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很早,就有计划地将这些成员,从关宁体系中独力出来,成为一股直接隶属于他的力量,自从莫名其妙成为信王之后,重真便知这绝非最后一股。
身份、视野、心态上的转变,让重真不打算再与这二人争执,说道:“在去江南之前,你先随我走一趟京师吧,皇上想见你。”
袁崇焕瞬间觉得自己的心开始滴血,吴三桂却愣然道:“不是信王殿下么?”
重真一个头嗒甩了过去道:“藩王面会边关大将,你想陷殿下于不义么?信王信王,虽以皇太弟之名成为储君,更已摄政朝纲,但却不能失信于天下呀。”
吴三桂龇着牙想要咬过去,心中却因“大将”二字而十分受用,嘟囔道:“就是说呀,信王殿下是哪门子的藩王哦,他是皇太弟,是摄政王。”
听着二人的一唱一和,袁崇焕的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可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重真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暗叹道:“袁帅终究听不进去我的劝诫了……”
吴三桂显然也成长了,会看别人的脸色了,也会调节气氛了。
他伸长脖子如王八般瞪着那双狭长的眼睛,往重真的身后看去道:“刚才一直忘记问了,我倒觉得怎么少了点儿啥,二狗没随你一同过来么?”
“你是在担忧老虎从黑夜里窜出来,把你这个没心没肺家伙的心掏出来么?”重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道,“在京师守家呢。一只信王府,一只午门,一只坤宁宫,轮流值班,值守午门的那一只,还兼职负责宫廷里的巡逻。”
“多好的辽东猛兽啊,终究成为皇家豢养的宫廷御兽了么?”吴三桂感叹着。
袁崇焕抬起头与眼皮,狠狠瞪了这个意有所指的家伙一眼。
“莫非你不希望成为这样的猛兽,而是试图称霸一方,乃是割据为王?”重真丢下一句若有深意的话,负手走向大凌河堡的西侧城头。
这一番唇枪舌剑,无异于关宁军的内部争执。
然而都是以人的躯壳修炼成精的妖怪,说者权当没说,听者也不知是否听进去了。
谷谁都不能确保这番话是否会对关宁军的内部团结造成一定的影响。
在重真的心目当中,这支所谓的铁军一直就充满了成分复杂的派系斗争。
辽西将门,朝堂文臣,朝廷武将,无时不刻不在争夺着各自的利益,一如朝中的党争。
唯一能带给人略加安慰的,大概便是与建奴的争锋相对罢了。
毕竟建奴最开始不分类别,要将所有残留在辽东的非八旗人全都变作奴隶。
而随着进军辽西的两次失败,这份无差别打击时至今日已是有所改变。
于是重真便沉重地得知:辽西将门守卫辽东最后一片净土的初心越来越淡化,将关宁军变作私兵,将辽西变作将门土壤的私心,却越来越重了。
袁崇焕或有改变这种局势的想法,却没有这般雄心,更没有这种能力。
他对于辽西将门所采取的,乃是笼络的手段。
“曾经力战副总兵的那个袁崇焕,已随着时光的推移而永远消失了。”
重真忧郁的心里是不无悲哀的,冬至的夕阳留在他的身后,将身影往前拖得很长很长。
吴三桂没有跟上去,而是笑嘻嘻地朝袁崇焕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那样子那神情那心态,与没脸没皮的辽东泼皮,真的越来越像了。
“连本帅都快要压制不住你小子的野心了?呵呵,就连你那便宜大舅祖蛮子,都不敢不对我言听计从……”袁崇焕心中冷笑,冷冷地瞥他了一眼以示警告。
吴三桂从中体会到了冰冷的寒意,比这辽东的苦寒更浓,这才把贱笑换成了讪笑,轻声说道:“大帅,黄小元帅在等你过去呢。”
这句话就有些挑拨离间的嫌疑了,他自以为说得小声,奈何重真耳聪目明,听得一清二楚,便暗道:“离开辽东日久,这小子确实变得不安分了,得压压了。”
“到底仍是辽东体系里的人,不像这只蝗虫,攀上了信王这个高枝,居然特意跑来试图改变本帅的志向,简直忘恩负义。”袁崇焕却有了其他的思想。
他反而对着扮演了小人角色的吴三桂点点头,深深吸气整整衣角,走向重真。
就在这段极短的路程里,袁崇焕觉得前方的那个少年,俨然已有大将之风。
“他还这般年轻呀,假以时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很荣幸,他曾是本帅部下。也很悲哀,他曾是本帅部下。”他感叹着,在重真的身后站定。
就好像他才是重真的跟班儿那样,这种滋味让袁崇焕觉得很难受。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已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了,虽无实权,然放眼大明天下,又有几人曾拥有过这样的荣誉呢?况皇上信王,都对其青睐有加。
轻叹一声,袁崇焕循着重真的眼光看去,夕阳的余晖里,那是一马的平川。
第452章 几乎与袁崇焕决裂
袁崇焕还没有去过西平堡,但却知道从这里到那里,都是这样的无险可守。
他再次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任由北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说道:“我关宁军气势已成,军心可用,却当真还是无法进军西平堡吗?”
重真叹道:“标下等早就去过那里了,距离大凌河堡实在太远了。若在那里修筑堡垒并且驻军,无异于孤军深入,无论谁是驻守大将,都将深陷重围。”
“登辽战役?”
“没错。”
“既然一场登辽战役可永久收复辽东半岛,那么为何不可发动一场西平战役,把西平堡也永久收复,让辽西平原的东部也有堡寨可依。同时也可为下一战做准备,也就是把辽东半岛和辽西辽南的大片土地连成一片,互为犄角。”
“西平堡迟早是要收复的,但是现在的我们还缺少这个能力。”重真尽可能地把语气放平放委婉,说实话他已经很考虑袁崇焕的感受了。
若非不想这个在历史上毁誉参半的人,最终走上那条无法解释清楚的路,他才不愿意多费口舌呢。
重真不禁咬牙切齿地暗道:“老子真的好想好想现在就把他橹了!成也关宁,败也关宁,真以为自己有多重要么?”
袁崇焕人到中年却有着少年般的倔强,不忿道:“我们最初的梦想只是守住宁远就可以了,然而数场大战下来,非但建立了关宁防线,还进军大凌河畔,修筑大凌河堡,偌大辽西平原近乎都在掌控,放在两年之前,谁敢想象这般情形?”
重真决心最后一次对袁崇焕进行劝解,便道:“袁帅乃是知兵之人,当知大凌河堡之所以能够修复并成功打退建奴的进攻,凭借的乃是锦州和左右二屯的层层依托,以及全体关宁将士的鼎力支持,乃是关宁锦防线伸向辽西平原的臂膀。
然而,西平堡远在辽西平原东部,除了那座孤单的堡寨以外再也无险可恃,反倒是建奴离得更近一些,一旦建奴派遣骑兵渡过辽河劫掠骚扰,那么无论是物资的运输还是兵员的输送,都将成为一个极大的问题。”
袁崇焕明知重真说得很有道理,但还是咬牙道:“我有水师……”
重真打断他道:“大海离西平堡依然有着很大一段距离,这段距离足够建奴的骑兵侵袭我军的陆地运输线了。”
“我可以派兵护送,我关宁铁骑已不属于女真白甲骑兵!”
重真针锋相对道:“不是标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女真的白甲骑兵无不万中挑一,若无地势天时等一系列的优势,关宁铁骑尚无与之正面硬钢的能力。”
“我有水师陆战者!”
重真咧嘴笑道:“袁帅所言乃是模仿袁公的海军陆战队所创吧?诚然,金士麟等觉华将士虽是水师出身,蜕变却是在觉华海岛保卫战之上。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袁公也只是把张盘这些水路两栖之将,当作普通军士里的一员。
海军陆战队这个概念,还是标下提出来的。现在标下也很明确的告诉您,并非所有可以登陆作战的海军,便可称之为海军陆战队。这是一个全新的军事概念,代表着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的作战思念,海军陆战队,并非这样用的。”
袁崇焕紧握双拳,感觉就连后槽牙都快要被自己给咬碎了,死死地盯着重真的双眸,一字一顿道:“你是在说本帅不懂用兵吗?”
重真一瞬不瞬地回望着他,答非所问道:“袁帅定也听过好钢用在刀刃上这句古话,因此标下也不吝告诉您,海军陆战队就是用来突袭作战的?”
谷“突袭作战?”袁崇焕骤然一愣,若有所思。
“是的。”重真见终于找到了一个点得以切入这块倔强的顽石了,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足够了解袁崇焕,知道若是继续说下去,反而会引起他的警觉。
因此,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让他自己去消化,去理解,去脑补。
袁崇焕这种大明读书人里面的优良学生,最是能够举一反三,借题发挥。
他低头沉思片刻,突然抬头再次盯着重真的眼睛道:“你欲突袭建奴后方?”
重真咧嘴大笑道:“标下与袁帅一样,皆是不按常理出牌之人,有何不可呢?”
出乎重真的预料,袁崇焕听闻此言,脸色便骤然阴沉了下去。
重真一愣,旋即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自己这是在否认袁崇焕呀。
果然,袁崇焕冷冷地盯着他道:“你是在指责本帅不该拘泥于关宁一隅么?之前你否认本帅不该纠结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这还罢了。然而关宁防线乃是孙师与本帅一生的心血所在,抵御住了建奴连续的进攻,怎可说否认就否认?”
说着,袁崇焕的表情居然变得歇斯底里,低吼道:“是否朝廷的意思?”
重真诚恳道:“袁帅,你误会标下了……”
重真这副曾令袁崇焕极为欣赏的态度,此时此刻却令之觉得格外虚伪,拂袖道:“你啥都不用说了,本帅啥都懂。朝廷这是想卸磨杀驴,否认我袁崇焕呢。”
说着他竟背过身去,负手看向逐渐变得昏暗的平原深处。
重真也觉得这黄昏就像他此时的处境,若他继续再这般固执下去。
这是重真第一次觉得,人心人性,是如此的不可捉摸。
“待回京之后,是否要奏请皇上,把他从辽东巡抚的位置之上撤下来呢?然而己巳年即将来临,己巳战役正在紧密筹备中,除了孙承宗,便再也无人比袁崇焕更加了解辽东的局势了呀!袁公?不!他太累了,若把辽东巡抚的重任也强加在他的身上,他非累垮了不可。家国天下,也从来不是一个人便能支撑得住的。”
重真默然,心念电转。
袁崇焕许久都没听到重真说话,或许是觉得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
又或者是觉得重真已是京师新贵,他在朝中正缺一个为自己说话的人,便侧过脸主动但却冷笑着开口说道:“怎么?无话可说了么?”
第453章 即将到来的己巳之变
重真的心中着实是出离愤怒了,深深吸气道:;没错,我已言尽于此了。
他几乎要与袁崇焕决裂了!
;你hellip;hellip;哼!袁崇焕大怒,豁然扭身指着他,见重真居然看都没有看他,只是负手而立,竟有一股久居上位的无形威严,心中又怒又妒,愤然拂袖。
两人至此各看各得风景,沐浴着日月交替的朦胧,沉默了许久。
吴三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人说得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每一句话,他都听懂了,但是串联在一起之后,以他的智商实在是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就是一个西平堡么?攻又如何?不攻又如何?何必如此纠结?以他武将的眼光来看,也觉得袁崇焕实在是有些固执,而朝廷也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
;大蝗虫此来,难道仅仅是为了劝阻袁帅不要进军西平堡?吴三桂暗忖道。
他无法理解袁崇焕的;平辽志向,更无法得知关于己巳年的丝毫讯息。
在他的视线当中,辽东宁锦包括大凌河堡在内,已许久没有战争的阴云了。
承平日久,说实话,他都有些喜欢上这种无忧无虑,无所顾忌的生活了。年少时的梦想逐渐远去,私利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加,他已越来越有军阀气质。
重真对此是有所了解的,然而这丝军阀化还远远无法影响明金时局。
关宁军的动向,仍旧取决于袁崇焕的决定。
想起袁崇焕的人生悲剧,重真心中一软,正想最后做一次努力。
却听吴三桂在那厢探着身子撅着臀道:;两位元帅,要不,咱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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