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班超受诏还京,疏勒举国忧恐,都尉黎弇自刭,君臣尽数下跪号泣:“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
武互抱班超马脚不得行,班超不忍离去,遂留疏勒,捕斩反者、击破尉头,疏勒复安,十余年坚守疏勒,率领疏勒、康居、于阗、扜弥兵一万人,击败姑墨。
先后平定疏勒都尉番辰等人之叛,成为疏勒的救星,迄今为止在盘稿城的班超雕像还有人常年祭奠,香火不断。
其后班家之后班勇发敦煌、张掖、酒泉六千骑平定车师叛乱,疏勒还记得当年的恩情,遣兵相助,因此疏勒王曾受封汉大都尉,印绶至今还供奉在宗庙之中,王室尝以此为荣。
关于班超的传说,在疏勒数不胜数,又岂能是短短几行字能说得清楚的,班辞主动来问,勾起了戚渊德的兴致,但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胡乱写了一阵之后,仿佛挠痒痒没挠到正处,反倒搞得愈发难受起来。
“爹爹为何在此叹息?”
正叹气之时,一道清新明悦的声音从后堂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戚渊德脸上的一丝倦容完全消失,愁眉舒展,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言道:“并无他事,只是偶尔感怀罢了。”
侧堂后走出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二八年华,身躯修长匀称,五官小巧玲珑,身穿月白色的箭袖,领口和袖口都是白色的雪狐皮,嵌着金丝彩云彩边,双目黑亮尤甚,鼻梁高挺,唇若凃脂,显得精明干练,飒爽英姿。
这便是大将军戚渊德的唯一掌上明珠,年近五十才生一女,戚渊德对其十分疼爱,因其母为汉人女子,取名戚华瑶,虽是女子,却从小好动如男,喜欢舞刀弄枪。
戚渊德常为无子而抱憾,见她喜欢练武,干脆就势引导,将其当作儿子来培养,十余年苦练功夫,遍请名师,在于阗军中无人能敌。
戚华瑶长大成人之后,愈发出落得标致漂亮,于阗朝堂上下王孙公子无不垂涎三尺,但她全都不屑一顾,近两年被太子几次派人求婚,甚至国王出面有意赐婚,搞得心烦意乱,干脆跟随戚渊德随军出战,避开这些烦心之事。
“孩儿听说方才汉军送信来,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戚华瑶四处张望着,回头便看到了书案上的书信,走过去拿在手中看了看,惊呼道,“唉呀,前军大将竟是定远侯的后人吗?”
“正是!”
戚渊德缓缓点头,叹道,“数百年过去,班家后人又领汉军来西域,但这次恐怕难复先人之光了。”
“班辞,字定远”戚华瑶目光闪动,忽然抬头问道,“他书中问定远侯的事,爹爹你不会回书了吗?”
“回了,刚刚命人送出关去。”
戚渊德点点头,坐在火塘旁边,倒水煮茶。
戚华瑶猛然抬头,发髻上的玉坠哗啦啦作响,担忧道:“唉呀,爹,两军阵前,你与敌将书信来往,就不怕传出去被人说闲话么?”
“哼,为父行得正,坐得直,光明磊落,害怕他弄舌不成?”
戚渊德冷然一笑,“之所以回书,是为父对定远侯的一番敬意,也算不得什么。”
戚华瑶秀眉微蹙,又低头看了看书信,银牙轻咬着下唇,喃喃道:“字倒写得不错!”
第2072章 和谐相处
骆驼岭前,两军对峙,每日都能听到各自训练的喊杀之声,却没有人主动出战,倒是关前偶尔有汉军信使往来传信,成为两军唯一能看得到的互动。
从入冬到年关,再到开春之后的几场大雪,信使来得越来越频繁,关上的守军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在来使到关下的时候还大声打着招呼。
“来啦老弟!”
“来啦,帮我给老将军传信。”
“今日营中吃些什么?”
“胡辣汤,你保证没见过。”
“切,胡辣汤有什么稀奇的,定远侯当年就在疏勒做过啦,家常便饭而已”“沙尔阔勒你吃过么?”
“什么沙?
老子从来不吃沙子。”
“信来了,接好”“看我的纸飞机,能不能飞到你怀里!”
“哈哈哈”关前的大笑声中,骑兵扬长而去,枯燥的边关将士难得在此时放松片刻,完全忘了两国对垒交锋,或许下一刻便是兵戎相见,血流成河。
自从知道关前的将领班辞就是定远侯班超的后人,守军对使者的态度大为转变,而且大将军多次书信来往,并没有叱责之言,大家也都借此机会表达对班将军的仰慕。
开春之后,冰雪逐渐消融,随着山野葱绿,天气回暖,半月时间汉营中不见再派来信使,这让关上的守军心中空落落的,每天在关头张望,盼望着见到那一匹踏着沙尘狂奔而来的高头大马。
这一日忽然有人在关头大叫,疏勒守军精神一振,以为是信使前来,都到关前来看,却脸色大变。
只见远处的大路上旌旗蔽日,车马无数,漫天尘土在春风中飞扬,如同一条行走的土龙,气势恢宏。
“快,向大将军报信!”
短暂的惊愕之后,守军们马上紧张起来,有人去报信,有人整理兵刃铠甲,检查弓弩箭矢,虽说他们心中有些不情愿开这一战,但各为其主,根本没有选择。
大队人马经过营寨并未停留,一直来到关前五里处,骑兵分列两翼,弓步兵守住阵脚,人马就在关外安营扎寨,显然这个地形是早就观察好的。
戚渊德闻报亲自到关上来看,见汉军选择的安营处左边是荆棘丛,右边是乌里克大营,新旧两座营寨为掎角之势,果然不愧是久战之师,只是这个距离和位置的选择就恰到好处。
戚华瑶一身戎装,打量着忙碌的汉军,问道:“爹爹,要不要趁机领兵杀出去?”
戚渊德缓缓摇头:“汉军所处营地,距离不远不近,人马出关其有足够的时间应对,不可轻敌。”
戚华瑶嘟着嘴不悦道:“我看汉军也不过如此,不先试试锋芒,如何与他们交战?”
戚渊德抚须笑道:“我们据险而守,不必与之撄锋,此时龟兹援军应该已在路上,只等援兵到来,便可合力击败汉军。”
戚华瑶较小的鼻子微微一皱,不服气道:“年前汉军兵少,爹爹说天冷不易出兵不肯出战,如今大军到来,更不能出兵,你可知朝中已经有多人议论。”
戚渊德冷哼一声:“他们在朝中怎知前线阵势?
不懂兵法却指手画脚,任凭他们去说吧!”
戚华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有人议论爹爹和汉军书信来往,又不出兵,有投敌之意,还是要小心”“哼,岂有此理!”
戚渊德冷哼一声,“这些无能之辈,若是朝中有人,也不必老夫花甲之年还在阵前守关,谁若不服,就来关前指挥,老夫甘愿留守朝堂。”
戚华瑶不由笑道:“爹爹何必动怒,管他们去说吧!”
戚渊德又看了一眼关外,言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据守关隘当以不变应万变,且看汉军主将是谁,若是刘封亲自领兵,倒可会一会,至于其他人,暂时不必理会,等龟兹援军到来,再开兵见仗。”
傍晚时分,汉军营寨安扎完毕,全军埋锅造饭,炊烟袅袅,戚渊德在关上巡察,见是一座完整的五行八卦大帐,心中暗赞汉军阵势严整,与于阗周边的那些小国不可同日而语。
一连三日,汉军按兵不动,于阗守军也都小心巡守,两军相安无事,这一日天气晴朗,春风送暖,忽然那只熟悉的探马又来到关下,呈上书信,听说是大汉大将军刘封请戚渊德阵前对话,守军不敢耽搁,赶忙去报信。
约莫一顿饭工夫,关上鼓声大作,于阗军放出信号,这是要开关出兵,这边汉军阵中也以鼓声回应,不多时便见骆驼岭关门缓缓打开,一支三千人的兵马鱼贯而出。
于阗军就在关前斜坡之下停住,摆成一个标准的鱼鳞阵,正中央一杆紫红色的大旗高挑,在春风中飞扬,一个大大的“戚”舒展卷动。
旗角下并排闯出两匹战马,马上两员将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上首是一位年迈老将,头上戴双龙戏珠天王盔,身披大叶金锁连环甲,肩上搭着一条雪白的狐狸尾,脑后野鸡雉翎子随风飘摆,远远便见一股睥睨三军的气势浑然天成。
老者身旁一员女将格外吸引人,十六七岁年纪,在老者身旁显得小巧玲珑,身穿月白色的箭袖,外罩着月白色的斗篷,同样肩搭花狐尾,脑后雄鸡翎,手擎大刀,身背宝剑,飒爽英姿。
尤其她身后二十四名女兵,全都穿白戴素,每人背后背着双刀,众星捧月簇拥着这名女将,更显得威风凛凛此时汉军也已经出营列阵,摆了个雁翎阵,如大雁展开双翅,军兵左右分开,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弓箭手压住阵角。
今日出关不为交战,刘封下书请来叙话,戚渊德才应约而来,父女二人在马上观察汉军动静,对于威震天下的大将军刘封早有耳闻,却从未见面,也想一睹真容。
只见左右两杆日月门旗当中,一员大将,策马缓缓向前,这人头戴麒麟盔,身穿麒麟甲,护心镜亮如秋水,左挎宝剑,手提一杆长枪,胯下战马乌黑锃亮,行走间游龙一般。
戚华瑶瞪大眼睛,喃喃道:“这就是汉朝大将军刘封么?”
戚渊德双目微凛,抚须看着刘封,从他身上似乎看不出什么杀气,人在马上不温不火,气度沉稳,不由心中赞叹。
正观察之时,只见对方抱拳笑道:“老将军应约而来,这份胆略令人钦佩。”
第2073章 阵前对话
刘封见出阵的疏勒大将军面似晚霞,气度沉稳,虽然满脸皱纹,须髯花白,但精神矍铄,两眼发光,虎老雄风在,不禁暗自点头。
戚渊德见刘封神色不温不火,身上不见横扫中原的霸气,更没有运筹帷幄的聪慧,仿佛一眼深潭般沉静,除了一身铠甲和战马惹人注目,他本人看不出出奇之处,白眉微微一蹙,难道此人已经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
上下略做打量,抱拳问道:“尊驾便是汉大将军么?”
刘封微微点头,还礼笑道:“吾久闻老将军大名,扶保疏勒王,安保境内百姓,继承定远侯之志,故来相见。”
戚渊德双目微眯,沉声道:“老夫报疏勒,乃是忠君为国,与定远侯无关,祖上虽为中原人,但数代长于疏勒,早已是疏勒人。”
“哈哈哈,老将军此言差矣!”
刘封仰天大笑,“正所谓血浓于水,落叶归根,吾闻戚氏历代不敢忘祖,便有回归之意,今中原一统,汉室中兴,西域即将平定,皇恩浩荡,将军如何不识大势?”
戚渊德冷笑一声:“将军若是来劝降老夫,还是免费口舌吧,就此别过!”
“且慢!”
看戚渊德就要提缰调身,刘封拦住了他,问道:“老将军祖籍何地?”
戚渊德微微侧头,忽然轻叹一声:“不知归处,此处便是吾乡!”
“好一个此处是吾乡!”
刘封抚掌而笑,催马又向前两步,墨麒麟压制得戚渊德坐骑四蹄不安踢踏,点头道:“这西域之地本也是大汉疆域,老将军以此为家,也是大汉之民,诚不欺我!”
戚渊德双目微眯,看了一眼关头之上,沉声道:“尔等烽火狼烟来攻我等,疏勒有灭国之患,百姓有倒悬之危,尚在此满口仁义道德,真是岂有此理。”
刘封摇头,缓缓道:“当年疏勒几近灭国,若非大汉发兵所救,如今早被龟兹或匈奴所占,只恐百姓早已不存,朝廷千里迢迢发兵,且不说钱粮消耗,有多少将士浴血埋骨于黄沙之中?
皆因西域本为王土,朝廷不能不顾,如今发兵,是为长远着想,若世世代代百姓安乐,共沐皇恩,同宗华夏,上下一心,岂不更好?”
戚渊德一怔,抚须冷笑道:“这些大道理老夫不懂,也不便在阵前讨论,我只知食王之禄,当报王恩,你我各为其主,只能兵戎相见了。”
刘封笑道:“老将军岂不闻于阗之战?
自我大汉兴兵以来,攻必取战必胜,以顺讨逆,无不势如破竹,飞猿口之险难阻天兵,伏阇讫多之勇也不过掉头身亡,扜弥、渠勒、计式水各处,以尉迟曜胜、伏师战之能,尚不能胜,何况这小小的骆驼岭?
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老将军何必执迷不悟,叫许多将士白白丧命?
岂不闻识时务者乃为俊杰,老将军若能归顺,将来西域平定,成就大汉盛世,老将军也必能名垂青史,若非念在老将军祖上为中原人,本将也不会在阵前多费唇舌了。”
“哈哈哈,真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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