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爷子出面朝李信抱拳道:“多谢少侠拔刀相助,少侠武功盖世,不愧为当朝举人。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此非山东亦非河南,还请速速离去。”
“那你们呢?”李信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那俏丽的红衣娘子。
高起潜“啪”的一声推开折扇,嘟囔道:“得,还是垂涎人红衣小娘子!”
黄重真轻轻咧嘴一笑,却听那老爷子也哈哈大笑道:“老朽等人靠着杂耍为生,早就习惯了四海为家的生活,何处不可为生?”
李信大喜道:“那不若随我一道去山东吧?家父正在那里做巡抚,正好可以给些照应。”
“这……”老爷子思忖稍顷,便摇头道,“令尊乃是当朝高官,岂能将我等江湖艺人放在眼内。从河南至河北,还多亏了少侠明里暗里的照应。老朽以为天子脚下最是太平,前门大街也多的是杂耍求生的艺人,打算去京师闯一闯。”
黄重真照例不置可否地咧嘴轻笑。
高起潜则“啪”的一声收拢折扇,蹙眉嘟囔道:“竟想去京师?前门大街最近似乎确实多出了不少江湖艺人来,是有什么图谋么?”
敏锐如他,貌似也发现了这伙貌似很普通的人,似乎并不普通。
却听李信再次大喜道:“这么巧?某正好也要去京师!”
老爷子的儿子忍不住嚷道:“你不是说你爹在山东当官,要去山东么?”
老爷子宠溺地看了他一眼,倒是他的红衣姐姐,轻轻地推了他一把。
小伙子立刻不满地嘟囔道:“姐姐……”
李信略显尴尬道:“某也是突然才想起了,京师刚好有一场秋试等着某去参加呢。”
高起潜歪了歪脑袋道:“举人参加秋试?没毛病。虽然只是一名武举人。”
周吉等三人看着他那呆萌呆萌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短短数日,这家伙的说话方式已于不知不觉间,就带上了强烈“重真”风格。
老爷子父女三人也都相信了李信的话,简单收拾便迅速沿着西街通过西门,离开了迁安这座原本历史上己巳之变中的“河北四镇”之一。
“现在已是天启七年的秋季了,若按历史进程,天启皇帝马上就要病入膏肓,驾鹤西去。然后,由信王即位为崇祯皇帝,继续率领大明王朝这辆列车,沿着历史的轨迹滚滚向前。
明年是崇祯元年,再明年便是崇祯二年,十月秋闱,黄台吉便会尽起八旗之兵,绕道入关,制造震惊关内关外的己巳之变了。袁崇焕、满桂、赵率教等关宁核心将帅,以及孙祖寿等蓟镇悍将,都将于此惊天之变中,或战死,或遭受凌迟。
黄台吉久攻京师部下,又忌惮从大明各地赶来的勤王之师,率军撤回关外。但却留下了阿敏,意图长久占据迁安、遵化、滦州、永平四座军事重镇。
最终,虽被再次起复的孙承宗调配马世龙等总兵,一举收复了,己巳之变就此结束。然而大明所遭受的军力上的损失,以及心理上的震撼,却再也无法弥补。
也正是从那次开始,建奴才对大明北方漫长的长城防线再无忌惮,便连昔日的蒙元也与之联合,加入了劫掠中原的行列。大明至此江河日下,大厦将倾。崇祯皇帝又只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终至大明这一傲视东方两百七十六年的沧桑巨人,积重难返,最终轰然倾颓。”
黄重真骑在大黑马上回身望着还算雄伟的迁安城郭,将接下来的历史事件大致地捋了一遍。
然后他便暗暗发誓道:“但只要我黄重真存于这片时空之下存在一日,你黄台吉便休想将己巳之变,进行得那般称心如意!无论《浅论巩固蓟辽防线之必要与迫切疏》,还是老师袁可立的依然在任,都是伏笔。而我黄重真带给大明最大的改变,便在于军魂,便在于人心!”
念及此处,黄重真再也不做他想,拨转马头便策马往前,往着京师的方向,也往着李信红娘子等人离去的官道,扬尘追去。
“驾!驾!”
战马健硕的四蹄踏在厚重的大地之上,就像战鼓敲在人的心里。
此时的京畿还颇为繁华,从中尚可看出大明王朝的身后底蕴。
通往京师的官道之上行人很多,闻声纷纷闪避却还是吃了一嘴灰尘。
这些富有血腥的北方汉子本来还想破口大骂的,但待看清楚了紧随其后的那只硕大黄狗,惊异一声“是关宁军的黄二狗”,便都纷纷住嘴,继续埋头赶路。
夜幕降临,前方便是一片树林。
黄重真率先放满了马速,忽听前方传来一声极其惊讶的娇喝:“爹!弟弟!你们做什么!”
紧接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伴随着几声闷哼与怒喝。
高起潜立刻勒住马缰,看向黄重真道:“是那红衣女子的声音!”
黄重真微微点头,便下马握着长弓,轻轻地潜行过去。
在此过程中,李信的怒喝也传了过来,听其声音,还似乎受了点伤:“原来你一直都在藏拙!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老头子的声音传来道:“做什么?你爹官至山东巡抚,若是将你拿下送入闯王营中,届时闯王起事,大军直击京畿,以你为质,还怕山东不能一战而下吗?”
高起潜听闻此言,当真是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却听李信怒道:“没想到某从河南苦苦追寻而来的杂耍团,竟是关中贼寇!”
老头子大笑道:“不错!吾等关中汉子自西而来,行脚天下,便是替闯王造势,传递闯字诀的。”
老头子的儿子憨憨地叫道:“爹,不是大王令么?”
老头子当即脸色一变,怒喝道:“你闭嘴!”
李信道:“你们的诡计休想得逞!莫说河南河北,便是山东,也不是我父亲说了算的,就算你们以我为质,登莱还有一个袁可立。其麾下所掌握的,乃是刚从建奴手中收复了辽东半岛的登莱劲旅。
关宁军既可从山海关入京勤王,亦可通过登辽海道顷刻而至,若你口中的闯王……哦,还有那啥大王,真敢兵犯京畿,只需顷刻便会覆灭!”
老头子大笑道:“关宁军?哈哈哈!你当建奴真的会坐视他们入关剿寇么?至于登莱劲旅……倒的确是一个问题。”
“你们……竟与建奴有所勾结!”老头子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已言多必失。
但是这句惊天之言,李信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一旦说出,他便极有可能不是成为人质那么简单,而是会被杀人灭口。
尽管他所喜欢也喜欢他的那个红衣女子,正在苦苦哀求。
但是显然,老头子爷俩并不将这个女生的言语,当作一回事儿。
(
第290章 江湖好儿女崔红莺
老头子实在听得不耐烦了,还威胁他道:“莺儿,你休要再说!否则我便一刀砍下你这情郎的脑袋!”
钢刀架在了失去了反抗能力的武举人李信身上,刀锋甚至割破了他的皮肤。
鲜血山间渗了出来,却并没滴落在地上,而是似乎都被钢刀渴饮了。
红娘子终究忍不住颤声恳求道:“求父亲刀下留情,红莺听您的便是!”
“原来这红娘子的名字叫做红莺!嗯,单听名字便巾帼不让须眉……”高起潜的念头还未落下,便听“嗖”的一声,似乎有一阵劲风在耳际刮过。
高起潜下意识地一个激灵,还未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听前方随着“叮”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那老头子极其惊诧的怒喝之声。
高起潜抬眼看去,刚好看到那白胡子老头子左手握着右手虎口,身形暴退。
地上,赫然是一支精铁箭矢,以及刚才还架在李信脖子上的沾了血的钢刀。
沿途,则是从老头子虎口滴落而下的鲜血。
至于李信这个身手还算不错的武举人,已顺势脱险,身形暴退。
“黄小将军,一箭之威,竟恐怖如斯?”高起潜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感觉耳际凉飕飕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落,下意识地伸手一挽,更是骇然惊觉,竟是自己鬓间的轻丝。
“黄小将军,你……”高起潜怔怔地看向黄重真。
却只觉得身边的这个少年已犹如猎豹一般往前冲去,赶在那半大孩子的刀子捅进李信的肚子里面之前,一长弓甩在了他的胸腹之上。
这半大孩子应声倒飞,撞在一棵大树之上,瞬间便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弟弟!”
“小飞!”
红娘子和老头子同时惊呼。
前者第一时间前去查看弟弟之伤势,后者则就地一个翻滚,想要再次抓起落在地上的那柄钢刀。
然而,在其捉刀而起的那一刻,还未来得及暴起伤人,便又抻着脖子不敢稍有一动。
因为刘挺也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一柄比之更宽更厚的钢刀,已稳稳地架在了他那起着鸡皮疙瘩的脖子上。
刀锋砍破皮肤的表层,钢刀顿时渴饮起鲜血来,竟与方才他对付李信的一幕,如出一撤。
高起潜很想拍手叫好,却惊觉硬是指挥不动自己的双手,便连双脚都骇得极难移动,只有喉结滚动,嘴唇嗫嚅。
以江湖卖艺为幌子实则刀头舔血的老头子,更是被刘挺这个真正的军人,唬得喉结都不敢滚动一下,生怕一滚动便会被切开。
李信虽然脱险了,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倒是崔红莺见小弟的伤势颇为严重,便扭过头来娇吒道:“你们是什么人?”
“关宁军,黄重真。”黄重真淡淡说道。
刘挺周吉黄小贰,也语气恬淡,但却不怒自威地自报了姓名。
“老子乃是大明皇宫里的高起潜!”
高起潜挺直了长期佝偻着的腰背,声音虽然尖细,倒也颇有威势。
崔红莺三人以及李信,想不到刚刚还在谈论的关宁军,竟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并且一出场便以极为凌厉的姿态,硬是将桀骜的他们给震慑住了,便震撼得说不出话儿来,纷纷想道:“关宁军竟恐怖如斯!那么关外的建奴……”
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刚刚还觉得自己的闯字大军但凡起事,瞬间便可席卷天下的老头子,顿时觉得无比心惊,暗忖道:“好在闯王早有定计,让王嘉胤那个家伙先去试试水……”
重真却是像能看透他的心灵那样,盯着他道:“你刚才说当我关宁军入关剿寇之时,建奴便会犯我边疆?”
“这……”老头子恨透了他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嘴唇嗫嚅,无言以对。
“你们这些人啊!”重真叹息一声,转向崔红莺道,“你俩知道这件事情吗?”
崔红莺茫然摇头,崔红飞表情委顿,也下意识地摇摇头。
崔红莺唯恐这杀气凌然的关宁少年不相信,还说道:“我甚至连我爹加入闯军……加入闯贼这件事情,都不得而知。”
“你们都是大王的人,对吧?”重真语出惊人。
崔红莺身心俱震,没有说话。
黄重真盯着她的眼睛,未曾看见丝毫的狡黠狡诈,便轻轻点了点头。
他深谙人之心理,见这姐妹二人不似说谎,便道:“那这个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不过你们放心,并不是带去给京师的锦衣卫,而是带到我关宁军中。”
“不要……”崔红莺很想阻止,然而深悉形势,力有不逮,只得恳求道,“可以放过家父么?”
高起潜怒道:“尔等身为大明子民,不思从军报国,竟还千里迢迢地从西北来到这临近东北的京畿重地,传那劳什子的闯字诀、大王令,不将尔等即刻斩首已是法外容情,竟还妄图讨价还价,真是岂有此理!”
崔红莺柳眉倒竖道:“你这样的深宫之人,怎会理解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艰辛,西北凋敝,官军式微,盗贼四起,刀客聚堆,聚啸山林。而官军为了剿那所谓的匪徒,盘剥更甚盗匪,无数的良善草民不堪这多重的盘剥,被迫落草为寇。”
高起潜戟指喝道:“胡说!我大明九边精锐无数,西北有嘉峪关官兵日夜镇守,更有贺虎臣等绝世猛将,兵锋直指汉唐西域之哈密卫,怎可能如你所说?”
崔红莺叹道:“贺虎臣确乃当时猛将,红莺虽为一介小女子,却也无数次听说其大破悍匪的光荣事迹。其实我俩一个女子,一个太监,实无必要在此争论。我观大人定是从关外辽东一路而来,何如也去西北走一走,便什么都明白了。”
崔红莺不但身材娇俏,还口齿伶俐,一顿抢白,竟将高起潜这个靠口才吃饭的内侍,给噎得哑口无言,仅剩的男人尊严又让之不好真的对她发火。
尤其,是对一个就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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