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酋还在时,他还可以以此自称。然而奴酋一死,他就逐渐只能以“奴隶”的身份自居了,尤其是在宁锦、登辽接连战败,破关之后又举步维艰之后。
可是,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仍然为自己身在奴隶链的顶端而沾沾自喜!
合上情报,重真嗤之以鼻。
来自于后世的他,有着一张无比精密的谍战网,精密到可以捕捉黄台吉身边的飞虫。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不在乎钱,也比任何人更加懂得赚钱、花钱。
黄台吉在京师官僚堆里布下的几颗暗子,重真知道得一清二楚。
谷人心经不住试探,他不打算一遍又一遍地去试探这些人的忠诚。
于是,便以摄政皇的名义,通过内阁下达了决战的指令。
二月初二,一个华夏古谚语里龙抬头的日子。犹记得两年之前,纵横辽东未尝一败的奴酋,便是于这一日黯然退出宁远,退出关宁的。
而这一退,便是这位一手导致了辽东乱世之枭雄的彻底落幕。
不知不觉来到京师城外已有半月,粮草即将耗尽,派出去劫掠粮草的小股骑兵,在大明坚壁清野的策略之中,再加层层叠叠的谍战网,损耗极大。
到了二月,黄台吉已不敢派出小股骑兵,至于大股骑兵,他舍不得派。
此情此景,他也不是很自信,自己的军队会否为了一口吃食,倒向明国。
阿济格、多铎这些小贝勒也开始质疑黄台吉,莽古泰虽被剥夺了兵权,然而三贝勒的余威仍在,暗中活动还是能够起到不少作用的,尤其是在此情此景下。
至于投诚大明,黄台吉倒是从未想过他的骄傲五哥,会走到那一步。
派出去的最为最为精锐的斥候,能回来的也极少极少。
就算回来的也是多处负伤,有几个更是近乎爬回来的。
就这条狗命,就他们自己所言,还是明国人故意饶恕的。
这些斥候为了勘探地形,比筹措粮草的小股骑兵去了更远的地方。
因着“精兵”的特性,也能够去到更远的地方。
据这些斥候最开始的汇报——明国的坚壁清野仅仅体现于狭隘的京畿一地。
那时候黄台吉并没有当回事情,甚至有种拿鞭子抽这些斥候的冲动。
“明国人故土难离,皇帝与内阁相互掣肘,有啥子能力魄力在整个北方施行坚壁清野?”黄台吉一度很看不起这种行为,认为十分懦夫。
然而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明国这一壮士断腕般的举动,让他空有一身蛮力,空有一支强大的犹如野兽般的军队,却无力施展。
他只能对沿途的无人村落,进行极大规模的破坏。
至于通往京师的城镇,无不严阵以待,没有大炮与火铳。可是就连城内的老弱妇孺都憋着一口劲儿,誓死都要把他们这些入侵者挡在城外。
挡不住!那便与城偕亡!
八旗军一旦进城,那么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都将成为战场。
明国名曰:巷战!
战况之激烈,不亚于对城墙的争夺!莽古尔泰似乎就是在觉华岛上对此印象极深,得了一种据说叫作“恐惧症”的毛病,因此往往逡巡不前。
代善所攻打的通州,也是如此。这个善战的大贝勒在那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率领着他的平均来到京师与黄台吉成功会师。
也正是因此,黄台吉才不敢再随便分军。
他坚信拳头才能打死人,至于手指若是随便伸出来,会被明国的家犬咬断!
总之一路行来,每一寸山河都是鲜血,每一个明国人都是战兵!
京师城内那个成了摄政皇的家伙,称之为——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
“百姓也配参与战争?”黄台吉对此,仍持嗤之以鼻的态度。他再如何被吹嘘为女真人雄才大略的天聪汗,思维仍旧不可能越过数百年的鸿沟。
但是重真,是深受那个伟大之人影响的。
那是一个有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伟大信念的人。
而此时的大明,仍是一个手持火炬令四方膜拜的巨人。
虽已沧桑,却仍旧拥有这个资格。女真就是出于这种心理,才欲取而代之的。
新老奴酋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尤其是黄台吉,一度很为自己的出其不意而骄傲,然而现在却很怀疑自己的疯狂举动,跟孤军深入实在是没有什么两样。
此乃兵家大忌!
军中多有怨言,士气低落,最主要是被他强行揉捏在一块儿的八部落贵族,有着蠢蠢欲动的嫌疑。因此,黄台吉迫切地需要一场决战,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然而他可能永远不会想到这一点——想象当中如一盘散沙的明国,已于不知不觉间团结在了一个人的周围,或者可以说是再次紧紧团结在了皇权周围。
第512章 出城作战
反倒是因为利益关系勉强地拧成一股绳,雄心勃勃来到大明想要狠狠抢一票的八旗各部,部分蒙古的趁火打劫者,以及被压迫的披甲奴。
同样是因为利益的关系,并非分赃不均,而是无脏可分,变得各怀心思。
这些微妙的形式似乎并非主导战争直接胜败的因素,然而有了重真这个心理A证的持有者,指向性非常强,却又润物无声的挑拨,就变得非常要命了。
二月初二黎明,黄台吉驱使着全军离开香山军营来到旷野,做好了决战的准备。他亲自披甲上马,带领着他的骑兵越过步兵方阵,直驱向前。
他的目的很单纯——趁着明军尚未于城外立足,冲击其军阵,致其溃散,再行掩杀,按照以往明军一退便兵败如山倒的情形,大明京师也有可能被一战而下。
这就是黄台吉为什么一再被重真戏耍,却坚持着等待这场决战的最大原因。
另有一个因素便是——明军因为太过依赖火器、火炮等武器的缘故,无论移师的速度还是列阵的速度,皆远远不及武器配备相对简陋的八旗军!
是的,黄台吉比乃父更雄才大略,不得不承认明军的火器已远超他的想象。
于是他除了改进铠甲,增加棉甲之外,还耗费极大的代价搞了一支火炮部队。
这其中,有从尚可喜三人那里购买来的两尊红夷大炮。
此乃最大王牌!
其余的除了“买就送”的一些虎蹲炮之外,还有之前从明军手中缴获的。之前不知道维护,报废了许多,然后尚可喜派了几个“专业维修人员”给他……
“这才是老子的最大王牌!”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黄台吉望着漆黑的夜空狞笑,仿佛久置黑暗的人看到了许久都不曾看到光明,那是天际的一道曙光。
这支火器部队,被他单独安排在了一个极其隐秘的高地之上。
“这些大炮,据说来自遥远西方一个叫做意大利的地方!”黄台吉悠然神往。
他还异想天开,以骆驼、驴子,代替了这些大炮的炮架。
别说,有血有肉的双腿,就是比这些需要人力推动的铁轱辘来得快。
明军尚在出城,他们便喝令动物蹲在地上,架好了大炮,远远地瞄准着。
黄台吉亲自督战,企图对正从广渠门源源而出的明军,发动突袭。
然而他失败了,满桂、候世禄将阵地牢牢地楔定于城下,就像两块硬骨头,八旗军啃了半个多月都没有啃下来,尤其是这短短的个把时辰所能攻破的。
再加上斥候来报,由袁崇焕统帅的那支明国人的唯一骑兵——关宁铁骑,在飘忽不定许久之后,终于神龙见首,来到广渠门的远处,拜谒他们出城作战的王!
据黄台吉所知,明国信王的这一决定,虽然很冒险,却为他带来了极大的名声,军心大振,民心所向,其激烈程度甚至超过了洪武、永乐时代。
可就是不见这群激动的家伙发生骚乱,仍旧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这就是规矩啊!是大明积攒了两百多年的规矩啊!大明积弱多年,摇摇欲坠,这份规矩却起到了极为关键的支撑作用。我女真欲效法大明,最终超越大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黄台吉对此很是羡慕嫉妒恨,默默感慨着。
由明国信王统帅的那支杂七杂八的部队,终于完成了从城内鱼贯而出,队列整齐地缓步向前,在满桂、候世禄两军的护卫之下,如中军般在城外列阵。
可是这还没完!竟有许多人从高大的城头一跃而下,腰间仅绑着一根绳索,一声呼啸,大批的战马有序地绕城而来,刚巧被这些武林人士骑在背上。
黄台吉骇然四顾,蓦然察觉周边远近人影绰绰,晨曦里,全是兵戈之光。
“狡猾的明国人!”黄台吉这才知道自己中计了,就当他的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广渠门的时候,城内的明军已通过其余八门,暗度陈仓。
斥候不断来报——卢沟桥的祖大寿、通州的赵率教,再加广渠门外的满桂。
大明辽东三大总兵,一员以“袁帅”自称的巡抚,全数到齐。
除了这些,还有登辽军张盘!大名府天雄军卢象升!
旌旗猎猎,旗帜鲜明!
锦衣卫,东西厂,全都或整或零地出城了,就像于少保时期的那次一样。
城内、城头,唯有三大营的将士,牢牢守护。
唯一没有打出旗号的,大概也只有大牛所统帅的草衣卫了!
可就是这些扎根于土里的草根,下起手来比谁都还狠!
小股的骑兵,大量的斥候,都是在与他们的针锋相对里,逐次减少的。
黄台吉终于惊悉到了这股力量的存在。
他所苦苦联系的西北民间力量,就算是有心借助他的力量壮大,此时也被孙传庭的古秦军牢牢地压制着,并且在洪承畴、贺虎臣的配合下,面临围剿。
秦良玉守着川陕咽喉——大散关。
无论闯字诀还是大王令,都只能在原地蹦跶。
宁武关虎大威,抽身东进,过宣府大同,在昌平与孙祖寿合师一处,也来到了京畿战场,参加这场大决战。
最令重真欣慰的,要数顾炎武这个小家伙倾力奔走,从而初步拼凑的戚家军了,虽然赶不及,却仍旧正在倾力地往北方进发。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顾炎武只用了这么一句话,就令那些作战经验极其丰富的戚家军老兵,摒弃了蓟镇兵变中被剪除的前嫌。
当然,重真知晓这个会拿雨伞柄戳黄狗屁屁的淘气小家伙,很可能用了些正当的手段,毕竟若是再不对这些老兵进行接济,他们中的许多人就快饿死了。
在全身心投入这场决战之前,重真最后一次听取了麾下上送的情报。
“该布的局,老子都已布下!是胜是败,便全看全军将士,是否勠力杀敌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冽清新的空气,汝钦宝剑剑指苍穹,全军开始缓缓开拨。
向前!向前!
袁十三仍旧套着本属于重真的那套金色布面甲,在晨曦的辉映里熠熠生辉。
重真的铠甲是漆黑的,和这个家伙隔着好几丈的距离。
等到战阵如地毯一般先汇拢,然后铺卷开来的时候,黄台吉才明白再次上了明军的狗当:明军以广渠门为幌子,把女真人的目光全部锁定在这里。
背地里却进行了大量的军队调动,通过京师的其余八大门,将许多的军队投入了广渠门外的战场,再加上各地勤王的兵马,以及辽东边军。
几乎有一种把八旗军包饺子的感觉,无论以黄台吉为首的八旗子弟是否在乎这种战术,都将成为现实,并且这种感觉一定很不好。
“这就叫暗度陈仓么?”黄台吉恨得咬牙切齿。
“是的,这就叫暗度陈仓。很古老的一个成语,最基本的一项运用。兵者诡道也,许多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重真知晓黄台吉崇尚华夏文化,故有此隔空对话。
重真为何不像大多数的明人一样,对八旗人高看一眼呢?
因为他甚至这些贵族子弟在王朝的末尾,是如何的懦弱无能。
最后还不是得靠汉臣支撑起整个天下来?袁十三这个壮汉把精铁长矛往前斜指,这个来自大明辽东的少年的古朴武器,似乎成了明军的号令。
与以往的任何一场战争都不同,继萨尔浒之战最开始的进攻状态之后,明军时隔十年,防守了十年,终于再次开始向着关外的部族踏出了前进的脚步。
只不过战争从关外换到了关内。
重真用综合起来的各种方法告诉大家:不能再后退了!
北守!必须北守!用以捍卫汉子守国门的诺言!
一旦后退,一旦软弱,哪怕是退到南直隶,女真人也会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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