,也不知道他是否相信关平的解释,继续说道:“其二,楚军新得南阳、襄阳,立足未稳,人心不附,以殿下向来用兵之法,早该以雷霆之势北上
汉水截断两郡之路,攻取襄阳,发动反击,如此大肆调集兵马,万全谨慎之策,实非殿下之性也!”
“哦?”刘封听得眉毛一挑,失笑道,“难道我用兵都是以险取胜,旁门左道不不成?”
王濬抱拳道:“非是说殿下手段不堪,而是兵不厌诈,殿下用兵,出奇制胜多,稳中求胜少,楚军虽取南阳,然实力尚不如荆州兵马,早该出兵,不该坐失良机。”“唔”刘封摸着下巴微微皱眉,想不到他现在也成为别人研究的对象,心中不知该得意还是谨慎,勉强说道,“此时吾先前也有解释,要灭楚军,当如犂庭扫穴,一鼓而
定,必须准备充分。”“此正是属下疑惑之三也!”王濬接着刘封的话题说道,“殿下欲以强压之势平判,以属下看来,只需江陵二十万兵马,再加上姜伯约统领的长安十余万大军猛攻函谷关,两
路齐出。
楚军虽有些兵力,然无大将指挥,必定首尾难顾,如今长安兵马却按兵不动,以函谷关险要而不肯进步,任由楚军肆意扩张,以至丢了南阳,乃至襄阳”说到这里,王濬看了一眼关平,止住了话题,皱眉道,“若姜将军全力攻打函谷关,以其统兵之能,魏延又怎敢觊觎南阳之地?莫非长安兵马攻关之折损,比之荆州安危更
重乎?”
刘封盯着王濬看了片刻,忽然笑道:“若我说函谷关险要,楚军防守严密,实难攻破,将军信否?”
关平也说道:“还记得昔年秦对六国,百万大军败于函谷关之下,流血漂橹,可见此地险要。”“为将为军,就当冲锋陷阵,为国家舍身而战,随时都有流血战死的觉悟,”王濬却停了停身躯,正色道,“六国攻秦,乃是其心不和,与当年虎牢关讨董相似,如今姜将军
一人统兵,全军上下齐心协力,吾军中又有许多攻城器械,尽可调用,楚军就算占了地利,不得人和,也定难守也!”
刘封心中一动,这个疏忽可要尽早弥补,嘴里却说道:“如此说来,姜伯约莫非真的虚张声势,故意拖延?”
“真是当局者迷,王将军一语提醒我,我这就上表弹劾姜维,”关平故意一咬牙,沉声道,“请陛下明察。”
王濬扫视着刘封和关平,似乎想从二人的神色中看出一些端倪,迟疑片刻才说道:“方才所言四事,乃是属下心中之疑,方才来至花园,又多了一大疑惑,只是”
刘封对王濬提出的一点十分重视,他是以局外之人的眼光来看此事,更能发觉一些破绽,既然王濬有了疑惑,难保魏国和东吴也有人会看出问题。
王濬虽是军中之人,外人也许不能如王濬发现许多细节,说得如此详细,但一旦某个疑点被多人讨论,可就麻烦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还需谨慎对待。
见王濬犹豫,抬手示意道:“但讲无妨!”
王濬看了二人一眼,忽然站起身来,抱拳道:“方才参见殿下,见二位谈笑风生,丝毫不以当下危难之局为意,殿下云淡风轻,关将军面无愧色,实在,实在”
“叫将军失望了吧?”刘封看着王濬,忽然一声长叹,手指在桌上敲着,发出单调的声音,片刻之后才对关平说道:“定国,拿酒来,我们该敬士治一杯!”
“该敬!”关平收敛神色,站起身来去端酒。
王濬却慌了手脚,吓得脸色大变,后退两步抱拳道:“殿下,关将军,使不得,使不得,属下若有冒犯之处,尽管责罚便是”
不多时,关平端着酒壶和酒杯回来,倒上三杯酒,亲自端给王濬一杯。
王濬慌忙接过,深色不定地看着刘封和关平,目光暗淡起来,迟疑问道:“这,这莫非是断头酒不成?”“哈哈哈,好一个断头酒!”刘封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想不到王濬竟有如此胆小的一面,举起酒杯笑道,“这不是断头酒,却也差不多,喝了这杯酒,今日之言不得泄露半
句,否则,必死无疑!”
“啊?这”王濬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刘封已经一仰头饮尽了杯中酒,也只好和关平一起喝下。“定国,将此次出兵之事如实告知王将军!”刘封放下酒杯,叹道,“方才所提的几处疑点,马上着令弥补。”
第1245章 幸与不幸
凭借自己的敏锐和胆气,王濬成为第一个计划外知道刘封中原大计的武将,震惊之余,也激动不已,这算是得到刘封的彻底信任,接下来的战事,水军必为主力,一定要
尽全力报恩。
知道疏漏的刘封也马上行动起来,带着一脸苦大仇深的关平第二日便开始巡视各营,催促训练,严加管制,整个江陵上下,都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
江陵兵马在整备几日之后分三路北上,一路从江津港出动,与水军呼应,另一路从长坂进发,进逼襄阳,另一路中军随后接应,共有近十万大军。
豫章、柴桑、南郡等地兵力往江陵会合,水军从汉水缓缓北上,水面上旌旗蔽日,船帆绵延数十里,几乎要将整个江面覆盖,往襄阳境内绵延进发。
四月初,长安兵马也开始全部出动,出潼关逼近函谷关西口,架设云梯、投石车、井阑等等,发动了猛烈的攻击,关下烽烟四起,鼓声震天。
谁都看得出来,楚军这次的动作,彻底触怒了麒麟王,刘封亲自调动数路兵马同时出动,对楚军志在必得。
荆州消息传到江东,本因中原大败忧心忡忡的孙权精神一振,马上宣召武升殿,共议国事。
孙奋奇袭中原到兵败覆灭,前后不到半年时间,东吴群臣在寒冬里欢庆传颂,如沐春风,却在春季里上下惊恐,若遭寒霜。闻听寿春失守,孙奋和孙宇大军退路被阻,孙权不惜将江北最后的防线濡须坞的兵力调动北上,却还是未能及时救援,近四十万人马全军覆没,东吴损失近半兵力,元气
大伤。
刚刚身体痊愈的孙权惊怒交加,吐血病倒,加之孙宇壮烈跳崖、孙奋忧郁病死的消息先后传来,半月间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奄奄一息。
而此时魏军因为接连大胜,接收俘虏,兵马超过五十万,屯驻寿春,声势浩大,对扬州虎视眈眈。
而作为援军的张承勉强集结十余万兵马退守合淝,双方兵力悬殊,加之大败,士气低落,兵无战心,已经几次派人求援了。
此时的江东,不仅要面对卷土而来的曹魏大军,还要防备虎视眈眈,数年来养精蓄锐的蜀军,当真进退两难,捉襟见肘。
若北上抵挡魏军,蜀军必定会乘虚而进,失去了三江之险的东吴,在水军方面又不占优势,恐怕很难自保。但不阻挡魏军,扬州再无兵力,仅有张承一人在合淝,无异于螳臂当车,迟早必败,等魏军取了江北,与东吴一江之隔,如果魏蜀两国心照不宣同时出兵,东吴同样要遭
受灭顶之灾。出与不出,似乎都是灭国之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孙权哪料到晚年之际,进取建功不成,反倒丢了父兄留下的基业,焦急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气急攻心,吐血一升在
所难免。
就在昏沉之际,忽然楚军大胜的消息传来,魏延以一己之力拖住整个荆州兵马,刘封将各处大军调往江陵平叛,江东压力骤减。
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孙权闻此讯,竟自坐了起来,传令宫娥侍婢更衣沐浴,同时降旨马上宣召武大臣到建章殿议政。
百官闻讯,真是惊喜交加,喜的是孙权病体好转,这对当下雪上加霜的东吴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当此之际,如果孙权驾崩,江东局势将会急转直下,一发不可收拾。但心中也有惊怕,上一次孙权病危转好,为了太子之事,大杀群臣,下狱、流徙、灭族者依然历历在目,这次北伐大败,孙宇、孙奋皆身亡,满腔怒火的吴大帝,不知道
又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事。
群臣战战兢兢来到大殿,此时日正当午,许久不曾用的建章殿显得冷清了许多,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言,猜测着这次议政的目的。
约莫一刻钟之后,孙权在两名内侍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走了出来,群臣抬头一看,顿时浑身一震,脸色大变。
只见孙权骨瘦如柴,宽大的龙袍松松垮垮罩在身上,如同田地里百姓用来驱赶鸟雀的稻草人一般。
面颊深陷,颧骨高耸,双目只剩豆大一些,空荡荡的眼眶一圈发黑,须发稀疏脱落,参差不齐,宛如枯骨一般,再也不复昔日东吴大帝的圣姿和威严。
或许是承受不住冕旒的重量,孙权连玉冠都不曾佩戴,稀疏的头发用明黄色的丝带拢起来,灰白的须发黯淡无光。
看到孙权的模样,群臣静默,有些人忍不住悲从中来,想当年与之对峙的曹操、刘备都已逝去,唯独孙权存活至今,不知是幸还是哀!
魏、蜀帝位更迭,东吴更迭的却是太子之位,而与后辈的较量中,孙权也未战上风,如今身心疲惫,不仅是因为连年外战失利,数位皇子的死亡,对孙权的打击也极大。
自古悲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孙权已经送了四子,其中一人还是被他亲手下令斩首,这也是帝王之家的冷酷,换做寻常之人,谁又能经受得住这连番打击?
就在群臣感慨同情,心中五味杂陈之际,孙权微弱而又沙哑的声音从龙书案传来:
“朕自承父兄基业来,誓保江东,周旋曹刘之间,不敢有丝毫懈怠,意图中原,不幸中了曹爽之计”
大殿中静默无声,因为孙权的喘息而变得更加压抑,群臣心中一沉,此次大败为江东之耻,谁也不敢乱提,孙权亲自说出口,莫非要追究谁的责任了?
近侍吕壹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先前的保奏孙奋的可是他,徐州和中原都是他去巡视的,这要是追责,第一个就是他。
就在他浑身冒汗,两股战战的时候,孙权深吸一口气,忽然提高了音调,沉声道:
“奋儿及数十万江东兵马被曹魏所害;若不报仇,阻曹军南下,是背父兄遗训也。今闻荆州内乱,无暇东进,朕欲趁机起倾国之兵,讨伐曹爽,生擒逆贼,报仇雪耻!”听闻孙权还要出战,众人心中大惊,正思量东吴实力的时候,却听一人大呼道:“陛下万万不可呀!”
第1246章 御驾亲征
孙权话音才落,就有人出言反对,顿时吓得群臣一个激灵,抬头看去,只见班内一人出列拜伏于阶下,正是丞相朱据。孙权近乎干枯的脸上看不出喜怒,顿了一下才道:“先前闻前军败阵,朕通断肝肠,却隐忍不发,乃畏蜀军偷袭,如今魏延赚取襄阳,威逼荆州,刘封怒调大军与之周旋,
无力东顾,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朱据言道:“陛下,魏延虽侥幸而胜,乃是关平不会用兵,如今刘封领兵,水陆并进,楚军孤立无援,加之粮草不足,恐难支撑许久,今发兵北上,两兵相交,岂能骤解?
若不能及时回师,江南危矣,愿陛下察之。”
孙权问道:“今若不发兵击退曹兵,江北必失,待蜀军平叛,两路齐出,如何保得江东之地?”
朱据言道:“昔日孙刘联盟,背面抗曹,方成鼎立之势,如今魏军势大,蜀军自顾不暇,依微臣之见,不如再与蜀军结盟,共伐曹魏,方可安心北上。”“呵呵,嘿嘿嘿”孙权沙哑的嗓子发出低沉的冷笑,“昔日朕与刘玄德结盟,乃是顾着两家姻亲罢了,如今刘谌继位,莫非要朕卑躬而见其孙求和?置我大吴颜面于何地
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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