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别废话!尔等就帮着傅青大人伐木做筏,待我斩首而归,便乘筏往迎!”
“喳。”
伦多的手下无奈领命,傅青却只冷冷一笑,并未回应。
伦多瞅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投向缓缓流淌的河水之中,见略下游处恰好有一木筏停在河沿,暗道一声“天助我也”,便挥刀将旁边的一根细长的树苗儿,给砍了下来。
可怜的树苗儿顺势倒下,伦多顺手接住,单手轻挥数下,便将树梢尽数砍下。
战刀归鞘,发出了“铿锵”一声的脆响。
伦多轻喝一声,也不下马,只用双腿轻夹马腹,腰臀发力,便纵身跃往河中。
长长的树干没入水面,稍顷略微弯曲,便令之借势,稳稳地落在了木筏之上。
黄重真与傅青都用眼角的余光目睹了整个过程,都禁不住心中暗赞。
不过,黄重真在赞叹的同时,心中也轻轻冷笑了一下。
木筏稍稍往水中沉了沉,便稳稳地托住了伦多二牛般健壮的身躯。
但伦多却双眉微皱,觉得这只木筏的牢固程度似乎有点儿问题,但又似乎并不妨碍他乘往对岸。
岸上的二十道目光正崇拜地望着他,傅青那个家伙也偷偷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因此伦多的心中尽管有所迟疑,却依然一撑树干,毅然往对岸行去。
黄重真看见了,轻笑了一下就开始蓄势待发,因为伦多行进的速度十分惊人,很快就过了河中心,并且还在不断加速。
所前进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重真的正前方。
等候多时的黄重真迅速站了起来,握在左手的长弓也迅速举到了胸前,右手更是已摘着一支精铁箭矢搭在了弦上。
他将双臂与腰马同时发力,似缓实快地将极具韧性的弓弦,引至大半个满弦。
这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就在转瞬之间,弦上之箭便已骤然离弦,以雷霆之势往快要靠岸的伦多奔去。
但黄重真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而是以同样的姿势和力度,再次开出了两箭。
三支精铁箭矢,瞬间划过飘着雪花的天空,发出了呼呼的破风之音。
“不好!”
就在第一支箭离弦瞬间弓弦急速震颤之时,伦多就已察觉到了来自对岸的莫大威胁,当即心中一凛,豁然抬头锁定了黄重真的位置。
但是,三支呈品字形袭来的精铁箭矢,却已将他左右闪避以及后退的可能,完全封锁住了。
情急之中,身经百战的伦多本能地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能力。
只听他大吼一声,猛然一撑竹竿的同时,双腿猛一发力,战刀瞬间出鞘,便欲以进为退,反将重真打个措手不及。
但他忽略了脚下木筏并不结实这个事实,腾空的瞬间一个趔趄,却又仍然凭借着强大的身体素质,极为牵强地完成了一个极高难度的腾空动作。
对于身经百战的黄重真来说,但凡抓住敌人的一丝破绽,就可给予致命一击了,何况是如此巨大的破绽呢。
他早就已经端着长矛,如一头矫健的雪豹般冲了出去,瞬时速度达到了巅峰。
伦多迅速地判断出,这道身影冲击的方向,正是自己的落脚点,桀骜粗犷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极大的恐惧,不顾一切地挥出战刀,希望能够行险一搏。
但黄重真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寸长一寸强,手中的长矛猛然前指,便在瞬间破开伦多身上的薄薄皮甲,刺破他的胸膛,洞穿他的心脏。
强大的生机在瞬间流失,无比健壮的伦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极其不甘的巨大怒吼,紧紧握着的战刀与他硕大的头颅一同,便都无力地垂往地上。
黄重真单手顶着长矛,让这具二百多斤的健壮身躯,呈跪姿落在河沿的淤泥上,看上去就像是在向着西南的方向,进行最后的忏悔。
可黄重真却并不满足于此,而是一边盯着对岸那些女真骑兵,一边缓缓地抽出背上那柄嘉靖年间的尚方宝剑,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下了伦多的头颅。
瞬间,硕大的头颅飞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冲天而舞,洒在地上,融化了好大一片的积雪。
黄重真一脚踢翻伦多缺了脑子的身躯,上前捡起他的头颅,又往对岸投以一个冷笑,还无声地比了一串口型,便转过身去,无视身后那些悲愤而又极不甘心的怒吼,缓缓消失在了满是积雪的茂盛树林之中。
从黄重真突然现身以弓箭发动袭击,到骄傲自负的白甲伦多被砍下头颅。
这一连串的变故,几乎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伦多的手下在他被长矛洞穿之时,都还处于惊愕状态,直到他的头颅冲天而起时,才无比惊慌地怒吼起来。
傅青的手下则看得更加呆愣,直到听见身边伙伴的怒吼,才紧跟着喝骂起来。
然而傅青所关注的,却是对岸那道少年身躯所投注过来的目光,冷若冰霜,却又充满着挑衅与鄙夷——若有胆,就尽管放马过来。
这令淡而自负的傅青,感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因为在此之前,他从不认为有人能在这一方面超过他。
但是现在,却突然杀出了一个无名的毛头小子,比他还狠,比他还冷,比他还要自负,这让他如何能忍?
诚然,伦多的死与他本身的桀骜自负,敌人的狡诈狠辣,以及自己的大意轻敌,都脱不了关系。
但是,你这个小子凭什么认为用偷袭杀死了伦多,就一定也会杀死我傅青呢?要知道我傅青在所有白甲巴图鲁中的排名,比伦多还要高一位呢!
浓浓的怒火在心中腾腾地翻腾起来,傅青从未感觉到如此的愤怒。
他几乎是咬着牙齿一字一顿地下令道:“伐木做筏!渡过河去!追上敌人!砍下他的头颅!替伦多大人报仇!”
“砍下他的头颅!替伦多大人报仇!”不论是伦多的手下还是傅青的手下,都怒吼着接受了这个命令,并且迅速地行动起来。
在报仇心切的情绪之中,女真追兵渡河用的木筏很快就做好了。
半渡而击是华夏人一门十分古老的兵法,可黄重真却并不打算再用一次,因为有了伦多这个白甲兵作为教训,那二十一个个女真追兵就一定会有所防备。
就算是长弓加上精铁箭矢,也不见得就一定会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
而且,弓箭也是女真兵的标配,虽然无论配弓还是箭术,都不见得会比自己的强,但无论如何,防备与克制女真兵的骑射之术,始终都是一个值得深思的点。
更何况在看似一切如常的树林里,还有着许多的陷阱与机关,正等着他们呢。
因此,黄重真并没有走到树林的深处去,而是在外围第一波布满了陷阱与机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静等敌军追踪而来。
女真兵不负他的等待,很快就戒备而又配合着渡过了浑河,踏上了河沿,然后迅速地追踪过来。
当伦多的十个手下,在树林外边探头探脑地看到了黄重真的身影,尤其是看见这个可恶的家伙提着伦多狰狞的头颅,朝他们报以微笑的时候。
他们的脑卡头便一阵发热,瞬间就将傅青“需要冷静,听我指挥”的训诫,忘得一干二净,嗷嗷直叫着便冲了过去。
自然,也很快就踏破了第一个机关,并且触发了第一波堪称一环扣着下一环的陷阱。
傅青和他的十名手下,眼睁睁地看着伦多那十个健壮矫健的手下,要不被连环的尖锐木棍儿,迫得再也没有了闪避的空间,然后怒吼着硬生生地用胸膛去接。
或者,连人带装备地被吞噬进了雪地里,一声愤怒的惨叫之后,便再无声息。
又或者,手脚并用使出浑身解数,貌似堪堪避过了所有的机关,却再也无力避开那个少年补射的致命一箭。
第十四章 再斩其二
一蓬又一蓬的热血洒在雪地里,将大片大片的皑皑白雪,渲染成了妖艳的红。
十个能在战场之上冲锋陷阵,攻克无数明军堡寨的女真白甲巴图鲁的亲兵,竟在瞬间就以这种近乎惨烈和窝囊的方式,被屠戮得一干二净。
傅青与他十名手下看得眼睛都红了,感觉怒火剧烈地在胸口翻腾着,简直就要冲破胸膛了。
“嗷!”
终于,有一个手下再也无法忍受,野兽般嘶吼一声就往前踏出了第一步,并瞬间避开林中少年所扔过去的伦多头颅,便嗷嗷直叫着径直冲了过去。
“别去!”
傅青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同时也意识到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哪怕是战术上的暂时退却,也没有办法做到了,唯有奋进上前,行险一搏,或有生机。
此时此刻,淡而自负如这个白甲兵,心中或许也有一丝悔意吧,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沉声下令道:“三人一组!以我为心!缓缓推进!不可冒进!”
说着,他便将双目死死地盯着雪林中那个国字脸少年的动向,同时迈开双腿,小心翼翼地迫近过来。
最先冲过去的那个女真兵,连被黄重真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就已经一脚踏进了一根用藤条编织而成的绳圈里,被倒挂了起来。
然后,只见一根尖锐的木棍儿紧接着呼啸而来,轻而易举地就将正在惊慌怒吼的他,刺穿了胸膛。
“混蛋!”淡而自负的傅青,终究再也无法维持那种冷淡而又自傲的心理了。
他愤怒地骂了一声,停下脚步,用战刀指着重真喝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黄重真。”黄重真淡淡地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去,以极大的心理和现实优势,回答得极其冷淡,也极其自负。
“皇重真?”傅青恨透了他的这番模样,却也只能强行将这份怒火按讷下去,又喝问道,“抚顺关是你破的?”
“是我。”
“一人屠一城,唯你皇重真?”
“不错。”
“你实在是太嚣张了!抚顺关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那么做?”
“无冤无仇?为何如此?呵呵,自然是为了抚顺城的十万亡灵了。”
黄重真无声地冷笑了一下,便堆起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以一副十分欠揍的表情说道:“若我说是四殿下指使我做的,你信么?”
“大胆!”自诩已看清了黄重真周边一切布置的傅青,毅然冲了上去,人尚未至,手中的战刀却已高高地举了起来,像是想要一举砍下他的头颅。
哪知这油滑的小子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哈哈一笑就沿着安全道路迅速后撤,傅青好不容易逮住这个机会,哪肯让他如此轻易就脱身,当即苦苦相追。
他的九个手下也以三人为一组,迅速而又凶悍地迫近过来。
但他们并非沿着重真与傅青的那条路走的,因此几乎是以横冲直撞的方式,闯入了重真所布置的第二波陷阱之中……
于是乎,凄厉的惨叫与不甘的怒吼,瞬间便一道紧接着一道地传入了傅青的耳中。
这些可都是他的嫡系部下,是跟着他冲锋陷阵的无敌猛士,曾在与明军的作战之中立下过无数的汗马功劳。
然而此时此刻,就这样以一种堪称屈辱的方式,不明不白地死去了。
这让自负如傅青者,怎能不心痛?怎能不憋屈?怎能不愤怒?
然而,强敌正如狡猾的狐狸般在前方逃窜,即便是强如傅青之类的女真八旗白甲兵,也不得不集中精神全力追赶,才能确保不被之逃脱。
自己的追踪术与速度,那可是在怪物满营的白甲营里,也属于佼佼者的啊。
可傅青却越追便越是心惊,脑中闪过伦多近乎憋屈的死状,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浓浓的悔意——大汗已对这小子足够重视了,却还是低估了他……
至于自己与伦多,更是犯了兵家轻敌之大忌。
“不好!中计了!”
短暂分心的傅青忽而大惊,只见前方正在全力逃跑的小子,突然一个几乎不可能由人类完成的急停,然后回身一矛,重重袭来。
“不过来得正好!”
傅青怒吼着挥刀格挡,却又陡然惊觉,自己稍逊迅速却仍然不可小觑的力量,尤其是那一瞬间的爆发力,在这个毛都未长齐的小子面前,居然占不到丝毫便宜。
矛尖重重地点在厚重的战刀之上,黄重真一个后空翻便已稳稳落地,而傅青却蹭蹭蹭地后退了整整三步,在积雪不多的树林里,留下了三个清晰可见的脚印,才勉强止住健硕的身躯。
看着三个深入雪泥足有半寸的脚印,傅青就像看到三个清晰无比的红掌印,留在了自己那张引以为傲的清秀脸庞之上。
“不可能!”
他又惊又怒,大吼一声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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