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面对管事戳到他脸上的手指,还有喷洒过来的唾沫视而不见,只是淡定的下令:“将工人赶出去,查封货物,将整个工厂封起来,派人看守,等他们全部报备完成才能够开封,否则没收全部货物并且罚款处置,屡教不改的话,抓人判刑!”
管事又怒又急的喊道:“你们谁敢动,这是诛九族的罪行啊!”
韩维冷笑道:“呵呵,那就让陛下诛我等九族吧!封!”
衙役如狼似虎,用水火棍打倒准备护厂的工人,将人驱逐出去,管事被按在地上流着泪水看着封条贴上工厂的大门,口中嘶吼道:“你们死定了,你们死定了,得罪了岐王殿下,你们死定了!”
蔡京只是一脸的不屑,看都不看管事一眼。
付蕴辉闻讯赶来,但没有下马车,远远看着工厂被查封,然后深深盯了蔡京和韩维一眼,下令道:“去岐王府!”
马车掉头而去!
第453章 委屈极了的赵顼!
皮毛厂毕竟就在西湖城的旁边,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有不少人看到。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韩琦的耳中,韩琦惊诧莫名。
“当真是韩维和蔡京亲自带队去的?”
韩琦再次确认道。
过来报信的人肯定的点头:“就在大道的旁边很多人都看到了,不会有错的。”
韩琦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可真是奇怪了,王安石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去招惹赵颢,高滔滔那娘……高太后可是护犊子得很,他来这么一招,可不就是在打脸高太后么?
陛下对高太后可是怕得很,连让赵颢出外就第都不能,这可是犯大忌的事情,都让高太后给留了下来。
现在王介甫却主动去招惹赵颢,难道是……”
韩琦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有人匆匆而来:“相公,有信。”
韩琦立即撕开,上面写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信没有落款,但那一笔瘦欧体,任谁也知道是谁的笔迹。
韩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脑海之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是怎么做到的!
复盘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市易法发布短短一天时间,汴京城大罢市;
李常上书,贬谪;
范镇上书,致仕;
张戬、王子韶等人上书,贬谪,御史台被清洗;
张方平、苏颂联袂上书;
蔡京、韩维人查封岐王赵颢的皮毛厂;
以及,自己即将开始的赤膊上阵……
这里面看似有一半是他自己的筹划,可这个筹划是他根据欧阳辩的步骤来执行的,也就是说,其实自己的行动也在欧阳辩的算计之中?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蔡京和韩维为什么会查封岐王赵颢的皮毛厂,这种昏招根本就不该出现,因为会把曹太皇太后以及高太后牵扯进来这个事情里面。
曹太皇太后和高太后原本的态度未必就是倾向自己这边的,但王安石这么一招,肯定会让高太后的态度转向自己这边的啊!
王安石虽然固执,但不至于这么愚蠢!
所以,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但是韩琦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王安石会这么做的原因,除非,蔡京或者韩维是欧阳辩的人?
等等!
韩琦有些目瞪口呆起来,难道……
……
韩琦不知道的是,宫内已经闹开了锅。
赵顼正在崇政殿处理公务,高太后直接闯了进去,进去之后就死死盯着赵顼。
赵顼慌得赶紧从座位上滚了下来。
“母亲,这是怎么啦?”
高滔滔咬牙切齿,才刚刚开口,眼泪就从眼里掉落:“陛下,您威加四海,福泽万物,总不至于连自己幼小的弟弟和年迈的母亲都容不下吧?”
赵顼惊慌失措:“母亲这是何话,儿子有哪里做不对的地方,您说就是,何必说这些话来伤害儿子呢?”
高滔滔哭泣道:“老身这一辈子命苦,前半辈子一日三惊不说,所生子嗣,活下来的更是寥寥无几。
而老三赵颜,老四赵頵,宝安公主,舒国公主几个要么夭折,要么小小年纪就去世了,老身现在就只剩下德宁公主,寿康公主,老二赵颢还有你了。
两个公主都嫁了人,现在就剩下老二和你陪着老身,你父亲也龙御归天了,原本凄凄凉凉也就将就过了。
现在你为了自己的权位,竟然连自己的亲生胞弟都容不下,怪不得人家说天家无情,呜呜!”
赵顼气得跺脚,眼泪都下来了:“母亲,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到底是怎么啦,你直说便是!”
高滔滔抹了抹眼泪道:“你真不知道?”
赵顼眼泪滴落:“母亲,您就直说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高滔滔道:“昨日制置三司条例司的蔡京伙同开封知府韩维,带着衙役查封了你弟弟赵颢开设在西湖城旁边的皮毛厂,你弟弟自食其力,辛辛苦苦挣点钱,你富有四海,何必惦记他那点养家的钱呢!”
赵顼一听气笑了。
瞧瞧这偏爱幼子的老母亲多不讲理。
什么叫辛辛苦苦挣点钱,什么叫赵颢自食其力,什么叫朕惦记着他那点养家的钱?
赵颢挣的钱可不是辛苦钱,里面的门门道道他知道得清清楚楚,那都是赵颢缠着欧阳辩强要过来的,拿过来直接就产生利润了,至于养家不养家的,就算赵颢不挣钱,就他每年拿到手的俸禄以及自己每年给的赏赐,都足以让他过上最好的日子!
连朕这个富有四海的天子过的日子都不如他!
不过赵顼更加生气的是,蔡京为什么要去招惹赵颢。
赵顼好言好语许下了诸多的承诺,这才劝走了高滔滔,然后气冲冲地召见王安石。
王安石冲冲而来,一来就说道:“陛下,又有人弹劾臣了吗?”
赵顼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王师傅,蔡京查封了岐王颢的皮毛厂,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王安石点点头:“陛下,臣是知道的。”
赵顼怒气勃发,但他马上意识到了,硬是压了下去:“王师傅,岐王赵颢是朕的弟弟。”
王安石奇怪地看了赵顼一眼道:“臣当然知道,皮毛厂只是岐王旗下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产业,封了不会伤筋动骨,但是做出的表率却是极大的,有了这个表率,推行市易法就简单多了。”
赵顼看到王安石如此不解圣意,不由得气苦道:“王师傅有没有想过朕的处境,你知道太后那边疼爱胞弟,太后已经来骂过朕了……”
王安石定定地看着赵顼,以至于赵顼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王安石叹息道:“陛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身为圣天子,您该管理好您的家庭,后宫不干政,这样的律条该好好贯彻才是啊。”
赵顼:“……”
赵顼再一次说不出话了。
赵顼感觉到了委屈。
他觉得自己将权力赋予给了王安石,王安石应该是自己最好的伙伴,就像当年他和欧阳辩在学堂时候的感觉,但王安石给他却是不同的感觉。
欧阳辩给他的感觉是尊重,是辅助,而王安石却给了他一种独断专行的感觉,连自己这个赋予他权力的人,都得不到他的尊重。
赵顼被母亲误解,又不被王安石理解的巨大委屈涌将上来。
他感觉委屈极了。
第454章 赵顼之忧!
赵顼的委屈其实也可以理解。
他自己认为自己是为了这个国家,说不上呕心沥血,但他的勤奋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别说像他的父亲那样经常缺席朝会,连有时候出去巡行之后,回来还要继续上朝,从治平三年到现在,足足六年多的时间,没有一日间歇。
这些年国库里有大把的钱,虽然说花钱的地方也多,但总不至于短缺了他这个皇帝,但他以身作则,除了该花的,不该花的钱是真的一点都不花,尤其是自己个人享受上面,他更是相当苛刻。
这一身上朝穿的朝服,已经穿了好些年了,黄怀义一直劝说给他换,但赵顼就是不让,嘴上说着穿惯了的衣服比较舒服,但实际上哪里是这样啊,不过是真的想省钱来做大事而已。
这几年西北的堡垒前进计划,花的钱可不少,毕竟建设堡垒要钱,派兵驻守花钱更多,这些钱都是要朝廷拨款的,朝廷虽然岁入不少,但偌大的国家,到处都要用钱,不省着点用也是要抓瞎的。
然而,即便是这么节俭,但相比起要做的事情来说,这些钱还是远远不够的。
这些年不断地在推出新法,新法虽说都是为了提高效率,给国家创造利益的同时,也要给农户实惠,当然清丈田亩、均输法、免役法这几个好评还是不少的,但保甲法和保马法却是让朝廷亏了不少钱,尤其是税收的减少让朝廷有了切肤之痛。
正是因为如此,王安石提出市易法的时候,他才会答应的啊。
虽然说市易法会商贾有一些影响,但朝廷也不过是在里面挣一点钱补贴国家事业而已,你们这些商贾一个个吃香喝辣,绫罗绸缎,腰缠几百万贯的,给国家贡献一点怎么啦,怎么就至于全城大罢市,这不是在打朕的脸吗?
朕这么辛苦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天下!
李常、范镇、张戬、王子韶、苏颂、张方平……你们一个个都来骂朕,都将朕当成祸国殃民的昏君了,你们一个个都是忠臣,就朕是昏君!
还有你,王安石,朕给了你偌大的信任,为了你,朕连韩琦都得罪了,现在你竟然说这样的话!
赵顼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眼睛阵阵的发黑。
这段时间他伙同王安石清洗了御史台,但承受的压力可不小。
言路畅通是明君的标配,清洗御史台的做法其实就是冒着暴君的风险的。
现在政事堂的苏颂、张方平也联袂施压,高太后又来哭诉,不用脑袋想,韩琦也会趁机过来施压的,朝廷上下,立时就是群情汹汹之景象,肯定都是冲着朕来的,你王安石不想着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还希望朕去承担所有的一切……若是季默在,绝不会如此!
赵顼和王安石不欢而散。
然后韩琦来了。
看到韩琦,赵顼一脸的苦闷:“韩相公也是来让朕停止市易法的么?”
韩琦点点头,又摇摇头。
赵顼大奇:“韩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韩琦神情肃穆道:“臣请陛下诛杀王安石!”
赵顼吓了一大跳:“韩师傅,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韩琦声色俱厉道:“陛下,吕诲曾控告王安石十宗罪,当时王安石还没有执政,还没有犯下种种恶行。
但时至今日,那十宗罪依然是八九不离十了。
保马法、保甲法害民之法,有多少农户为了不去上番校阅,竟然被逼得自残腿脚,有多少民户被逼得妻离子散,更是让岁入骤降,也就是这两年没有天灾,若是有天灾,大宋倾覆就在顷刻之间!
现在王安石竟然还推出市易法这等伤害国家根基之律法,陛下难道不知,如今商税已经是国家岁入之根基,市易法强行从商贾手中盘剥,经济萎缩的萎缩就近在眼前了!
臣追随过仁宗,又辅助英宗,几十年来,为了这个国家兢兢业业,起起落落的,早就位极人臣,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臣之建议,全是处于公心,陛下若是认为臣说的是假话,可以杀了老臣,可以让老臣致仕,但老臣也不得不说,让王安石当政,实是祸国殃民之举啊!”
韩琦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赵顼脸色惨白,双手藏在龙袍下发抖。
韩琦这是在死谏了!
赵顼可以怀疑别人的忠心,但韩琦的忠心却是无法怀疑的。
韩琦从仁宗时代开始,就劝立他的父亲,让曹太皇太后撤帘,后来自己的继位也是韩琦一力拥护,才算是断绝了叔伯们的觊觎,可以这么说,韩琦这个老臣对他们一家算得上大恩大德。
而且韩琦说的也对,他几起几落,几次当宰相,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好执着的,除了一点公心,还有什么私欲么?
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
赵顼当真是在怀疑自己了。
赵顼当然不可能真的诛杀王安石,更不可能让韩琦致仕。
所以他好言好语地劝走韩琦。
韩琦也知道,所谓诛杀王安石,不过是一种说法罢了,赵顼当真要杀,他也是要拦着的。
刑不上士大夫,这可是一条铁律。
现在赵顼是没有办法立即做出抉择的,这还需要时间。
所以韩琦走了。
赵顼回到了寝宫,只感觉头痛欲裂,正想好好歇歇,却听说曹太皇太后与高太后联袂而来,赶紧起来请安。
赵顼强忍着头痛给曹太皇太后以及母亲高太后请安,却看到了胞弟岐王赵颢就跟在后面,神情还有些得意。
赵顼忍住头痛和怒火和母亲以及祖母聊天。
说了没几句,曹太皇太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