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顼听到下面的哗然声,他也有些坐不住:“欧阳爱卿,这是什么情况?”
欧阳辩笑道:“大家说得对,今年的确是误了农时,雨水也稀少,但今年种的可不是水稻,而是耐旱农作物甘薯和玉米,这两样的产量比起水稻和小麦来说要高不少。
比如说产量较低的玉米,每亩也能够产出四石以上……”
“什么!”
赵顼惊叫道。
“季默此话当真?”
苏轼也惊诧莫名,他在州县当过官,自然知道产量还算不错的水稻亩产是多少,最多就是三石了不起了,大多都是二石多,也就是大多是亩产两百多斤而已,而在这缺水的情况下,玉米还能够亩产四石以上,这可太了不起了!
欧阳辩看到百官惊诧的神情,笑了笑,其实这只是原种的产量,毕竟没有后世的种子培植技术,如果是后世,亩产1500斤都是寻常,也就是说,亩产可能达到一十五石,现在原种产出四石其实也正常。
“当然是真的,不过因为是新种子,有不少的农户并不信任,他们还是种水稻,玉米种植量太少,每家每户可能也就是象征性的种了一点而已,甘薯也是如此,好在有甘薯托底,才能够和往年持平。”
欧阳辩笑道。
赵顼点点头:“甘薯的产量是多少,听季默所说,似乎还比玉米高一些?”
欧阳辩点点头:“甘薯每亩能够产出大约二十到三十石。”
赵顼点点头:“嗯……等等,你说亩产多少!”
“什么!”
“不可能吧?”
“二十到三十石……那是仙人赐给的农作物么,我就没有听说过有农作物能够产出二三十石的!”
“瞎扯的吧!”
下面纷纷扰扰,赵顼却紧紧盯着欧阳辩,因为他知道欧阳辩不会撒谎。
欧阳辩却面不改色,翻阅手中的记事本:“没错的,河间府、丰州、延安、凤翔、岷州,从东到西,都有汇报过来的数据,产量有高有低,虽然是耐旱农作物,但依然和水量有关系,靠近大河的,产量还是要高不少,可能有四十多石,真的只靠井水的,就只能达到二十多石了,相差还是比较大的。”
赵顼急道:“快快,给朕看看。”
百官面面相觑,看起来还是真的?
赵顼拿过来一看,是原始材料,是巡查组从各地发回来的,赵顼急道:“如此高产,州县官员都没有报过来吗?”
百官点头,对啊,这么高产,州官应该会当成祥瑞来报的吧,不可能没有消息的。
欧阳辩笑了笑道:“通进银台司该有这方面的奏疏吧?”
赵顼看向吕公著,吕公著轻轻摸了摸额头上的微汗:“启禀陛下,的确有这方面的奏疏,不过还没有落实清楚,所以还没有呈交给陛下。”
吕惠卿哼了一声:“怕不是这样吧,巡查组的资料已经来了半个月时间,地方州县官员报功劳心切,总不至于这么晚吧,恐怕是有人怕条例司的功劳太大了吧?”
吕公著只是冷哼了一声,并不搭理吕惠卿。
赵顼温声道:“那就请拿过来吧,给大家一起看看。”
吕公著赶紧点头应是,赶紧安排人去取东西。
欧阳辩笑道:“产量多少,一会就可以见到了,我的汇报继续,因为百姓不相信新种子,所以甘薯和玉米种了不足六分之一,所以算起来,也就和往年持平罢了,不过今年的危机总算是过了!”
百官纷纷叫好。
欧阳辩笑道:“明年年景即便是稍差一些,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今年修建河渠、修建灌溉沟渠、趁着枯水把容易溃堤的河道用水泥都加固了一遍,关键是修筑了水库,水库可以蓄水,调理水量,明年无论下多点雨还是下少点雨,有水库调节,都无伤大雅了。……”
赵顼连连点头。
欧阳辩的确是干出了一番大事业了。
不仅让朝廷安然度过一个百年难遇的大规模旱灾,还借机大修河渠,兴修水利,关键是,因为下半年的大基建策略实施,让经济再次蓬勃发展了起来,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欧阳辩私下里和他汇报过,所以赵顼心里有底。
第477章 欧阳辩有十大罪!
不一会时间,通进银台司的几个吏员抱着奏疏,跟在小黄门的身后急奔而来。
黄怀义赶紧让人接过来,呈上去给赵顼。
赵顼一一翻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然后挥手让小黄门把奏疏发下去给百官看。
百官看着奏疏,啧啧称赞。
局面一时间相当的融洽和谐,然而,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臣吕诲,弹劾礼部侍郎、翰林学士、制置三司条例司公事兼参知政事欧阳辩!”
百官被吓了一跳,纷纷看向声音传出的地方。
白发苍苍的吕诲已经站了出来,梗着脖子傲立当场。
如同一只骄傲的大白鹅。
赵顼惊诧道:“爱卿递了弹劾奏疏了吗,朕怎么没有看到?”
吕诲摇摇头道:“臣的奏疏在这里,臣要当面弹劾欧阳辩,因为臣怕有人掩护他!”
赵顼一下血色上涌。
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干脆报我身份证得了。
谁能够偏袒一个参知政事,除了朕还有谁。
可朕是这样的人么。
吕惠卿喝道:“御史中丞说的是什么话,大宋朝堂君子立于朝,如果你弹劾的欧阳学士果真有罪,怎么会有人偏袒?”
吕诲瞟了吕惠卿一样,从鼻孔里喷出一个哼字,道:“我不爱与奸邪小人说话!”
吕惠卿血色上涌。
好嘛,在这等着呢,直接就成了奸邪小人了。
张方平一看不对劲,赶紧站出来道:“吕中司,你将奏折上呈给陛下吧,陛下自会处理,现在毕竟是朝会,还有好几项议程呢。”
吕诲摇摇头转头向赵顼道:“臣要求面劾欧阳辩。”
赵顼有些为难,因为吕诲这个人说话很不好听,他要是开炮,必然会让欧阳辩很难堪,他求助看向韩琦,希望韩琦出来主持一下,韩琦毕竟是首相。
但韩琦微微闭着眼睛,一点也没有看赵顼。
朝堂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欧阳辩站了出来,沉静如初,定定地看着吕诲道:“吕中司,您请说吧,我洗耳恭听。”
吕诲面无表情道:“此为公事,吕诲也只是秉公直言。”
欧阳辩呵呵一笑。
吕诲朝赵顼叉手一礼,大声道:“臣弹劾欧阳辩,其有十罪!……”
吕诲这话一出,百官哗然。
好家伙,一开口就是十宗罪了!
咦,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听说过一般,是了,上一个是王安石!
欧阳辩面沉如水,倾听吕诲的指控。
“……臣控欧阳辩之第一罪,是为人品败坏,秽乱人【妻】、破坏【人】伦,欧阳辩此僚为王安石弟子,王安石有一子王雱,王雱有妻庞氏,欧阳辩此僚以孝敬师长之名登门,勾引师兄王雱妻庞氏,勾搭成奸多达十几年,并生下一子王桓,臣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为最近王雱发现了儿子王桓不类己,动辄打骂,欧阳辩听到了消息,赶紧将王桓接到家中抚养,大家若是有疑问,可以问欧阳辩此僚,是否将王桓接到家中?”
“哗!”
殿中顿时热闹非凡起来。
惊世大瓜啊!
官僚们看向欧阳辩,欧阳辩卓立当场,样貌气质都是上上之选,果然一看就是勾搭嫂子的货色啊!
赵顼看了欧阳辩一眼,欧阳辩袖子都在抖动,知道他已经气极,不过是在极力忍耐,但是看看欧阳辩的气质风度,觉得这事情未必就不可能……呸。
微微低头的韩琦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笑容。
站在一侧的曹国舅更是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百官盯着欧阳辩,看他如何申辩。
欧阳辩面沉如水,看不出来是什么神情,但他内心已然是怒极。
果然这帮所谓的正人君子,还是如此的卑劣啊,竟然以如此肮脏的手段攻击,污人品德,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干了。
还记得父亲欧阳辩的盗甥案,此事的伤害,让父亲即便是到临死的时候都耿耿于怀,现在轮到自己了,他们还是第一招就祭出了这一招。
欧阳辩没有反驳,因为这种事情根本就无法反驳,无论他怎么说,总会有人认定这事就是存在,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存在,就会有一大批人对此将信将疑。
不过这一招只是污人声名而已,想要将自己赶出去,就这一招肯定是不够的,欧阳辩眯着眼睛看着吕诲。
吕诲见欧阳辩没有出声,呵呵一笑,他就没想着这一招就能够扳倒欧阳辩,这个不过是专门拿出来羞辱王安石罢了。
吕诲对王安石的恨意在灼烧他的内心,前几年他以十宗罪弹劾王安石,却被王安石逼迫被贬去地方蹲了几年,他对王安石的恨意几乎成了实质。
这一次他就不仅要让王安石颜面无存,还要把他的弟子欧阳辩赶出中枢,让王安石再无奥援!
至于欧阳辩与王安石有矛盾一事,在吕诲看来就是笑话。
王安石和欧阳辩无论怎么说,都是师徒二人,他们天生就是一个阵营的,即便有点政见不同,那也没有什么,总有一天会重新走到一起的,这一次欧阳辩能够将王桓接到家里,这说明两人的矛盾根本就没有那么深!
所以将欧阳辩驱逐出去,就一定能够打击到王安石!
想到这里,吕诲斗志更甚,大声道:“臣控告欧阳辩的第二大罪,是为贪污受贿,欺骗君主!
欧阳辩筹办大宋中央银行之时,贪墨大量的存款,并且在修路的时候,将全部的工程都承包给了他私人的企业西湖城工程公司,以权谋私,高价承包工程,为自己谋取了大量的利益,辜负了君主对他的信任,是为欺君!”
韩琦诧异地抬起眼皮看了一下吕诲。
可以啊,这老小子的战斗力不错啊,竟然能够以这个来攻击欧阳辩,这个才是关键,所谓通奸罪名,那种玩意不好自证,但也很难有确实证据证明,所以根本不好治罪。
但这贪污经济罪,可就好查多了,只要欧阳辩有贪污过,就一定能够查出来。
除非欧阳辩不贪污。
这可能么?
韩琦笑了笑。
第478章 乘风破浪的小哥哥们!
韩琦正想着事,却听到吕诲继续说道:“臣控告欧阳辩第三罪,欧阳辩广结朋党,任用奸邪,沆瀣一气。
从嘉佑年间开始,欧阳辩便借助他的父亲欧阳修以及岳丈富弼之权力,广植党羽,将他的同年、以及央行出身的官员,都笼络到麾下。
其中不乏有奸邪小人,秽乱朝纲,制置三司条例司内,全部都是这样的人,不信诸君请看,里面要么是欧阳辩的同年,要么就是央行出身的官员,可有其他出身之人?”
“哗!”
百官惊诧。
赵顼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朋党之论,从仁宗庆历年间开始,便成为一个相当敏感的名词,从范仲淹等人被人用朋党的罪名贬谪道州县去开始,朋党二字就成了君主最为忌讳的词语。
这个词语的杀伤力也就比造反逊色一点罢了。
欧阳辩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了,这吕诲看来是来真的了,这不仅是要引起政治风暴,不仅要置自己于死地不说,还要讲他这一系连根拔起啊。
一旦嘉佑二年同年和央行系官员被套上朋党之名,一旦他落败,那就是一场大清洗!
吕诲继续控诉,之后的什么刚愎自用、大奸似忠、祸国殃民等等指控看似严重,但比起朋党一词都要差了许多。
吕诲的指控一下子让气氛紧张起来,度过旱灾的欣喜一下子荡然无存,朝会不欢而散。
在朝会上,欧阳辩并不辩驳什么,面对这种指控,空口白牙根本无法应付,而且,这根本没有必要辩驳,因为这是政治斗争!
朝会一结束,赵顼就将欧阳辩召唤到崇政殿中。
“季默,此事该如何解决?”
赵顼急道。
欧阳辩摇摇头道:“这就要看陛下了。”
赵顼一愣:“怎么说?”
欧阳辩道:“庆历新政,范文正公、韩相公、以及我爹他们,被人指责为朋党,后又有人攻击我岳丈等人想要行伊霍之事,于是文正公和我爹我岳丈等人只能自请州县,庆历新政不了了之,再后来,我爹便被所谓【盗甥案】缠身,被贬谪到州县,这些难道是偶然么?
臣的老师被陛下任命为参政时候,也是吕诲攻击其十宗罪,这等事情陛下看着难道不熟悉么?
这些正人君子们攻击人的套路从来都是这几招,先是攻击人品败坏、后是朋党、再是伊霍之事,再然后可能是造反都有了。”
欧阳辩苦笑。
所谓伊霍之事,是伊尹和霍光的并称,指的便是权臣。
赵顼也跟着苦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