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洪承畴摸不准这个单刀直入的信王殿下,到底是有用意。
重真深谙心理战术,叹了口气道:“你也算得上国之干臣,进士出身,朝廷将你派来希望担任督粮参政,是寄予厚望的,你怎也甘愿庸碌无为呢?”
洪承畴这只青年狐狸终于认定,信王殿下不是来找他的茬的,才叹道:“有同僚若此,下官就是想要作为,也无从下手啊!”
重真再次斜睨着他道:“你的意思是,你的队友都是猪?”
洪承畴汗出如浆,骇然道:“啊?这……殿下,下官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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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与洪承畴喝茶聊天
重真忽而收起了一切的戏谑,微微俯身郑重地看着他道:“实话告诉你吧,你接下去的十七年,不但周围多数都是猪一样的队友,还会遇上神一样的对手。本王就只问你,一旦遭遇了,你是迎难而上,还是束手就擒?”
洪承畴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道:“下官愿为大明,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请记住你今日所言,若遇困境,突围无望,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前半句话重真还说得很是淡然,可后半句却蓦然加重了语气,直至疾言厉色。
洪承畴魁梧的身子猛然一颤,刚想再次表态,却听重真又道:“这不是本王的意思,而是皇上的原话。”
“皇上……”洪承畴下意识地豁然抬首看向重真,怔愣稍顷,才又内心大振,将另一只膝盖也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匍匐于地。
重真起身,将之轻轻扶起,看着他炯炯的目光,拍着他粗糙的手背,谆谆教诲道:“千万千万,莫要辜负皇上的一片苦心呐。”
“皇上呀……殿下……下官……”洪承畴热泪盈眶,哽咽不语。
重真才不会理会他的真情流露,毕竟这本来就是个很容易被感动的家伙,尤其是被别人家的高地位老婆,喂一口汤就拉拢。
重真觉得,他多半还是垂涎人高地位老婆熟稔的姿色,可惜他还轮不到。
重真轻轻地拍拍手掌,门口的袁七便与几个高大的山东汉子,将一张硕大的茶桌搬到了巡抚衙门日常办公的大堂内。
周遇吉奉上茶具,王虎装好煮水的炉子,就走了出去,但没关门。
黄晓腻捧着尚方宝剑走了进来,侍立一旁。
“这……这架势……像话么?”洪承畴惊呆了,偷眼瞅瞅捧着尚方宝剑面无表情的晓腻侍卫,便又暗忖道,“有尚方宝剑压阵,又有何不可呢?”
洪承畴感觉自己的心中,涌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羡慕嫉妒。
至于恨,他还不敢。
重真亲自煮水泡茶,一连串熟稔专业的动作,更是惊得洪承畴瞠目结舌,不明白这个自京师远道而来的信王,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仅仅是因为自己?
洪承畴的内心无疑是极其感动的,同时也是无比自豪的。
重真将来自西施故里的越红头茶,一半浇在紫砂茶壶之上,另一半注入用镊子从沸水之中捞出来的茶具之中再倒掉。
然后重新注入第二汁棕红的茶水,单手邀请洪承畴落座,品茗。
洪承畴顿感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下官可不敢……”
“嗯?”然而重真轻轻地哼了一声,就让他乖乖地欠着半个屁屁,哆嗦着粗壮的手臂接过那小小的茶盏,遥敬了重真一下,才“吱溜”一声吸进了嘴里。
重真为他续杯,洪承畴腆着脸与有荣焉的同时,又觉得若只是轻敲桌子的动作,还不足以表达出自己内心对于信王的尊敬。
于是,便将食指和中指微微曲起,放在桌案之上,以示下跪。
谁知重真看见他的这个动作却勃然大怒,将过茶水的大杯重重地顿在茶桌之上,愤然道:“一泡茶汤就让你甘愿弯下脊梁骨了么?你要时刻铭记,只有我华夏的天地君亲师,才有让你下跪的资格。余者,皆不足论!”
洪承畴终于领会了重真的最终意图,虽然心里很不舒服,觉得信王这是在羞辱自己,但还是让这一幕在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以此自省,一日三次。
重真就是要从现在开始给洪承畴灌输心灵鸡汤,配养他独属于汉家的荣耀,让其不至于被黄台吉老婆木布木泰的一碗毒鸡汤,给收买了那颗浮躁之心。
重真待洪承畴平静了下来,喝了一口棕红的茶水道:“这个督粮参政,你做得可还满意?”
洪承畴郝然说道:“殿下,您就不要在折煞下官啦!”
重真道:“行,那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好了。本王觉得一个小小的督粮参政还配不上你的才华,你索性就做陕西布政使下属的左参政好了,分管督粮、屯田、军务三方事物。”
洪承畴大惊道:“殿下,这如何使得?”
重真斜睨着他道:“你小子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就说你想不想做吧,想做就做,不想做就滚蛋,本王另有安排。”
洪承畴尬笑道:“多谢殿下抬爱,下官……愿望!”
重真轻轻点头道:“你觉不觉得一个小小的承宣布政使司衙门,要那么多的参政,是否太靡费朝廷的钱粮了?”
这话洪承畴还真不敢接,也不会接,于是便只装作听不懂,尬笑不语。
重真大笑,指指他道:“还真是只年轻的老狐狸。成,本王也不坑你。本王觉得主动请缨前往延安府坐镇的那个驿传参政,好像挺不错的,就让他与你一左一右,一同辅佐陕西承宣布政使,镇守好这方西进的大地吧。”
洪承畴道:“殿下说得是张耀张大人么?”
重真道:“对,就是他。本王差点儿把他的名字给忘了,幸好你提醒。”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信王啊?”洪承畴汗颜暗忖,又低声道,“如此一来,我俩不是把布政使大人给架空了?”
重真掀眉怒道:“上有巡抚下有参政,他这个布政使当不当有什么区别吗?你也不用疑神疑鬼的,就给老子好好干,干出点实实在在的政绩来。
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曹尔桢这个屁用不定的陕西巡抚也算当到头了,就算他的背后站着魏忠贤也没用,本王出发之前,朝廷已在挑选新的官员。”
洪承畴腆着脸道:“如此高位,会落在谁的头上呢?”
重真第三次斜睨着他道:“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你才几岁?就连屁大点的政绩都没有做出来过,就试图染指一方巡抚?”
洪承畴被无情揭破内心深处的渴望,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郝然,反而哈哈大笑道:“信王果真是好眼力,俺老洪的心思,居然都被您给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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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天下百姓苦豪强久矣
重真继续斜睨着他道:“你也用不着语出惊人地与本王套近乎,你这个左参政是本王许下的,只要你办事得力,延绥巡抚乃至三边总督,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洪承畴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呐呐说道:“延绥巡抚?三边……总督?”
重真起身负手而立,看向外边阴沉沉的天空道:“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只怕西北的局势,比之现在还要维坚百倍呀!”
洪承畴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简直就是白活了,这么多年的官场也白混了。
身为青年狐狸中的佼佼者,道行居然还没有面前这只足不出户整整十七年,近半年才异军突起的少年狐狸,来得深。
洪承畴望着重真身着寻常布面甲的修长身形,被其沧桑的少年背影,以及话语之中所透露出来的,对于未来局势的预判而深深震惊着。
对于他所许诺的“三边总督”,洪承畴好生犯难,欣然答应铁定不妥,不期待又对不起内心对于高位的渴望,实在是矛盾至极。
重真豁然转身,眯着眼睛将两道犀利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
洪承畴内心一震,觉得自己的心灵都被这两道目光所看穿了一般,但却没有低头,没有回避,而是起身与之久久对视,不卑不亢,眼中却满是渴望。
“你是一个真小人,很好,本王喜欢。本王希望你保持这一特性,莫要变成既想为娼,又想立牌坊的伪君子。啥都不要想,好好做事吧。”
重真上前拍拍洪承畴的肩膀,并单手摁着他魁梧的肩膀,让他回到了座位上。
洪承畴内心深处的震撼,当真是无以言表。
他是个极为高大魁梧的男人,但是在信王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身高差小半个头,便连力量……
洪承畴长长地呼出一口憋闷之气,暗道:“老子好歹也是能使近三十斤大刀的猛士啊!虽然比不得大刀刘挺,但放眼大明,如刘挺一般的猛将又有几人呢?”
重真也回到了座位之上,两人默默地喝了几杯越红香茗,忽而又说道:“相比于文职,你是否更想成为一名征战沙场的武将?”
洪承畴豁然起立,激动得整个虎躯都在颤抖了,道:“殿下……”
重真摆摆手示意不要激动,道:“本王绝不会空口许诺,这一趟也不是空手来的,番薯、土豆、玉米等新型作物,想必远在西北的你,也早已听闻了吧?”
洪承畴落座道:“下官能不激动吗?殿下所说之物,其实下官早有耳闻。”
“哦?”重真捏着茶盏,将手肘支在腿上,抬眼看他。
洪承畴学着重真咧嘴笑道:“殿下可别忘了,下官来自于南方福闽。那里山多而又土地贫瘠,种植稻谷极其不易。正是因为家家户户多少都会种一些番薯,才让那片大地于前几年的饥荒之中,不至于饿死那么多人。”
重真道:“那你可知番薯是于何时在我华夏落地生根,又是何人引进的呢?”
洪承畴笑道:“史料之上关于番薯的记载少之又少,不过殿下可真是问对人了。我福闽大地便连咿呀学语的毛孩都知道。
番薯乃是由一个叫做陈益的跑南洋的商人,冒着杀身之祸收买南洋土国的酋卒,将薯种藏于铜鼓之中才带回的。至于时间,该是在神宗十年左右。”
重真点点头道:“彼时张太岳还在,我华夏倒是确实海纳百川。”
洪承畴可不敢随意置喙张居正,便顺着刚才的话题道:“至于玉米和土豆,也是由人从南洋等地引进,然后逐渐于东南沿海一带,被百姓所熟知的。”
重真皱眉道:“既然这些高产的新型作物进入华夏已有数十年,却为何不见广泛种植?便连徐光启这个朝堂大佬出力推广,也不见成效呢?”
洪承畴粗犷的脸上略显古怪,认真地看着重真道:“下官可以肯定此事与百姓无关,但说来话长,殿下确定想知道?”
重真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叹道:“无非便是百姓能够自主耕种的土地越来越少,越少越多的土地集中于豪族士大夫之手。此乃我泱泱大明沉疴已久之弊端,非但与百姓无关,天下百姓更是苦此久矣。”
洪承畴对于重真的无所顾忌很是有些吃惊,却听他又道:“若本王试图以巨力破除此弊端,彦演兄可敢助我?”
洪承畴豁然动容,却苦笑道:“殿下可别忘了,下官也是其中一员。”
“那你是不愿意咯?”重真冷冷说道,便连斜眼都懒得看他了。
洪承畴倒也坦诚,略一思忖后道:“若是摇旗呐喊,下官义不容辞。”
“你这个老滑头。”重真伸出食指虚点洪承畴,忽然心中一动,又道,“说起摇旗呐喊,你可认识一个叫作郝摇旗的呢?”
洪承畴笑嘻嘻地正为重真的少年老成而欣喜,闻言茫然摇头道:“没听过,听这名字似乎与军人有关,殿下何出此问?”
“没什么,本王就是随便问问。”重真摇摇头将杯中的越红香茗一饮而尽。
洪承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主动展开话题道:“殿下,下官乃是农民的儿子,幼年家贫,十一岁辍学,便在家与父务农,与母做些豆干沿街叫卖。
故而对于这三样来自南洋的作物,都是有所了解的,尤其是番薯。实不相瞒,下官幼时没少以此物果腹,有时候还会到别人家的地里偷挖几个,烤着吃哩。”
重真瞪着他道:“糙粮养活一方人,真是难为你能长得这般茁壮。”
洪承畴竟现出了扭捏之态道:“殿下训斥起下官来,跟下官的启蒙师长真像。”
重真没好气地说道:“是洪启胤那个勉为其难收你为徒的惫懒家伙吗?”
洪承畴大惊道:“此乃下官幼年秘辛,从未对他人言,殿下是如何得知的?”
重真骂骂咧咧道:“若非那家伙狗眼看人低,嫌弃你家贫。你何至于斯?”
洪承畴面色通红道:“殿下您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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