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地方实在是有些危险,飞蝗般的箭雨,密集地落在坚实无比的铁盾之上。
然而,那些箭术精湛的白甲弓手,却仍能对此处的将士乃至袁崇焕,造成威胁。
于是,袁崇焕又对着奴酋冲过来的方向嚎了两嗓子后,便撤出了这个最危险的地方,不过仍被亲兵簇拥着站在登城的楼梯口,以防奴酋冲到一半又不冲了。
“这小子!”看着黄重真顶着铁盾,依然无惧地观察敌情并且指挥的样子,袁崇焕挑剔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赞赏之色。
“注意!奴酋快要进入炮击范围了!炮弹填充……”黄重真继续怒吼着下令。
此时此刻,即便以他22世纪华夏特种兵的经历,也不禁热血澎湃。
骤然,他双目一瞪,坚毅的国字脸上现出了极度的焦急,只因为奴酋往前冲了一段路程后,便开始降低马速了。
多处的城头已跃上了蛮兽般的建奴,一时之间杀不绝,便横冲直撞地对防线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哪怕袁崇焕和祖大寿将几乎所有的亲兵都投入了进去,哪怕便连祖大寿都操起刀子亲自上阵了,也于事无补。
黄重真瞥见这般战况,情知宁远再难持久,成败在此一举,便急哄哄地回头朝袁崇焕怒吼:“大帅!大帅!”
其意思不言而喻,闻者无不了然。
袁崇焕仅剩的亲卫顿时对其怒目而视,顶着铁盾护卫在旁的,更是有种抽刀子将其砍杀的冲动。
唯独袁崇焕本人在一名刚被射杀的亲卫身上接过铁盾,护着自己怡然无惧地走到城墙边缘。
还撤出铁盾的一角,将肩头的绯红官袍展现在敌人面前,举着铁皮喇叭吼道:“奴酋!家奴!野猪!垂垂老矣!”
“嗖嗖嗖嗖嗖……”
箭雨飞蝗一般攻向袁崇焕,可他却用盾牌一掩,仍坚定地站在原地,张狂地大笑起来。
攻上了城墙的建奴怒吼着想要冲过来,却也被守城的将士坚强地堵住,砍杀。
因为狂奔而排遣了些许郁气的奴酋,听到了这些又是讽刺又是羞辱的骂战之后,终究还是郁气上涌,怒气上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同时,潜意识里又告诉他,哪怕是再前进一里,城头的大炮也莫奈他何。
于是,自取得萨尔浒那场关乎明金国运的战争胜利之后,便极少亲自涉险了的奴酋,为了屠城宁远,手刃孺子的执念,终究还是愤然前冲,行险一搏。
建奴的贝勒、旗手、号角手、传令兵见状,无不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宁远,已危若累卵。
“重真!”袁崇焕与祖大寿,同时怒吼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黄重真已确定奴酋已进入了炮击范围,便毅然将大铁剑压了下去,斜下方怒指奴酋,怒吼道:“开炮!”
“不行!好像还是太远了一些!”周吉惊呼。
附近的袁氏亲卫听了,焦灼的双目立刻变得赤红。
袁崇焕也彻底地急了——若是重真的计算错误了,那么便会生生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并且永远都不会再拥有。
因为一旦失败,宁远便会在奴酋的怒火之下,化作修罗战场,变成人间地狱。
幸好黄重真立刻便成竹在胸地大笑道:“没事儿,让炮弹飞一会儿!”
他的话音刚落,以“三三一”阵型紧密排列的红夷大炮,就几乎同时发出了虎啸山林般的怒吼。
轰轰轰轰轰轰轰!
一连七发携带着烈焰的炮弹,几乎首尾相接地飞上天空,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就像一场美丽的流星雨那样,朝奴酋所在之地猛然砸落。
所有八旗士卒猛烈攻城的动作,都因之而重重地一顿,奴酋本人更是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然后便是猛然地狂跳起来。
“不好!父汗快走!”紧随其后的四大贝勒,尽皆大惊失色,惊慌怒吼。
然而,随着第一轮七发炮弹的升空,剩余的九轮炮弹紧随其后。
整整七十枚炮弹,形成了一道极为密集的火力网,交织着往五个后金汗国身份最尊贵的人,及其身后的贵族群砸落。
嘭嘭嘭嘭嘭……
炮弹砸在被冻得发硬的土地上了,发出了一连串的闷响。
冰冻的大地被迅速砸得松软了,扬起了一地的灰尘,将奴酋以及所有的后金贵族,尽皆笼罩在了里面。
“大汗!大汗!大汗!”所有建奴的心都在那一瞬间揪了起来,便连那些攻上了城墙以及正在攀爬钩梯的士卒,也都无心应战了。
守城将士趁机将城头的建奴迅速击杀,辅兵也用滚石檑木将城墙上的建奴赶回了地面去,这才稳住了岌岌可危的战局。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周吉一把搂住了黄重真的肩头,惊喜地大喊着。
其余炮组成员和袁崇焕的亲卫们,也都喜极而泣。
黄重真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便怒喝道:“再补一轮!”
“不行!会炸膛的!”沉稳的老六立刻大喊。
“战机稍纵即逝,听我的!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黄重真怒吼着便往炮膛里再塞了一枚炮弹,甚至都来不及待其稍稍降温,更别说清理炮膛了。
其余炮手看见了,道了声“人死鸟朝天”,便都纷纷效仿。
事实证明,黄重真的灵感确实并非无的放矢。
也不知道知否“天命”这个年号在起作用。
总之,前七十发炮弹除了砸死砸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女真贵族外,带给奴酋和四大贝勒的,竟只有惊吓,就算这补发的七枚,也让四大贝勒毫发未伤。
唯独奴酋的头盔被炮弹的边缘擦了一下,于是坚硬的头盔就算有着绵软隔层的保护,也擦掉了奴酋锃亮的头皮,以及他一半的鞭子发型。
倒是奴酋的战马被生生地轰残了,凄惨地嘶鸣一声,便整个儿横摔在了地上。
奴酋也重重地跌倒在地,并被战马压住了大半条腿,又因惊吓过度和头上的伤势,竟略一挣扎,便昏迷了过去。
硝烟的浓郁到达了顶点之后,便开始逐渐散去。
不论宁远守军和建奴士卒,此时竟都停止了手上动作,只紧紧地盯着硝烟里影影绰绰的一举一动。
“父汗!父汗!”
烟尘中,被战马掀翻在地,却又因为实在太过强壮而无伤大雅的莽古泰,四处寻找着奴酋的身影。
蓦然,他看到了奴酋散落在地的头盔,正浸泡在一滩血迹里,心头当即便是大惊,手脚发软地边扑边叫嚷道:“父汗死了!父汗死了!”
待一把抱住那个头盔,莽古泰又惊觉其内并未存有奴酋的头颅,便惊喜交加地大叫道:“父汗没死!父汗没死!父汗,你在哪里?”
莽古泰四处寻找,蓦然看到他的父汗正被战马压着侧躺在地上,便扔掉头盔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竟徒手就将战马的尸体抬起然后推开,将他的父汗救了出来。
“父汗在这儿!父汗在这儿!”
“父汗!父汗你不要死啊!”
莽古泰见他的父汗满脸满身到处是血,还未来得及惊喜,便又惊叫起来。
阿善等三个贝勒听到声音,也都心惊肉跳地围了过来,只见粗心的莽古泰正粗鲁地摇晃着伤势不明的父汗,都快将尚有一息的他,给真正摇死了。
阿善三人赶紧大声阻止:“三弟(三哥)!快别摇了,父汗还未死!”
奴酋恰于此时狂喷了一口鲜血,然后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第四十一章 新的担忧——觉华
莽古泰又惊喜地叫道:“太好了!我把父汗救活了!我把父汗救活了!父汗!你快醒醒!父汗!”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地呼唤,也无法将他的父汗从昏迷中叫醒过来。
“这……”莽古泰用他的莽撞,将阿善三人气得翻了好一阵子白眼才缓过神来。
阿善看向老八黄台吉,见其微微点头,便说道:“父汗昏迷,战局危急!你们三个且听我吩咐!”
“大哥请说!”黄台吉率先出声表态,阿敏和莽古泰只好出声附和。
阿善说道:“老三,你在我们兄弟几个当中最为强壮,也只有你能抱着父汗健步如飞,以最快的速度撤到安全的地方。因此,你快带着父汗先走!我等殿后!”
“喳!”莽古泰应了一声,直接便抱着奴酋雄壮的身子站了起来。但他看着乃父满身的尘土和满头满脸的血迹,实在有些不忍,便想找块布裹裹。
然而,战场之上哪有闲置而又干净的布匹可以找到。
不过莽古泰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无意间的低头一瞥,便让他瞧见了一块黄澄澄的锦缎。
他想也未想,单手托着乃父,利用转身的力道另一只手轻轻一抄,便将之撩了起来,并顺势裹在了奴酋的身上。
惊喜于这块锦缎极其符合乃父尊贵身份的同时,莽古泰便发足狂奔,迅速离开了仍受着炮火威胁的这处战场。
“旗!旗!”
阿善正四处寻找着代表部族荣耀的八面旗帜,然而所找到的七面,都已代替他们被炮火轰得无比焦灼,不堪使用了。
好不容易抓住了最后一根粗壮的旗杆,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举了起来,但见杆上光溜溜一片。
顺势看去,只见三弟莽古泰已用这面只是沾了些鲜血与尘土的正黄旗,裹在了奴酋的身上,然后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
“旗!旗!三弟你……这……哎……你真是个锤子!误我大事啊!”
阿善试图阻止他,但没有成功,只好剧烈地咳嗽起来,也不知道是被他那莽撞的三弟给气的,还是被其因狂奔而扬起的尘土给熏的。
望见城下明显变得不知所措,并且隐隐有了撤退之势的建奴。
老实巴交的祖大寿,本想将重真昨日的那个攻心之计现学现卖的,那便是——狗建奴败退了!建奴狗败退了!
然而,一道通过铁皮喇叭所发出的呐喊,却赶在了他的前面。
祖大寿本会大怒的,但听见呐喊的内容,便再也禁不住热血燃烧,惊喜莫名地狂振手臂,跟着怒吼起来:“奴酋死了!奴酋死了!”
这种还未搞清事实,便妄下判断的战场攻心之计,也就只有黄重真这种不拘小节的王八蛋,能够在那一瞬间想得出来,并且没脸没皮地喊出来。
不过想想也是,谁还能在七尊红夷大炮的整整十一轮炮击之中活下来呢?
望见狂奔的莽古泰及其怀抱中金光闪闪的锦缎,听见其余的三大贝勒带着亲卫,一边狂吼“不要慌”,一边使劲地弹压士卒。
再看见众多的八旗贵族老爷们,早已望着莽古泰所扬起的尘土而追赶,其中的很多还声嘶力竭地哭泣着,生怕自己的忠心被别人比下去。
再单纯的建奴士卒面对此情此景,恐怕也不得不相信城头那群狗明军所发出的聒噪之声是真的——他们的大汗,他们部族的大首领,真的已经被大炮打死了。
一个撤退得还算镇定的骑兵额真,突然瞅见前方尘烟四起的土地上金光一闪,随便一个弯身便将之抄了起来。
捧在手中定睛一看,便吓得扔了回去,唯独只会魔怔般地喃喃道:“是大汗的黄金战刀!大汗真的死了?大汗真的死了!”
那声音越来越大,终究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每一名建奴士卒的耳中。
崩溃之势终于形成,兵败如山倒。
哪怕四大贝勒联手四小贝勒奋力弹压,再有不少忠勇的将领拼力相助,也无可逆转。
建奴,终究迎来了自奴酋以七大恨起兵挑战大明以来的,第一次溃败。
城头几乎已经力竭的百战余生的将士们,终于得以酣畅淋漓地将兵器敲击在城墙上,并以欢呼的声调怒吼:“奴酋已死!建奴大败!奴酋已死!建奴大败!”
这声音配上铁皮喇叭凝聚在一起,就像追在建奴的臀部后面那样,令之更为心惊,便如退潮的海水一半,退得极为彻底。
周吉庆祝胜利的唯一方式,大概便是狠狠地抱住他的兄弟黄重真吧。
由自己来完成对奴酋的关键一击,黄重真也觉得十分欣慰和骄傲。
然而也所有遗憾——此时若遣一支强有力的骑兵预备队出城冲锋,哪怕建奴再如何善战,恐怕也只余被明军趁机扩大战果的份儿。
但是很可惜,宁远的兵力面对后金“出则为兵”的举国动员,实在显得不足,袁崇焕就连自己的亲卫都当作预备兵派出去了,都依然感到扛不住。
若非袁崇焕“以身诱敌”之计的成功,若非争分夺秒赶制出来的炮架让笨重的红夷大炮改头换面,还增加了足足一里的炮击距离,若非黄重真炮术一流……
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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