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旬日便会抵达,我便打个时间差,以养护大炮为由,让这一帅一将先进行一番赤果果的博弈吧。”
袁崇焕迟来了三天,主要是袁可立在为他的爱徒争取时间。
他麾下水师战舰加强了渤海湾出口的巡弋,袁崇焕以为自己前往皮岛的举动仍旧是个秘密,于是小心翼翼地刻意回避。
以袁可立的心思缜密和认真态度,自己的地盘里蓦然出现一艘友军水师的战舰,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
不过他的麾下事先得到了他的军令,看到了也当作没看到,使得袁崇焕陪着小心,像个贼偷一样冲出封锁,前往皮岛,试图偷人。
若是重真,如此殚精竭虑,是个美人,或者敌人,那还差不多。
至于友人,哪怕这个友人的麾下全是骄兵悍将,也不会这么做。
袁崇焕苟且着冲出渤海湾,低调地来到皮岛,等停泊在岛屿津口的时候,反而摆出了极大的阵仗,旌旗猎猎,战鼓轰隆,并且到达的时间极为突兀。
在数百关宁将士的簇拥之下,他一身便服戎装,负手缓缓步下甲板。
毛文龙带着尚可喜、耿精忠、孔有德,以及众多麾下,虽手忙脚乱,却也盛情相迎,可袁崇焕却始终虎着一张脸。
重真知道大炮的挪动殊为不易,哪怕是有了炮架,从大船之上挪到岸上来,也要颇费一番功夫。他体恤辅兵,只叫舵手将战船开到津口,他则上船检修。
还不叫四个皮岛头头里的任何一人陪同,因此袁崇焕到的时候,他刚巧不在。
这小子蔫儿坏,为了测试皮岛战船的性能,他还把船开到了海上去。
毛文龙派人去叫他的时候,只能远远地看见几片风帆。
得到手下偷偷禀报后的毛文龙,这才知道这小子的珍贵,气得直咬牙。又不能在袁崇焕面前表露出来,只好陪着笑脸,活成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最讨厌模样。
幸好事先得到了草衣卫和重真的提示,因此面对袁崇焕的提问,都老实回答。
袁崇焕气势汹汹而来,挑三拣四,却挑不出毛病来,不仅有些气结。
有心发怒,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
总不能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变个脸就把人土财主给祸祸了。
“这酒的味道咋比本帅府上的还好呢?要不这次先放过这个家伙?”袁崇焕百思不得其解,斯风老酒浇灭了他的怒火,悻悻欲走时,终于找到了答案。
然而毛文龙的三个麾下弄巧成拙,居然事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把成筐成筐的金银,搬到了袁崇焕的破浪号座驾之上。
袁崇焕新收的几个袁氏心腹依然很憨,袁大袁二也不像跟着重真久了的袁七袁八那样,已然脱离了夯货的行列,并未及时禀报,于是他上船之后见了,立刻勃然大怒,一撩衣袍就跑下了船,去找毛文龙兴师问罪。
谷毛文龙正为送走了这位菩萨而松了口气,见他又脸色不善地回来了,便连额头的汗水都没有抹去,迎上去道:“崇焕吾兄为何又回来了?”
袁崇焕压抑许久的所有怒火,终因此言而彻底爆发了。
他戟指怒喝道:“毛文龙,你可知罪?”
“千万不要和袁帅称兄道弟。”这是重真对毛文龙的告诫。
毛文龙自知失言,刚想补救,但前有袁崇焕的各种挑刺行为,现有他的当面指责,哪里挂得住脸面,便压抑着怒火道:“敢问袁帅,末将何罪之有?”
袁崇焕冷笑道:“你堂而行贿本部院,这还不算罪过吗?”
毛文龙愤然说道:“末将何曾有过行贿袁帅之举?”
袁崇焕忽而改冷笑为好整以暇,道:“若是本官能拿出证据,尔可愿伏罪?”
毛文龙心中“咯噔”一声,但碍于众目睽睽,若是此时示弱,便是丢了脸面,他镇守皮岛,底下一群骄兵悍将无不看其脸色行事,凭的不就一张糙脸么?
于是,毛文龙明知此举有险,还是硬着头皮道:“伏罪就伏罪,天上掉下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又能捉起刀子与建奴厮杀。”
“丘八就是丘八,只能说出此等糙言糙语。”袁崇焕冷然喝道,“来人!”
“标下在!”
紧随于他的袁大袁二如标枪般站得笔直,这站如松的架势,气势非凡。
重真举着一支单筒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幕,欣然道:“不论如何,关宁军确有蜕变,不枉我在其中曾为一小兵。”
“把箱子搬下来!”重真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袁崇焕的脸,他懂唇语。
“诺!”又见袁二大手奋力一挥,甲板上那几个脸生的袁氏亲兵,就把之前搬到船上的沉重箱子,又搬回了岸上。
望远镜质量不错,重真还看到他们脸上出现了不情愿的表情。
袁崇焕不怎么在乎金银,一直以来他都扮演着饱汉的角色,他所要的朝廷一般都会给,便连尚方宝剑之梦都已经实现了。
若是遗憾,大概也就只有蓟辽总督这个位置了……
“据说西北就要设立三边总督了,本部院这个蓟辽总督,也该提上日程了。”袁崇焕归根结底还是东林的人,如今东林势力如日中天,他认为只是迟早的事。
心念电转联系起这些,袁崇焕不无嘚瑟地看着毛文龙道:“如何?”
本是争取脸面之举,不想反被当众打脸。
毛文龙面色铁青地望向三个心腹麾下,沉声吼道:“这是到底是谁的主意?”
尚可喜三人垂着脑袋用眼角的余光相互瞥,就是不肯说话。
毛文龙恨恨地跺了跺脚,吼道:“尔等害死我了!”
第442章 建奴的“先进”战船和大炮
重真通过单筒望远镜看到他的这番动作,便挥手道:“毛哥急了,把船开过去吧。若真被袁崇焕给砍了,就可就玩过头了。”
“诺。”袁大领命,当即便去传令。
船舱内的舵手水手们听见自家毛总兵有危险,无不卯足了劲儿开船划桨。
还有水手想把船帆给升起来,海风甚急,重真骂道:“你想船只搁浅么?此乃你家毛总兵的宝贝,若是磕坏了,尔等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
水手们无奈,只得眼睁睁感受着船只不疾不徐地距离皮岛越来越近。
隔得近了一些,隔着海面都能感受到岛上的火药味。
袁崇焕请出了被袁大用锦缎缠绕着的尚方宝剑,欲当场治毛文龙行贿之罪。
毛文龙破罐子破摔,也请出了自己的尚方宝剑与之针锋相对,迎着海风怒吼道:“你有尚方宝剑,某也有尚方宝剑,你凭啥治某之罪?”
袁崇焕何曾在辽东被这般顶撞过,气得在冬日的海风里瑟瑟颤抖。
幸好今年的冬天没有天启六年那般冷,否则这个要风度的家伙绝对被冻僵。
毛文龙的尚方宝剑是天启偷偷派人送来的,并未如袁崇焕般夹在重真被封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旨意里面昭告天下,因此袁某人还真未想到还有这一出。
一时情急,袁崇焕竟板着脸沉声道:“本部院还有皇上的中旨,你有吗?”
中旨就是不通过内阁,由大明皇帝私发给大臣的圣旨。
天启曾于批准关宁军“以出使为名谍战后金”之事上,对袁崇焕下过中旨。
因此才有袁崇焕急中生智,灵光一闪之言。
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读书,面对老师的提问脱口回答,既紧张而又期待肯定。
毛文龙终于从他口中听到了这句话,也气得在海风里直凌乱。
老实说,就算先前有着草衣卫柱子和重真的多番提醒,他仍不认为袁崇焕会有“矫诏”这个胆量,因此并不认为自己真会被其矫诏斩杀。
然而事实表明,历史确乎正在朝着那个姓黄的小子所预言的方向发展。
“矫诏!你这是矫诏!”毛文龙出离愤怒了,但终于是忍着没有把这句话吼出口。因为此言一出,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与袁崇焕,其一必死。
这个时候,他非常希望有个中间人,能站在中立的位置缓和一下二人的关系。
这个中间人其实可以是任何一个人,无关地位权势,只需说两句软话就行。
然而从袁崇焕说毛文龙行贿直到现在,尚可喜三人始终低头不语,更别说站出来替给予他们舞台的“毛总兵”说上一两句好话了。
他们也曾听说过袁崇焕的“壮举”,尚无尚方宝剑便敢立斩副总兵。
如今有了尚方宝剑,还有了皇上的圣旨,总兵晾他是不敢斩的。
那么随便找只替罪羊,斩个“毛总兵”底下的副总兵,便极有可能。
基于以上考虑,平日里“毛总兵长毛总兵短”,更是常跟毛总兵提这要求提那要求,而毛总兵基于兄弟情谊,也无不满足的三个副总兵,明哲保身。
毛文龙气得直发抖,一是因为自己热着脸巴结袁崇焕,换来的却是他的冷屁屁,还想斩杀自己立他辽东巡抚之威。二是因为底下养了一群白眼狼。
此时此刻,毛文龙无比想念那个说话很直但却不好听的草衣卫——柱子。
也很想念草衣卫的王牌教官——黄重真。
看到袁崇焕亲自手持尚方宝剑朝自己走来,毛文龙真的有点慌了。
放眼皮岛,谁能阻挡他?谁敢阻挡他?
重真通过单筒望远镜看到了毛文龙的怯场,微微叹息。或许是年纪大了,或许是富足惯了就变得惜命了,又或许他的人性之中就有着懦弱的因子。
总之在面对生死的时候,这个曾敢直面建奴兵甲之人,竟变得优柔寡断。
重真觉得明末就是这样的人太多,包括重真也是,才会导致大厦崩塌的。
眼看着袁崇焕一步步迫近毛文龙,他身后的袁大袁二跃跃欲试,再走几步便可探手将之擒拿,对于这两人的武技,重真还是很了解的。
因这两个本就孔武的憨憨皆受过自己的特训,尤其擅长擒拿之术。
“开炮吧。”重真淡淡下令道。
黄晓腻不知为何很喜欢听到这三个字,尤其喜欢在接到这道军令之后,卯足了劲儿中气十足地怒吼:“开炮!”
顿时,三尊分属于不同战船的红衣大炮,发出了如猛虎般的怒吼。
虽在海山,却仍震得皮岛岸上,其山也动,也地也摇。
其人心,更是摇曳惊惶。
“发生什么事情了?”
“怎么回事?哪来的大炮?”
“建奴来了!建奴来了!”
小兵们搞不清楚状况,极个别更是慌张地奔走相告起来。
“放屁!建奴最先进的船只就是木筏,曾称作这种最原始的船只前往东瀛抢女人!哪来的足可承载红衣大炮的战船!”
隐在暗中的草衣卫士,立刻将这些人的面孔,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这些都是建奴的细作,或被建奴收买了的人。我们无需当即便将之击杀,也是要用之顺藤摸瓜,如番薯一般迁出更多的萝卜和泥来。”
“将他们比作番薯萝卜还有孕育万物的泥土,简直就是侮辱!”
“水塘久无活水,总会有些淤泥的,我们的任务便是清理这些淤泥。”
草衣卫们眼神一触,微不可查地微微点头,在信念的支撑之下,充满力量。
有着谍战后金的经历,潜伏皮岛,简直如鱼得水。
作为红衣大炮的引进者,袁崇焕听到炮声之后还是比较镇定的,因为他听出了这款大炮乃是最老款的红衣大炮,而建奴就连这样的大炮都不曾拥有。
袁崇焕还是知己知彼的,知晓建奴所拥有的“最先进”大炮,就是于辽阳之战中缴获的虎蹲炮。
因为不善保存,不会保养,最重要的是不知所谓,大多都自然报废了。
仅剩的可堪一用的,也都被重真在宁远一役中,用红衣大炮给摧毁了。
第443章 耿精忠三人的内心苦涩
袁崇焕这个多愁善感之人,忽然有些想念重真,尽管他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多少让其有些嫉妒,至于自己的尚方宝剑夹在他的圣旨之中,更是让他极为不忿。
袁崇焕尚且不知重真已暗中督师辽东,并已早他几日来到了皮岛。
毛文龙也很想念重真小元帅,当真是才分开没多久就开始想念。
他也立刻就分辨出,这大炮就是属于他的。
“黄小元帅回来了,黄小元帅回来了。”毛文龙就像解脱了那样,欢呼着跑向海边,入目之处,赫然正是三艘乘着海风破浪而来的皮岛战船。
袁崇焕扭头也看到了,却愕然道:“哪个黄小元帅?”
毛文龙就像忽然开窍了,刚才的不愉快烟消云散,眉开眼笑道:“哎呀我的袁大帅,还有哪个黄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