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可立受其影响,沧桑的心中竟也生出了朝阳一般温润,而又暖洋洋的感觉。
这样的相互促进,正是黄重真这个来自未来的少年,所孜孜以求的。
只不过,袁可立始终紧握着他那双手的动作,多少让他觉得有些怪异。
若非百分百确定,袁可立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宇宙钢铁直男,而粗犷的自己也不像细皮嫩肉的小桂子那样,多少能与兔儿爷挂上点儿钩,还真会有些担心。
只是,袁可立那双可洞穿人心的眼眸,蓦然间便含情脉脉地紧紧盯着他,又让他像个羞涩的少男一般忐忑起来,眼神躲闪,竟不敢与他直视。
若非害怕伤了这位老人家好不容易重新树立起来的自信心,羞涩的少年小重真便连鹰爪一般大小,虎掌一般厚重的肉手,都是要抽回来的。
幸好,袁可立的含情脉脉才只持续了一会儿,并且也确实没有其他的歧义。
只听他赞许地点点头道:“不错,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样子嘛,好好的瓜怂,非得总是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做啥子哦?你那幼小的心灵再沧桑,能沧桑得过老夫么?”
袁可立说着,就放开了紧握着重真小手的那双沧桑大手。
重真这才知道被这个老头小小地试探一把,撒娇是不可能的,只好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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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二章 拜袁可立为师
重真问道:“对了袁公,我家大帅的表字,真的是叫‘元素’么?”
袁可立道:“是啊,有什么问题么?”
“好吧,好奇怪的表字,也不知道究竟是叫啥元素,水元素还是氢元素?莫非给袁帅赐字的哪一位,也是穿越者?”重真禁不住喃喃自语道。
“啥水元素氢元素?啥穿越者?”袁可立扑闪着迷惑的大眼睛,他自诩也算学贯古今,见多识广,思维颇有深度了,然而这些词语,压根儿就没有听说过。
“哦,没什么没什么。袁公,咱刚才说到哪儿了?”重真忙岔开话题。
袁可立没好气地说道:“说到你就是个瓜怂了!”
“哦哦,对对。小子是瓜怂,确实是瓜怂,可瓜可怂了。”为了不让凡事就爱刨根问底的袁可立,再次变得纠结,重真不惜以自黑来顺他的意。
“瓜怂都是抬举,你就是只蝗虫。”袁可立大笑,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重真稍感放松的心弦紧绷了起来,“黄重真,老夫且问你,想不想拜老夫为师?”
重真顿时瞠目结舌,望着面前这个受自己万般敬仰的抗金英雄,心中霎时涌起了滔天海浪,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然而,袁可立真切的面容,稳重的呼吸,以及嘴角挂着的一丝真诚微笑,无不预示着他并非是在开玩笑,更不是在试探。
说实话,黄重真对人处事确实平易而又淡然,骨子深处却是个非常骄傲的人。
尤其,是携带着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见闻,以及后世两百年间总结出来的,相当一部分科学知识和生活常识,乘坐着时光机来到大明之后。
虽然仍旧深深爱着这方土地,但骨子深处对于生活在这方土地上的百姓,多少带有一些文明人类看待土著居民的感觉。
放眼整个明末,能让他心甘情愿大礼参拜的,大概也就只有卢象升、孙传庭等人,这些有勇有谋,为了这家国天下,受了委屈就往肚子里咽,实在咽不下去了,就不惜以死报国,以全民族大义的真正英雄。
因被乾隆将其与岳飞一起封杀,从而鲜为后人所知的袁可立,更是其中之一。
有幸来到大明,更有幸拜他为师,骄傲如黄重真者,自然也是千肯万肯的。
这是从他内心出发的肺腑情感,而若是俗气一点,从利益的角度出发,拜袁可立为师,乃是来到大明之后的最好际遇。
比袁崇焕的赏识,祖大寿的看重,要来得更加荣幸一些,至于魏忠贤不怀好意的亲近,重真面上恭敬有加,实则只是虚与委蛇,心中自然更是不屑一顾的。
袁可立既不从属于阉派,又不隶属于东林,而是在党争方酣的大明朝堂之上,自成一体,地位超然。
又因其确有经天纬地之大才,故而就连不可一世的魏忠贤,都轻易不敢动摇他的地位,东林人士包括几个大佬在内,更是对其倾力争取。
袁可立早年为官便已刚正不阿,不畏强权,为民请命,故在民间亦受万民敬仰,甚至有“袁青天”之称。
这样的一个人物,若能拜他为师,那可真是荣幸之至。
只在前世跪过养父的重真,差点儿就要跪下来,高呼“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三拜”了,可是又觉得自己好像不够格。
于是,他竟生平首次略有些扭扭捏捏地说道:“您堂堂登莱巡抚,可标下却只是一员武将啊……何德何能……三生有幸……”
袁可立当即鼓励他道:“武将怎么了?我华夏土壤,哪一寸不是先由武将打下来,再由文官用双脚丈量,加上百姓的勤劳双手和一颗颗热乎乎的心,蒸蒸日上,最终治理得海晏河清的?”
“可是……标下来自辽东关宁,乃是袁帅的麾下呀……”
“那又怎么了?关宁与登莱本就相辅相成,外御建奴,内拱京师。别说你是元素的间接麾下,就是老孙的直系手下。
老夫若有意收你为徒,他也要大摆宴席,奔走相告,以示庆祝。不过国事维坚,这些俗礼就免了。老夫只问你,愿意不愿意?
别婆婆妈妈的跟个娘们儿似的,少年人愿意就答应,不情愿就拉倒。你驰援觉华的决心呢?谍战后金的勇气呢?羞辱天下士子的气势呢?”
“大人,标下哪有羞辱天下士子……”重真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但见袁可立话虽如此,竟连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轻锁的眉头还是那么英姿勃发,还是那么郑重,深邃的眼眸之中,还隐隐有些期待。
难得有人如此真诚而又无私地对待自己,于是,重真便再也找不出顾虑,去拂老人家的满腔热血与一番好意。
只见他“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蹭蹭蹭”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抬起头甜甜地叫了一声:“师傅……”
这一声叫唤,差点儿把袁可立的骨头都叫酥了,心中徜徉起一股暖流。
面上却只严肃地“嗯”了一声,道:“茶呢?为师说俗礼免了,就真的一切都免了?便却连敬师茶都没有一杯么?”
“啊?弟子没茶,倒是有酒,还是弟子亲自酿制,亲自蒸馏的呢。尊师再上,再受弟子三拜,请喝酒。”重真说着,又再拜了三拜。
然后,迅速解下腰间的那个小酒壶,用双手捧着,递给袁可立。
袁可立也郑重地用双手接过,拨开酒壶凑到嘴边美美地灌了一大口。
感受着烧刀子的醇烈桀骜,就像自己与面前这个少年的性子一般,便开怀大笑,道:“好酒,痛快。实话说与你听,老夫馋你这酒已经许久了。
然而身为一方巡抚,明抢定然是不成的,暗夺也不妙,便只好设计让你乖乖地主动奉上了。你这徒弟,老夫收下了。
为成全尔之孝心,为师明日便带你参观我登莱水师之海港大营,也叫你好生看看,为师治军治民的真正才能。
把其余的关宁崽子,还有那两个来自江南的愣子,都一并带上吧。”
重真闻言,略一犹豫,还是小声而又隐晦地劝说道:“师傅,其实有些军务,您没必要透露给我们这些小兵赖赖看的。”
谁知袁可立慧眼如炬,只轻轻一瞥就看透了他的心思,轻笑道:“你是在担心吴三桂那个小崽子吗?”
重真没有一点儿小心思被看穿的尴尬,道:“正是。此人心术不正,弟子已引导了许久,却仍旧没有十足把握。”
“你怕他投敌?投降建奴?”袁可立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重真望着师傅那双深邃的眼眸,轻轻点头。
“你的眼光还不赖,不过与为师相比,仍是相去甚远。”
袁可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又耐心解释道:“有些人,当故国稍遇挫折时,便一门心思地投敌了,一如范文程者。
除了其本身甘愿为奴的卑贱德行之外,无非便是怀着在故国郁郁不得志的悲愤甚至憎恨,想以身家性命,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博个前程。
而另外一些人,哪怕德行有缺,但其本人与家族都在故国有着根深蒂固的利益,非但会受到千丝万缕的掣肘,并且一旦投降,这些利益便会被连根拔起。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这些虽然通晓不了民族大义,却惯会权衡利弊之人,是一定不会投敌的。
尽管叫那小子一并来看看吧,也好叫他看看故国与友军的强大,以坚定他抗争到底的信心。哪怕是最终还是想要投敌,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若非站在通晓历史的高度之上,重真自诩看人待物的眼光,绝对不可能这般独到,甚至到了毒辣的地步。
一法通,万法明。
听了袁可立的深入剖析,黄重真便蓦然觉得自己站在厚重的历史见闻之上,竟隐隐感觉抓住了一丝灵感。
就像,是开启了看待某些历史事件与当下事态的睿智一般,整个眼界与心胸都变得开阔起来。
也是直到此时他才发觉,之前与袁可立的交谈哪叫推心置腹啊,一如方才的这番见地,才是这位资深巡抚的真才实学呢。
重真心中,对于能拜袁可立为师,真的感到莫大的荣幸,以及庆幸。
尚在思考该怎么由衷赞叹,顺便拍拍马屁,也好从这个睿智的老头脑中,掏出更多的学问与见识来供自己学习。
却听袁可立又道:“你不是颇擅谍战么?嘿嘿,论起此道,放眼这大明天下,为师但凡是自称了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
就连奴酋那只老野猪皮,都只能对为师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至于元素那个愣头青,只是触及了其中的小小门道,便于宁远之战中肃清了后金细作,为宁远大捷打下了最基本的根基。
实话告诉你吧,在这莱州城里,正有着一位后金降将呢……”
重真灵光一闪,双眼一亮,脱口便道:“刘爱塔?奴酋的女婿?”
袁可立讶然道:“此事颇为隐秘,毕竟若是朝堂知道了,必定会让老夫交出他的狗头来,想不到你一介来自关宁的小兵竟然知晓,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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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三章 成功是不可复制的
见袁可立剑眉轻蹙,重真忙宽慰他道:“老师莫忧,此事在建奴之中也颇为隐晦,更别说我大明漏洞百出般的官方消息网了。
弟子掌握着关宁军的谍战网,又以出使为名谍战后金,是在奴酋的一名妃子那儿,探听到这一消息的。”
“如此甚好。”袁可立这才宽心,又颇为动容道,“想不到你竟能与老野猪皮的妃子打到一块儿去,莫非……”
说着,他便现出玩味的笑容,可眼眸之中却前所未有的严厉。
重真忙解释道:“老师想差了,那只是个可怜的待殉葬的女人罢了,弟子也只是给予了一些人道主义帮助,却不想换取了不少后金秘辛以及宫闱秘闻。”
袁可立老脸一红,道:“哦,这倒是意外之喜。赶明儿为师让你和刘爱塔见上一见,认识认识,以你的眼光与手段,说不定还能见微知著,探听出一些不同寻常的讯息来呢。”
“弟子怎敢在老师面前自称有眼光。”
为了防止师傅的面子受损,从而恼羞成怒,重真连忙认谦,又转移话题道:“对了,老师,若是袁帅气恼于弟子拜您为师这事儿,弟子又该如何自处呢?”
袁可立笑道:“待你回去之日,为师自会修书一封,让你捎给你家大帅。届时他里子面子都有了,还会为难你才怪。当然,以元素性子,免不得一番装腔作势,却非但不会气恼,反而会沾沾自喜,甚至更加看重你呢。”
“这又是为何?”重真不耻下问。
“还不是因为他愣,对人也好,待事也罢,一旦认定了便轻易不会改观,爱就是爱,憎就是憎,犟得跟头驴子似的,别说是劝,拉都拉不回来。”
重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狠狠地揉了揉脸,道:“弟子给您老人家脸上抹黑了。”
“此话怎讲?”袁可立目现期待。
重真道:“因为弟子与老师是师徒,大帅与孙督师也是师徒,弟子与大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老师收弟子为徒,也就是在间接承认,您对孙督师,甘拜下风。”
“你知道就好。”这寻常而又拗口的关系,寻常的之人还真理不清,因此,袁可立虽轻轻瞪了重真一眼,可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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