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那地方虽然没有住户,客流量也不多,但火器一旦炸响,威力何其之大?别说京师震动,城墙震塌,伤亡重大,便是直接将这座古都夷为平地都有可能。
财务损失倒还在其次,最可惜的还是那许多的工匠,以及刚刚触碰到火器门槛的研发人员,随着连串巨响和连番火光,便都化作了天地之间的尘土。
有的尘埃落定,有的随风飘荡。
孙元化若非是个实践与理论相结合的人,时不时地都要往郊外跑。
那天又正巧碰上大无畏的科研精神发作,冒着被野兽袭击的危险,独自一人去往荒郊野岭,寻找将守城大炮运用于荒野作战的灵感。
从而逃过了那惊天般的一劫,黄重真便要痛失这一位代表着当今大明之世最高火器理论与实践家的战友了。
《神机法要》可能也真要被后金改成《西法神机》,从而窃为己有了。
《经武全书》也很有可能无法著完十卷之中,最为重要的最后一卷了。
因此,黄重真对于坐拥朝堂拿着高工资,却又屁事不干的兖兖诸公,只知唇枪舌剑的愚蠢行为,持极为痛恨的保留态度。
身为一个实干家,他所采取的方式,便是既不谩骂,也不讽刺。
只是默默地选好了几个地方,以供魏忠贤及其背后的那位定夺。
研发部和试验场皆在京师西北郊外的香山,需要更强的守卫力量的前者,更是设在了主峰“鬼见愁”之内。
——反正这就是一座皇家园林,守卫颇严,寻常百姓严禁踏足,大多数的时候却都空着靡费钱财,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用白不用。
至于理论研究所,黄重真力排众议,觉得煤山是个好地方。
毕竟,那里有着一棵有可能见证大明最后一段悲壮时刻的歪脖子树,且又在皇帝的直接掌控之内,免得他们一天看不到,就老犯多疑这个皇帝专属的职业病。
至于储存火器用的仓库,黄重真觉得魏忠贤的催促很没有道理。
于是,便没怎么鸟他,反正他也没鸟。
正所谓百炼成钢,不经纯熟理论的支撑,以及地位极低却又极其重要的华夏大匠们,经锻造技艺反复打磨出来的火器,能堪大用?能批量生产?
别到时候搬到战场上了,要不炸膛要不哑火,徒坑自己人,还要被敌人耻笑。与其如此,还不如继续用火铳,用弓弩,用刀枪,用红衣大炮跟敌人先拼一段呢。
反正,只要这个几乎与文明不搭边的豺狼部落继续“出则为兵入则为民”,在关宁防锦线上继续与大明死磕,那便仅是这些原始火器,就足够克制了。
哪怕,这些原始火器中最为先进的西洋制式红衣大炮,无论是从制作工艺上,还是理论支撑方面,都比不过跛脚养父常用的那只,传承自21世纪的蹩脚猎枪。
但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宁锦大战,也越来越近了。
然而关宁军在袁崇焕的统帅之下,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更是翘首以待呢。
唯独就是关宁军苦一点儿,不过大明的军队啥时候轻松过了,苦点就苦点吧。
当孙元化终于闭关结束,携《神机法要》和《经武全书》这两本著作,闪耀登场的时候。
在黄重真的大力推荐之下,魏忠贤经过思量之后点头同意,便报予天启审批,升为兵部职方郎中,并统领火器局诸事。
这便预示着由黄重真暗中主持督造的火器局诸部,已然能够秘密而又正式地投入使用了。
对于一个来自22世纪的特种兵而言,这门被天启和权阉认定为重中之重的精细而又极富技巧的活儿,毕竟没有很大的技术难度。
哪怕经由他颐指气使重建起来,比炸毁之前精细了无数倍的火器研发体系,在其眼中也其实真的非常非常粗糙,粗糙到近乎原始。
但是没办法,当世大明的对于火器的认知能力以及炮身枪杆的锻造水平,暂时就只能承载这么多了。
虽然每一个穿越者最大的愿望,便是恨不得所喜爱的王朝,都在自己的努力之下迅速强大起来。
然而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步一个脚印,实实在在地进步成长,实在是比揠苗助长要好许多。
对于大明时期的华夏而言,铺好轨道,引导着其进入正轨,便已然足够了。
至少天启就对此非常满意,魏忠贤这个丝毫不知技术含量为何物的权阉,更是对此这种堪称雷厉风行的形式作风,瞠目结舌。
毕竟在这之前,他所经受或者看到的每一件事情,都要经过大量的扯皮,才有可能在大量的推诿之中,被得以少量地执行。
皇帝下了暗旨赞扬这群十七八岁的关宁少年,魏忠贤便也不吝赞美之词,几乎将他所知道的成语都用上了。
对于袁崇焕给他推荐如此人才之举,更是非常受用,于是非但满足了关宁军的需求,连带着登莱军的军需,也都大手一挥,全额拨付了。
醉心木工的皇帝满意,权倾朝野地权阉开心。
黄重真便也幸不辱命,可以功成身退,回辽东关宁复命了。
毕竟若是再不离开京师,东林院派那些狗犊子一样的士子们,便真的要疯了。
骂又骂不过,打也打不过,咬也咬不得,便连自诩擅长的吟诗作对,填词赋曲,都比他不过,这特么的谁受得了?
总而言之,关宁军是注定要在强军辈出的当世大明名扬天下了,不仅因为他那克虏平寇的功绩,更因为其中出了一只爱蹦跶,擅蹦跶的大蝗虫。
短短月余,他便将京师的水搅得更加浑了,都快看不清其中的小鱼小虾了。
在告别之前,黄重真还给火器局总结了四字方针——厚积薄发。
为此,早已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孙元化表示,一定遵从。
只因为这只大蝗虫又给了自己极大的启发——不要老是将研究的目光局限于怎样缩短火绳之上,更不要老想着怎样才能生产出更加不易受潮的火折子。
毕竟,是火器就有受潮的可能,我们应该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机括扳机的研究发明之中。
就像由弓到弩的飞跃,不再非要极强的腰力臂力而发射不可,而是只需食指轻轻一扣,随着机杼之声响起,便会有一支劲弩箭矢,闪电般袭往敌人。
强弩虽在射程之上,不太比得过那些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但是架不住操作简单,只需稍加培训就可大规模装备,并投入战场使用的优势呀。
大秦凭什么能傲视东方六国?强汉为什么能力克鼎盛时期的匈奴?
强弩不是唯一的原因,但一定是极其重要的缘由。
同理,扳机火枪虽然代表不了一个国家一定强大,却一定是未来至少百年之内,一个国家是否强大的标志。
两百年后,更会衍变成为一种标配,然后是标准,接着是基本。
这个世界随着西方资本的强大,以及工业化的普及,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而发生着变革,只需百年便可超越之前的数千年。
在这场变革之中,大明若不能再次敞开华夏民族海纳百川的胸襟,那么即便是守住了西北正北东北的国境线,继续延长国祚。
但是两百年后,也会被西方殖民掠夺者的坚船,用利炮轰开东南沿海的国门。
因此,黄重真一改以往总是无意间透出一些口风,用以启发当世大明人士灵感的风格,而是搂着他的脖子,滔滔不绝地好一阵小声讲解。
“胡说八道,火器怎么可能通过机括击发……”
孙元化起初觉得这根本就不可能,还暗暗窃喜终于逮着机会,狠挫这只明明骄傲得一塌糊涂,却老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样子的大蝗虫。
(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以贯之 钻研火器
可是话说了一半,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孙元化便突然想起华夏先民钻木取火,击石生火的典故。
于是,他便硬是捂住了嘴巴,并且身心俱震,怪叫一声便跑去做研究了。
黄重真最感欣慰的,便是华夏民族一脉相承的钻研精神。
目送着孙元化挤进摩肩接踵的送行人群,消失在广渠门的城门洞子里,他咧嘴一笑,眼角也都满是笑意。
周吉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儒雅而又显得有些忧郁的笑容,于是便也一改一脸肃容的样子,展颜笑了起来。
吴三桂祖宽等人,逮着这最后的机会,与前排的一些东林士子好一阵对骂。
见对方再次被自己毫无畏惧的态度,以及层出不穷的粗言秽语骂红了脸,只能在原地跺脚痛呼“有辱斯文”,当真是好不快活,毫不潇洒,简直意犹未尽。
“走了。”
可黄重真一声招呼,这群打架在行嘴炮也擅长的关宁少年们,便都令出立行跨上战马,拨转马头,打马便走,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都没有。
并且,就连战马的步履都出奇地一致,在士子们的见证之下,展示了关宁铁骑精湛骑术的冰山一角。
至此,近乎全部东林士子的欢送之下。
在五城兵马司广渠门守卫的戒备而又钦佩的目光注视之中,一群关宁少年在初到京师时救下未来皇后的地方,短暂停留,便又潇洒离去。
至于老虎和黑熊,早就在认路的二狗带领之下,狂奔出去老远了。
还站在远处的高坡之上,用各自的嗓音怒吼催促。
老虎和黑熊倒还罢了,二狗的狼嚎又是咋回事儿呢?
这令东林士子们于惊诧之中,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只能认定,那群所谓的关宁少年,其实就是一群狼崽子。
吾等文化人,怎屑与之为伍?滚吧,快滚回关宁,戍尔等的边去吧。
马蹄声的迅速远去,使得士子群中一道使劲往前边挤的瘦削身影,变得气急败坏,最终只得在颓然放弃之前,使出平生力气尖着嗓子喊道:“准奏——”
西风东进,竟追上了大黑马急骤的步伐,被自小便感官特别敏锐的黄重真收入耳中,嘴角立刻勾勒出一抹淡然而又欣慰的笑意。
准奏什么?大概便是自己厚积薄发的建议吧,又大概是天启不被东林所知的,表明态度的一种隐晦方式。
总之,对于火器的大力研发,是会贯穿大明始终的。
就像天启本人,对于木工近乎偏执般的钻研一样。
聪明的华夏人说话从来都不用那么直白,黄重真更是从中读出了魏忠贤“不干涉,不瞎指”的承诺。
权阉的承诺,也能信?
黄重真笑笑,没有说话,也表示不相信。
从这段时间里的蛛丝马迹来分析,他知道魏忠贤最想掌控的大明机构,还是新兴的火器局。
但是,以往对他百依百顺的天启,这次却好像不怎么肯放权,而且他本人其实也不太敢僭越。
毕竟,火器实在是过于危险,好不容易搬离了京师,远离了九千岁娇贵娇弱的身子,不趁机敬而远之,难道还要赶着送上门去么?
万一再如之前那般,轰然一声巨响,将这具好不容易爬到了一人之下的身子炸个尸骨全无,那可怎么办哟?
奔驰了一段距离之后,黄重真骤然停马。
他不准备从这座大明最重要的城池之中带走点儿什么,他只想记住那个发生在那条小胡同里的夜晚。
“对了,我上次差点儿被人暗算了的小胡同,叫什么名字?”
“狗尾巴。”
“春光旖旎的狗尾巴胡同,好名字啊。”
随口说着话回过头去,京师威武沧桑的城墙已然看不到了。
黄重真便知晓此番京师之行,真的彻底结束了。
自己这群关宁少年的到来,不可否认给予了这座历经沧桑,却被粉饰得相当繁华的城池里昏昏欲睡的人们。
尤其,是那些自恃才华,便足可救国救民的东林士子们,以当头棒喝。
然而,到底能不能将这些习惯了装睡的人们彻底惊醒,他并不十分看好。
好在,身为皇帝却醉心于木工的天启,似乎并不像后金修撰的《明史》之中所记载的那般,是个单纯而又昏聩的木匠皇帝。
多多少少,他还是在做着一些努力的,只不过选择了一种近乎没有下限的方式罢了。
对此,以往的黄重真也是颇有微词的。
但是,当他见识了东林院派与阉派的无谓斗争之后,便也能够理解了。
魏忠贤更是个实实在在的权阉,便是后世一些博人眼球的混球,怎么洗白都没有用。
短短月余,黄重真算是见识了在这座城池里,他是怎样狗仗人势,横行无忌的。
国家利益于他而言只是兼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