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阉派的气焰,确实已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不过,我既然来到了大明,就定然会提前斩断你那只伸向天空的脏手!”
念头刚落,黄重真便不得不随着众人,以军中之礼参拜了新任的辽东经略。
高第满足地看着黑压压的一片后脑勺,便瞥着侍立一旁已气得微微发抖的袁崇焕,继续施压道:“袁大人呐,向本官汇报一下你这一年来上蹿下跳的成果吧。”
“回大人,宁远按照以台护铳、以铳护城、以城护民的原则修建而成,城高3丈2尺,雉高6尺,址广3丈,上广2丈4尺。
某亲自主持屯田练兵之事,现得田亩千顷,战兵两万,民众三万亦可辅助作战。城内粮草充足,守城器械足备,城外壕沟遍地,坚固无比,可为山海关屏障。
某与孙师的打算,是以宁远为坚钉,牢牢地钉在辽西走廊中央,以前屯和山海关为后盾,以锦州、松山、杏山、塔山为前锋,铸关宁锦防线,狠挫建奴锐气。”
“你少拿孙承宗那个老家伙来压本官,还有,记得在上官面前自称下官。”
高第终究还是被袁崇焕苦苦坚持的自傲给激怒了,丝毫不留情面地教训了一顿,又冷冷说道:“既然你声声口口的都是所谓的关宁锦防线,那么松锦杏塔之地的坚城固堡,想必也已修建完成了吧?”
袁崇焕豁然抬头道:“大人何出此言……”
“也就是说还没修建完成,甚至还没动工咯?”
袁崇焕眼皮狂跳,最终却还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强忍着怒火道:“是的。”
高第得势不饶人,继续道:“袁崇焕啊袁崇焕,你可知自己已犯了欺君之罪?”
袁崇焕骇得再次抬头,道:“大人何出此言……”
黄重真实在是看不过去青史留名的袁崇焕,竟在功成名就之地,被一个无名小卒折腾得痛不欲生。
而城里城外遍地都是属于他的孔武有力的战兵,却无一人挺身而出。
于是,他便毅然踏前半步至祖大寿的侧后身,大声道:“小人斗胆敢问高大人,我家袁大人何罪之有?”
高第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小跳,瞥眼过去看清楚了他的大头兵装扮,又见他站在一员虎将的身后,摸不清他是什么身份,便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黄重真再次大声道:“吾乃宁远道使袁崇焕麾下总兵——祖大寿将军麾下刀盾营一什副什长,黄重真。”
“啥?”饶是高第饱读诗书,最擅溜须拍马,也差点儿被绕晕。
黄重真简单重复道:“老子……吾叫黄重真,是宁远军中的一个副什长。”
听着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看着他那与有荣焉的表情,不止周吉和王老狗他们,就连袁崇焕和祖大寿,以及离得较远的满桂赵率教左辅朱梅,都惊呆了。
高第更是惊得脸皮直抽抽,道:“副……副什长?也……也就是个大头兵?”
“没错。黄重真拜见高大人,甲胄在身,请恕末将不能大礼参拜之罪。”黄重真说着,煞有介事地朝高第抱拳躬了躬身。
“末……末将?”
正沉浸在经略辽东挥斥方遒里的高第,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狠狠地羞辱了,一张白脸腾地变作通红,戟指喝道:“大胆!尔既为一介小兵,有何资格在本官的面前自称‘末将’?又有何资格敢与本经略如此说话?”
“就凭老子奉师尊之令南下西进,直抵宁远。于此途中,火烧建奴藏污纳垢之地镇北关,大破海西女真叶赫残部驻守之地抚顺关。
更深入被汝等书生视作龙潭虎穴的沈阳,于大政殿内和奴酋谈天说地。对了,奴酋的大政殿其实并不大,所谓的盛京故宫,也就两扇门,一个殿,十个亭哦。
浑河南岸,斩白甲怪物及其麾下扈从二十人。在老锦州的废墟堆里,与整整两个牛录的卡伦哨鏖战,全歼之并斩其大额真头颅,于城外堆成京观。”
黄重真大声怒怼,但凡宁远军民,闻者无不热血沸腾,轰然叫好。
高第及其扈从却听得心惊肉跳,难以置信地看向袁崇焕,问道:“袁大人,此子端的狂妄无比,满嘴的疯言疯语,断然不可当真,是吧?”
袁崇焕好不容易出了一口恶气,此时便眼睑微垂,淡淡说道:“确有此事。
白甲怪物伦多的头颅就在城内,高大人若是有兴趣,某可叫人与六百名卡伦哨的两只耳朵与一副金钱鼠尾辫子,一同拿来供大人查验。”
听闻此言,高第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第二十六章 建奴来袭宁远何惧
沉默稍顷,高第便又避重就轻,岔开话题道:“此等战绩,为何不报?”
“还没来得及。”袁崇焕耸耸肩膀,追问道,“大人可还需要查验。”
高第说实话是不肯相信的,但见袁崇焕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周围的丘八也都昂首挺胸,一副脸上有光的模样,便不由得信了几分,道:“不必了,快点儿报上来,本官再上呈兵部,为你请功。”
“多谢大人。”袁崇焕双手插在宽大地袖子里,装模作样地抖抖袖口,便算是谢过了。
高第冷哼一声,又道:“但他又凭什么质问本经略,说你何罪之有?”
袁崇焕轻轻地翻了个白眼,祖大寿顿时会意,微微撇头朝侧后身的黄重真努努嘴,后者立刻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还请高大人见谅。事情是这样的……
我家大人确实向孙督师提出建议,在松锦杏塔等地修建城堡以拒后金,尤其是锦州,既是辽西走廊之锁匙,又可为宁远先锋,若得以重建,实乃数得之举。
孙督师也确实觉得我家大人的点子不错,便予以了充分的肯定和赞扬,并打算凑请朝廷允准此稳固辽东,直至扭转局势之计谋。
然,他老人家只是向左右透了些口风,还未来得及正式地递上奏请的折子,便被朝廷罢免,由您接替了。您若不信,大可自去问个明白。
想来孙督师的车架离开山海关也就两三天,您若是快马加鞭,或许还能赶在他老人家回到老家高阳县之前,将之追上,问个清楚明白。”
“这……你……”
黄重真的这番话,让很多人都感到了惊讶。
高第也自然明白其中之道理,不过就是个时间差的问题,闻言竟一时忘了双方之间堪称天壤的身份差距,顿时无言以对。
袁崇焕祖大寿周吉这些人所惊讶的,则是这家伙明明并非亲眼所见,却为何会将其中的缘故,说得这般一清二楚。
不过无论如何,这番话滴水不漏,既维护了孙承宗,又保护了袁崇焕,还小小的暗讽了高第一把,却又令之偏偏不好发作,不得不叫人佩服这小子的智慧。
但是这家伙偏偏语不惊人死不休,又道:“军情十万火急,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还请经略大人快快入城,与我家大人商量出一些对策来。
我等小兵也好据策执行,死守宁远,抵御后金。”
“什么军情?难道说区区后金不自量力,欲要扣关?”高第闻言,连声说道,声音略显颤抖。
黄重真耸耸肩膀道:“并非扣关,而是拔除宁远这颗楔在山海关外的钉子而已,不过若是成功了,相信扣关便也只是一件迟早的事情罢了。
届时我等皆已战死,还请高第大人莫要辜负皇上的信任和我等的牺牲,千万将那天下第一关的京师锁匙,给牢牢地守住了啊!”
“你可不要危言耸听!当心本官上奏朝廷,治你危言之罪!”高第戟指怒喝。
黄重真扯扯嘴角便要反唇相讥,却看见袁崇焕朝其摆了摆手。
黄重真立刻闭嘴,便只见这位已然恢复了平静的儒将一抖袖口,刚想亲自解释,可又听见一阵极为急促的马蹄声自城内传来,同时有人声嘶力竭地高呼:“军情如火,大帅在否?”
黄重真等宁远将士闻之,无不脸色大变,纷纷让出道路,让来骑得以第一时间通过密集的军阵,直驱袁崇焕阵前。
袁崇焕临危不乱,肃容喝道:“本帅在此,莫要惊慌!有何军情,速速道来!”
来骑半身是血,显然受创非轻,本来十分激动,却因这两句话而真的冷静了下来,翻身下马时又因长途奔驰而差点儿跌倒,幸得黄重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仔细一看,竟是之前得黄重真接骨,又被袁崇焕派去支援杨国柱的牛大牛。
大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当即也认出了他,却无暇寒暄,只面向袁崇焕抱拳说道:“禀大帅,紧急军情,建奴大军已渡过浑河与辽河,正往老锦州迅速杀来。不日就要杀入辽西走廊,直奔宁远了!”
“什么!”
闻者无不大惊,高第更是面色大变,差点儿一头从马上栽倒下来。
“肃静!”
袁崇焕却仍保持着镇定,大喝一声稳定了军心,又厉声质问大牛道:“某不是叫你们时刻注视建奴动向,但有动向立刻飞马来报么?且卡伦哨已遭我军全歼,为何还是如此迟缓?”
大牛苦涩地解释道:“虽有国柱重真周吉等大哥锦州歼敌之壮举,但奴酋狡诈如狐,先令斥候自两条辽东大河的上游下游,悄然渡河,摸至后方,切断了我等报送军情之退路。
待大军渡河,我军斥候全副精力都在前方之际,便骤然自后方袭杀,我军侦察兵先遭重创,又受夹击,损失惨重,杨国柱大哥亲自率队浴血奋战,为我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却不知,他是否也已杀出了重围……”
说到这里,牛犊般健壮的少年大牛,终于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闻者既动容,又担忧,议论又起。
在此过程中,黄重真已仔细查看了大牛地伤势,便斩钉截铁地说道:“杨大哥忠勇孔武,得大明国运庇佑,必定会平安归来!”
大牛闻言,赶紧抹干眼泪,仰起头倔强地吼道:“大帅,军情已经送达!请将大牛再次派往前线,解救杨国柱大哥吧!”
袁崇焕却道:“不!你先养好伤势!再归入满桂将军的骑营!某对你自有用处!”
“诺!”大牛领命,倔强地拒绝了战友的搀扶,牵着几乎快要口吐白沫的战马,一瘸一拐地归入了稍远处的满桂营下。
看着他那倔强的背影,众皆沉默,旋即又将目光聚集在袁崇焕的身上。
高第的脸色极其不善,道:“你早已探知建奴军情,却为何不及早上报?”
这分明是在推卸责任,袁崇焕却连半丝的怒意都没有生起,而是认真地解释道:“某早已送呈孙师,怕是孙师恰好收到被罢圣旨,才无权上奏吧!
但以孙师忧国忧民的品德,必会妥善地与大人交接。可敬大人心系前线将士,甫一上任便马不停蹄地奔赴了关外,怕是连山海关内的经略府都无暇进入吧?
可叹如此紧急的军情,竟就这般连番巧合地与大人失之交臂。如今奴酋尽起八旗之民而为兵,来势汹汹,对于宁远志在必得。
不过大人放心,某必定率领全城军民竭力抵抗,好叫奴酋明白,何为山海关之屏障!还请大人速速入城,亲自坐镇宁远,以稳我宁远军民坚守城池之军心!”
高第闻言浑身一个激灵,怒道:“你难道忘了袁应泰那个蠢货是怎么死的?”
袁崇焕终于从他口中,听见了这句有失身份的话语,也抓住了他的破绽,便冷笑一声道:“某当然知晓袁应泰大人是在辽阳城西率先失陷之时,以尚方宝剑自刎殉国的。
不过袁大人虽不足以胜任前任辽东经略,却不失为一条有血有肉的好汉,无愧天地,无愧大明。大人还是速速返回关内吧,以免步入袁应泰大人的后尘。”
“你……”高第也听出了袁崇焕对他的鄙夷与否认,却自知失言,便只好硬撑着怒道,“本官乃是皇上钦定的辽东经略,你们都要听本官的指挥!”
“那便请经略大人赶紧下达军令吧。”祖大寿突然上前一步说道。
黄重真以及其余的宁远将士,也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你们……想要做什么?”
高第吓了一跳,扯着游春马后退了几步,才尖着嗓子对袁崇焕吼道:“袁崇焕你给本官听好了,本官现以辽东经略之名令你,拆除宁远和前屯的一切防御器械,速速随同本官返回关内,以拱京师安宁。”
袁崇焕张开怀抱,仰天大笑。
笑毕又抬着眼眸盯着高第,沉声说道:“宁远本身就是为了在山海关的前沿抵御建奴修建而成的,这里的每一员将士也都是为了抵挡建奴而入伍的。
你是皇上钦定的经略大人没错,但某也是皇上钦封的宁远道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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