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神宗死后,据统计当时商人所欠的市易钱,仅利息即达921万贯。
以开封府为例,在免除了商人欠的市易息钱和罚钱之后,还有27155户欠市易本钱237万贯。
其中小姓(指门第低微的人家)27093户,欠83万贯,而欠200贯以下的就达25353户,欠46万贯,由这组数据来可看出来市易法对小商户的影响。
无论是在哪个朝代哪个国家,只要官府下场做生意,就难以避免的会对商业造成伤害。
原本立足于平抑物价、抑制大商人重利盘剥的新政策,在执行的过程助攻却蜕变成国家垄断市场、货源、价格,甚至批发与零售也被官员所操纵。
哪怕想做不大的生意,也要先过政府官员这几道关口。
于是,大中小商人一齐步履维艰,致使城市工商业开始凋零。
从时人记载和苏东坡等人的大量文字中可以看到,全国城市商业与市场一时间相当萎缩而萧条,社会开始出现动荡不安的局面。
在欧阳辩看来,市易法的实质是对商业贸易实施国家垄断。
国家垄断之下,经济哪里能够保持活力呢?
欧阳辩后世的经验告诉他,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才是最优解嘛。
如今大宋朝的经济这么蓬勃,是他用十几年的时间一手打造出来的,若是搞一个市易法,将这么好的经济形势给搞垮了,欧阳辩非得哭死不可。
其实欧阳辩的强国计划里面,经济是他最为坚持的一步。
军队怎么烂也好,官场怎么腐败没有效率都行,但必须得有钱!
军队烂对吧,那就砸钱,往死里砸。
大宋大部分时候军队不给力,其实就是钱没给够,只要肯砸钱,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用的。
但如果没钱,别说军队了,连国内都稳不住,更别说打仗了。
而王安石的保甲法、保马法、市易法、以及免行法,招招都冲着搞垮经济去的,欧阳辩当然不愿意了。
保甲法其实对商业的伤害也挺大的。
保甲法会把农民禁锢在本村本土上,没有办法流入劳力市场,这么一来,商业就很难再进一步,而且保甲法的各种训练,其实也会耽误农作。
所谓农时,那是指小麦、水稻的农时,而许多经济作物的农时却是不同的,一旦保甲法实施,必然会忽视这些,那么到时候农作物的产出也会变得极其单调,农民的收入变少,他们的消费力就会变得极差,这对商业的发展又是致命的。
所以,如果制置三司条例司的这些同年如果都向着王安石,那么欧阳辩这边就不好搞了,除了将这个制置三司条例司给废掉,就别无他法了。
但是那样的代价太高了。
一是他要担负背叛老师的罪名,欺师灭祖的罪名足以让他社会性死亡了。
二是王安石终究是变法的大旗,有王安石在,欧阳辩就不必独自去扛保守派的刀枪剑戟,可以躲在后面搞点小动作。
现在有这些同年的支持,欧阳辩则是可以和王安石多谈谈,有这些筹码,总是可以让王安石多谢忌惮的。
不过欧阳辩还是有些心虚,因为王安石的性格太倔强了,说实话的,欧阳辩并没有信心能够说服王安石。
虽然这些年王安石也从欧阳辩这里吸取了不少的观点,但也仅仅是借鉴而已,核心还是他自己那一套呢。
不过现在来说这些还是稍微早了些,现在王安石的精力还在推行均输法上呢。
均输法是个善法,也是欧阳辩一开始就要推广的,也就是他之前的税法改制的一部分。
现在进行均输法的推广是制置三司条例司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欧阳辩要切入工作也是打算从这里切入。
欧阳辩进行点卯之后,就开始开会研究了,让吕惠卿等人进行工作的汇报,以便对全局有所了解。
这一版的均输法,其实和历史上王安石版的均输法,实际上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因为这一版的均输法说到底是脱胎于欧阳辩的税赋改制,而制定者又是吕惠卿等人,现在的吕惠卿等人和历史上的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了,现在的这些人,是经历了经济学的熏陶的!
第419章 好歹毒!
早朝结束后,韩琦甚至都没有去政事堂,而是直接回家去了,回去之后,就差人送了一份《乞骸骨疏》到宫里,向赵顼请求告老还乡。
赵顼一看有些慌了,赶紧叫人再次请来欧阳辩。
赵顼将韩琦的《乞骸骨疏》给欧阳辩看,欧阳辩看了脸色不是很好。
这就有点赖皮了啊!
韩琦请求告老还乡不是真的要告老还乡,而是逼着赵顼处理他呢。
宰相不可轻动。
这是一个潜规则。
宰相在没有明显错误的情况下不可以随意裁撤,君主如果想要换一个宰相,要么就挑错处,借故裁撤。
但大部分的时候是私下和宰相商量让他自己告老,这样双方都比较体面,宰相得以光荣还乡,而皇帝则是落下好名声。
如果韩琦因为和欧阳辩发生矛盾告老,而赵顼同意的话,那么朝堂立时就得动荡起来。
宰相一般不敢使用告老这一招,这一招一出,就有逼迫皇帝的意思,皇帝即便这一次妥协,但心里肯定有疙瘩。
不过这一次韩琦是真的被气得狠了。
堂堂一个首相,被一个五品官当着百官的面给怼了,而且是怼得哑口无言的那种,若是韩琦不将欧阳辩给驱逐出去,他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欧阳辩躬身叉手道:“臣请去知州县。”
赵顼被气笑了:“说的什么屁话,朕叫你来是想和你参详一下,不是暗示你什么的。”
欧阳辩这才一笑:“是臣唐突了,昨日是臣说得话有点过分了,韩相公生气也正常,不如臣去给韩相公道歉,陛下挽留一下韩相公就好了。”
赵顼楞了一下:“能行?”
欧阳辩笑道:“试一试嘛,反正无论如何,都得挽留的嘛。”
赵顼无可奈何道:“好吧,那朕等你的消息。”
欧阳辩除了皇宫,在马车里面想了想道:“去韩相公府上。”
车夫应了一声赶紧挑选了一个方向驶去。
韩琦躲在了家里不出门。
一方面是避开尴尬,但更重要的是表达自己的态度。
对他这样宦海浮沉几十年的重臣,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其实并不怎么在乎,而且韩琦此人也着实不太在乎什么脸面。
他其实就是用这种方式向赵顼施压罢了,再不济,也算是挽回一些面子。
当然,能够将欧阳辩赶到外地去就更好了。
这方面他还是有把握的,在濮仪之议的时候,司马光等等六七位谏院的言官,不也是被他赶出去了么。
至于什么赵顼会顺势答应他告老的请求……这个基本不存在。
赵顼还是知道轻重的,若是借故将他赶出中枢,那么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所以韩琦并不着急,主动掌握在他这边。
“老爷,欧阳辩来访。”
下人进来汇报。
韩琦一愣,这么快就扛不住了?
不应该啊,乞骸骨疏今天早上才递上去的啊,下午就来了?
韩琦想了想道:“请他进来吧。”
韩琦端坐堂上,看着欧阳辩大踏步进入厅堂,和他笑了笑,也不等韩琦招呼,就直接坐在了下首。
“世叔,听说您身体不舒服,我就来看看您,顺便给您带了点小礼物。”
韩琦看向欧阳辩放在桌子上用纸包起来的一小块糕点,忍不住气笑了:“就这?”
欧阳辩诚恳道:“礼轻情意重,虽然只是一小块糕点,但其实是名牌货,不便宜的,苏州莲香楼出品,我排了好一会才买到的。”
韩琦懒得和欧阳辩掰扯这些:“你来做什么?”
欧阳辩一脸的惊诧:“世伯记忆力差到这种地步了吗,我刚刚不是说过,听说您身体不舒服来看看您?”
韩琦哼了一声:“明人不说暗话,直说罢了,我懒得和你掰扯。”
欧阳辩哈哈一笑:“好,世伯竟然这么爽快,那小侄就直说了。”
韩琦冷笑。
欧阳辩也不在意,笑道:“这一次的事情,世伯咱们两个还是握手言和吧。”
韩琦冷哼一声:“你羞辱了我。”
欧阳辩笑道:“你先羞辱了我。”
韩琦呵呵。
欧阳辩站了起来:“这样看来是话不投机啊,那只能这样了,世伯,我先走了,咱们更凭手段吧。”
说完欧阳辩拔腿就走。
韩琦:“……”
麻痹的,有这么谈判的么,什么都没说就把桌子给掀了。
“站住!”
韩琦有些气急败坏了。
“有你这么谈判的么?”
欧阳辩双手一摊:“世伯,我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又是冷笑又是冷哼,我多难受啊,您看啊,我还是主动上门来求和的,台阶我给了,您得下啊!”
韩琦:“……”
可你特么的就说了两句话,都不给我抻一抻的机会,我这么下台阶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一些?
欧阳辩继续道:“这个事情啊,韩相公,是您先骂我的,而且骂得很难听,别说是我这个年轻人了,就是谁也是受不了的,我反击一下很合理吧?
您看,您骂我,我就骂回去几句,您就想把我赶走,这有点过分了啊,今日过来,是陛下让我过来和您道歉的,照我的意思,这是咱们死磕的时候,恰好我岳丈也想回来了,我得给他腾出个位置来。”
韩琦心下一震,一股凉意油然而生。
这小畜生也太特么的歹毒了吧,我不就是想把他赶走吗,他竟然想要赶走我,这也太歹毒了吧!
不过下一瞬间韩琦感觉有些后怕,幸好叫住了,还有回缓的余地。
若是之前,韩琦肯定会选择死磕,因为他不认为欧阳辩有这样的能力,但现在他知道,欧阳辩有这样的能力。
王安石、张方平、苏颂、薛向、韩绛都和欧阳辩有关系,而且他退下来,这些人大多有可能往上一步,估计也都会乐意落井下石,加上赵顼那个小皇帝估计是站在这个小畜生那边的,真要死磕起来,还真的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韩琦想了想道:“那你要公开和我道歉。”
欧阳辩笑道:“好啊,在大宋周报登报如何?”
第420章 实力才是关键呢!
“大宋周报?”
韩琦愣了愣,但下一瞬间顿时一怒。
欧阳辩看到韩琦的神情,笑了起来:“想清楚了?”
韩琦一挥袖走向内室去了。
欧阳辩冲着韩琦的背影喊道:“韩相,均输法、免役法都是良法,这些我会执行下去的,一些不好的我不会让它们成为法规的,您有什么意见可以与我说,莫要阻拦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便是,都是为了国家,莫要意气用事。”
韩琦却是不管,径之消失在转弯处。
欧阳辩砸吧了一下嘴巴,笑了笑:“小气鬼,连一杯茶都没有。”
说完欧阳辩一摇一晃离开韩府。
韩府的管家看到欧阳辩提着来的时候拿的那块糕点,瞪圆了眼珠子。
欧阳辩却无视管家的诧异,哼着调子上了马车,像是一个胜利者一般离去。
管家看着欧阳辩的马车辚辚而去,转身进去。
“老爷,那个欧阳辩走了,还把带来的那块小糕点给带走了。”
韩琦:“……”
韩琦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年轻人的套路啊,真的是令他感觉到有些奇特,但又有些棘手。
其实整个事情韩琦想了一下,对欧阳辩却是颇为佩服。
复盘一下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事件缘由是因为韩琦骂了制置三司条例司,欧阳辩才刚刚回来,原本是不需要他来出头的,但欧阳辩出头了。
看似鲁莽,但老于世故的韩琦却是明白,欧阳辩这一次出来,收获的东西很多。
一是收获了制置三司条例司年轻官员们的感激,以后欧阳辩在里面就会如臂指使,一个单位的主官,对手下能够如臂指使,那作用可就大了。
二是向百官宣示了他的不好惹,制置三司条例司本身的特殊性注定是处于漩涡中心的,麻烦是少不了的,但欧阳辩这一次通过回击他,却快速的树立起威严。
——我连首相都不给面子,你确定不给我面子?
三是借此警告他,不要再阻挠变法,否则便是鱼死网破的下场。
欧阳辩今日过来并不是投降,而是求和,投降与求和不同,投降是放弃抵抗,求和则是求得和平。
欧阳辩最后的那句话的意思是,变法我是肯定要变的,韩相公不要阻挠我,如果您有意见可以提,但是要下手阻扰,那便是死磕到底了。
欧阳辩这一次在朝会上如此的强硬,的确让他大吃了一惊,展现出了强硬和实力,欧阳辩明摆着就是在警告他,但又能亲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