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猫如命的梅尧臣梅直讲染了疫病去世了,终年五十九岁。
欧阳修和梅尧臣的友情几十年了,梅尧臣的去世,对欧阳修来说打击非常大。
欧阳辩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回家看完欧阳修。
欧阳修请了假在家休息,见到欧阳辩,开心地笑了起来。
欧阳修的身体状况这几年就不太好,现在看起来似乎更不好了。
欧阳辩和父亲聊了起来,欧阳辩抱怨道,几案之劳,气血极滞,左臂疼痛,强不能举。
欧阳辩哭笑不得:“你就别给别人写那么东西了。”
欧阳修叹息道:“可都是好友们拜托过来,哪里能够不写呢,有些人还是我的好友,他们的墓志铭,我总该尽点心意。”
欧阳辩扫视了一下桌案,上面就摆着《程公神道碑铭》、《唐君墓表》、《张君墓志铭》、《王公墓志铭》、《吴公墓志铭》等数篇墓志铭。
欧阳辩劝道:“墓志铭还是别写了,这事过于繁重了,墓志铭讲究真实可信,你又是个认真的,每次都得反复核实墓主的所有生平事迹,看那么多东西,你眼睛也受不了。”
欧阳修苦笑道:“还是得写,就像你梅世叔的,我和他这么多年的朋友,他去了,我当仁不让得写的。”
欧阳辩看了一下已经写了一半的《梅公墓志铭》,沉默的点点头。
欧阳修道:“我这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好在你也有出息,老大也结婚了……”
欧阳修低声似乎在自言自语:“……前晚我正在灯下读书,忽然听到一阵声响从西南方向传来,我当时吃惊地侧耳聆听,心中暗暗诧异。
……那声音,初听时就像淅沥的雨声夹杂着萧飒的风声,忽然间奔腾澎湃,好似夜间波涛汹涌、风雨骤至;
……又像是金属相击发出的鏦鏦声响,或者是军容整肃的部队黑夜行军,悄无人声,只有齐刷刷的脚步声阵阵响过……”
欧阳辩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是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啊。
欧阳修:“……啊,原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夏雨到了!”
欧阳辩:“……”
“爹……你就别太伤心了,明天我带你去城外游玩,实在不行,咱们就去玉仙楼,据说最近有几个清倌人……”
欧阳修眼睛一亮:“说的什么混账话,儿子带父亲去逛青楼,像话吗……”
欧阳辩不由得有些惭愧。
“……不用你带,我自己认得路,记得给我打好掩护。”
欧阳辩:“……”
“哦,对了,梅公的悼词我写了好长一段时间都写不完整,甚至都提不起笔来为好友写一句哀悼之词,你……帮我写一写吧。”
欧阳修沉默了一会,又道:“梅公的后事我原本应该义不容辞地承担起来,但我着实有心无力,料理后事的事情你也帮着操办一下。
梅公一生官卑俸薄,骤然离世,遗下寡妻幼子和年迈的高堂老母,景况萧条,令人唏嘘!……”
欧阳辩轻声道:“父亲你好好休息便是,这些我来处理,我将之前借给他的院子给过户过去给小世兄,然后给两个西湖城的店铺,让小世兄无忧无虑的长大,至于荫官的事情,还得父亲你去办了。”
欧阳修总算是露出笑容了,在欧阳辩的服侍下喝了些汤药,然后沉沉入睡。
至于什么去玉仙楼的事情,不过是父子之间的打趣罢了,这时候的欧阳修哪里有心情,就算要去,也得身体好了再去。
欧阳发携妻子去了杭州,胡瑗去世之后就在杭州住了下去,还没有回来呢。
父亲病了,欧阳辩赶紧修书去杭州,希望大哥赶紧回来。
三哥欧阳棐则是去了狄青那里学艺去了,倒也不必专门叫回来。
欧阳辩让二哥欧阳奕和母亲照料父亲,自己带上于谋陆采薇,去梅尧臣的府上帮着料理后事。
梅尧臣府上来了不少人,同僚好友等等,但大多都是看了看留点钱就走了,欧阳辩到了,赶紧安排灵堂等诸多事宜。
梅尧臣算是朝廷要员,欧阳辩赶紧写了讣告让人送去礼部,之后的定谥号、追封之类都需要礼部去处理。
欧阳修身体不佳,作为死者最好朋友的儿子,欧阳辩责无旁贷,从丧礼开始到结束,都是欧阳辩出面在料理。
等丧礼完成之后,欧阳辩便让开封府管理房屋过户的人亲自来这里办理,将院子过户给梅尧臣才两岁的幼子,又将店铺转到他的名下,这才算是将所有的事情料理明白了。
至于给这个小世兄荫官的事情,得等欧阳修自己病好了再办吧。
欧阳辩感觉忙活这个事情比他筹办央行和筹办央行护卫队还要累。
主要是宋朝的丧礼着实过于繁琐了,还得照顾人家老母亲和寡妻的心情,好在有陆采薇去陪伴两个女人。
他和于谋统筹全局,他手下的人也多,随时叫过来帮忙处理就好了。
他主要是接待宾客,梅尧臣还是认识了不少人的,宾客来了,梅尧臣寡妻老母都不太善言辞,只能欧阳辩来代为作答。
不过整个过程下来还是收获了一些东西的。
宾客对欧阳辩啧啧称赞,认为欧阳修急公好义,而代生病的父亲来帮好友料理后事的欧阳辩,则是个大大地孝子,父子俩都是大大地好人之类的话。
这可不是什么客套话。
在宋朝做官好名声是非常重要的,而孝道就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第218章 卧虎山!
七月。
大雨倾盆。
大路上一行人凄凄切切。
梅增率全家扶柩还乡。
欧阳修殷切地嘱咐梅增:“……我已经派人购置田产,并托专人代为管理,所得收入,用于照料尔等的生活,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好好地教导弟弟妹妹们,照顾好你奶奶和母亲。
回去后,去县衙好好的上班,不是为了生计,而是不要堕了你父亲的家声,有什么困难就给我写信。
……时常和季默沟通,他还能干点事情,你们别生疏了。”
欧阳辩在旁边苦笑。
这一次梅尧臣死了,他送出了一套院子、两个店铺,还在梅尧臣的老家购置了房产,一趟下来几千贯钱就出去了。
老父亲倒是挺会慷儿子之慨。
欧阳修没有注意到儿子的情绪,他遥望远去友人的遗柩。
三十年来点点滴滴的往事一齐涌上心头……
伊水河畔,流水潺潺,那跳动的双鳜鱼,还有梅尧臣着青衫骑白马的俊朗身影。
隔着三十年岁月的风尘,依然是如此的清晰,就像发生在昨天。
那时他们都年轻气盛、壮志满怀,在贤豪满前、人才济济的西京留守府如鱼得水。
八节滩头湍急的涛声,和着他们锋发凌厉的高谈阔论久久地荡漾在香山的夜空。
那时他们何曾料到,世路艰难,忧患重重?
那时他们也不曾想过,人生苦短,聚散匆匆!
几十年离合乖违之后,再相会已是垂垂老矣。
而如今,更是天人永隔。
欧阳修忍不住悲从中来。
“念昔河南,同时一辈。
零落之余,惟予子在。
子又去我,余存无几。
凡今之游,皆莫先。”
欧阳辩听到父亲如此意气萧索,忍不住摇摇头。
他转头和长身玉立的狄咏说道:“狄兄多劝劝我父亲,莫要让他再这么萧索下去。”
狄咏站在欧阳辩的身旁,竟是丝毫不逊色欧阳辩的风采。
狄咏闻言道:“季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老师的,你事务繁忙,自忙你的去就是,伯和兄应该也该回来了,等伯和兄回来,我就轻松了。”
这段时间欧阳辩忙得飞起,家里都是二哥欧阳奕和狄咏在照顾欧阳修,的确是辛苦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狄兄,秋闱也差不多要开始了,你还是将精力放在科举上。
父亲身体其实也好得差不多了,他也该去上班了。
我三哥也该回来了,再不回来就赶不上秋闱了,有他和二哥一起陪着父亲,我也可以放心了。”
狄咏笑着点头:“如此甚好,季默最近是要出远门吗?”
欧阳辩笑着点头:“对,这次要将护卫队拉出去,搞搞拉练什么的,我也跟着看看。”
狄咏惊讶道:“这么快就成军了?”
欧阳辩笑着道:“没有那么快,装备之类的倒是筹齐了,马匹就到了一半,倒是护卫是招募齐了,也上马练了几个月了。
好在招募到的都是一些素质很不错的兵源,毕竟薪俸给得高嘛,不用怎么练,有大部分还会骑马,所以倒是不需要怎么操练,已经是有些基础的了。”
狄咏点点头没有多问了。
……
辰州成县有个林家庄,林家庄与元朗、高邑两县交界。
人们称这种鸡鸣听三县的地皮儿,叫三不管地界。
三不管地界最荒野,土匪出没,邪事横生。
林黑塔就生在这里,此人长得骨硕肉肥,肤黑牙黄,人前一站亚赛半截黑铁塔。
他本名不叫黑塔,但就是因为他这长相,被称为黑塔。
林黑塔自幼不务正业,他父亲是是村里的屠夫,原本想着将这手艺传给了他,这也算是个好营生。
只是后来发了水灾,大家连饭都吃不起,哪里还吃得上肉,于是林黑塔失业了。
大家都跑去逃荒去了,林黑塔没走,他仗着身强力壮,纠结了一帮平时也是不务正业的年轻人,就守在三县交界处的卧虎山打劫往来逃荒的人。
大灾年份,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也没人管,林黑塔一伙不仅活了下来,还壮大了。
习惯了捞偏门挣快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生活何其畅快,他已经回不去了。
林黑塔干脆在这交界处的卧虎山里立起了个山寨,纠结了一百来号的青壮年,就在这山寨里快活的过日子。
这里虽然是三不管地界,但也是三界沟通交流的重要节点,做生意的商人都要从这里经过,倒成了一块黄金宝地,至少对林黑塔来说是如此。
林黑塔做过屠夫,算是个做生意的人,他还算是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他也不赶尽杀绝。
但下手也狠,过路的商人货物都得按照十抽一缴纳所谓的买路财,若是不给,就杀了抛尸荒野。
也有人告了官,但这里就是个三不管地界,官府互相推诿,也没有人来管。
不过林黑塔惹上了事,将元朗县主簿的亲戚给抢了,人还给杀了,这就了不得了。
于是元朗县就派了县里衙役来攻打,乱糟糟的来了几十号人,哪里是林黑塔他们的对手,当场丢下了十几条性命落荒而逃。
元朗县知县一看是个硬茬子,求告上地方厢军,厢军凑了凑来了五百个人。
按理说人数多也该占了优势,但因为元朗县给的钱不多,厢军出工不出力,就打算来吆喝几声挣点钱就回家去。
没想到林黑塔竟然不讲武德,在半道上截杀。
厢军原本训练就少,战斗意志更是薄弱,一下子就被冲散了。
林黑塔带着人衔尾追杀,杀了几十个人,还抓了十几个人,让他们带话回去给元朗知县,说是今日的梁子是接下了,他林黑塔一定会亲自去元朗县做客。
吓得元朗县的知县连夜去了州府避难,差人送了大批的礼物来道歉,林黑塔才算是勉强同意和解。
这次林黑塔连续打退两次围剿,打出了威风,附近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顿时闻风而至,要加入道林黑塔的大业里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这下子卧虎山龙盘虎踞,一下子纠结了上千人。
人多了就乱。
林黑塔其实也不太指挥得动他们,天天就是吃喝玩乐,关键是不讲规矩。
商人经过直接就抢了,看到女孩子,也不讲究好不好看,都通通给收到山寨里来了。
这么一来卧虎山这条商路就完全堵塞了。
卧虎山看似强大,且官府都不敢来惹,但林黑塔却心惊胆战。
尤其是在抢了央行十万贯之后,他更是惴惴不安。
不过好几个月都没有什么动静,他也就安心了下来。
有了十万贯钱之后,他倒是意气风发起来了。
毕竟十万贯钱能够过好久的好日子了。
林黑塔也不是短视的人,着人下山买了不少的兵器,应对官府的下一次围剿。
第219章 他来了!
元朗县知县于林风终于从辰州回来了。
他被林黑塔吓得躲到了辰州避难,央人给林黑塔送礼物说和还不放心,在辰州厚着脸皮躲了几个月,终于躲不下去了,这才畏畏缩缩地回到了元朗县。
于林风不是正经考场出声,只是个荫官,他的伯父没死之前算是个中级官员,通过手段给他荫了一个官,又花钱补了缺,经过十来年的奋斗,总算一路磕磕碰碰的当上了元朗县的知县。
于林风不是个清官,也不是个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但搜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