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挂在树上的灯笼下,他看到羽林飞骑在站岗。
一个人,手上拿着弓,箭尾搭在弦上,身子一动不动,只脑袋来回看。
有脚步声传来,到灯笼光的范围内,毕构看到是他带来的人,五个人,挑着灯笼巡逻。
巡逻的脚步声叫人听了心中安稳,毕构高兴了,看,自己带的人一样优秀。
他迎上去,五个人见到他,立即行礼:“府尹。”
“你等能想到帮着巡夜,好。”毕构夸。
五人中的副什长苦笑一下,老实说:“是羽林飞骑逼我们巡夜,这样他们能更好地休息。”
“他们还能命令你们?”毕构觉得羽林飞骑没资格下令。
“非是命令,赌斗,看我这脸,一下就被打懵了,他们力气大、速度快。”副什长指指自己的脸。
毕构仔细看,太阳穴和眼角的地方青了一片。
旁边的军士纷纷说。
“他们手下留情了,打到人的时候骨节换成了手掌的位置,不然要肿起个大包。”
“后来比弓弩,他们用的新弩,上弦快,而且力道大,关键是他们射得准。”
“掰手腕、做负重俯卧撑,我们都不行。”
“赌输了,只好分配一下,轮流巡视。”
毕构听了叹气:“人家是给你们用计,命令不了就赌。你们平日里怎么训练,他们又是如何训练?”
毕构懂了,自己带来的人被算计,还说不出什么,计不如人。
府兵如果能比羽林飞骑还厉害,陛下会找羽林飞骑当私军?
羽林飞骑本是优中选优,日常中吃的伙食与其他人也不同。
他摆下手,五个人继续巡逻。
他自己来到站岗的人面前,对方看他点点头,便不理会。
“你一个人站着,不怕被偷袭?至少要有两个人,一人出事,另一人示警。”毕构说。
站岗的军士犹豫一下,回道:“我是明哨。”
毕构立即看向周围,寻找暗哨,看一圈,没找到。
他放低声音:“人呢?”
对方又犹豫一下,抬头看灯笼。
毕构同样看,灯光亮,随即发现挂灯笼的树枝上有一个手的阴影出现在灯笼一边。
“好主意。”毕构夸赞。
人在灯笼上面的树枝躲着,正常人晚上盯着灯笼眼睛不舒服。
更不用说看清楚挂着灯笼上面的地方有什么东西。
毕构笑笑,继续找地方逛。
听着号子声,一路抵达钻井的位置。
此处的灯笼更多,被雇来干活的人光着膀子在那里推着平台旋转。
旁边有两口大锅,一口锅中的水沸腾着,有味道飘过来。
另一口锅里的水没动静,身穿庄户衣服的人四个人守着。
“这批歇一下,换十个人。”庄户此时喊。
推木头杠子的人停住,用手在额头上抹着汗过来,另外十个人顶上去,继续推。
架子有重量,把钻杆往下压,最下面的圆刃锉才能对泥土使上劲,不然就在一个平面上转来转去。
人推的时候便需要用力气。
被换下的十个人能看出来身上的肌肉又轻微颤抖,长时间用力过大的反应。
庄户为十个人盛汤,半碗野菜蛋花汤,再从另一口锅里舀水兑到一起。
这个温度小口喝没问题。
“这是凉水?”毕构也有些渴了,喝酒后遗症。
“凉开水,不能喝生水,尤其是往热汤里兑。”庄户说着给下一个盛。
“给我一碗。”毕构看别人吸溜吸溜喝,想咽一下口水,发现嗓子干。
说着他伸手,结果对方没给他,继续为刚歇下来的人盛。
十碗盛碗,第十一碗才递到他的手上。
“老夫可是官,二品的大官。”毕构端着汤抿一口,觉得舒服,强调自己的身份。
“你是河南尹,不是京兆尹,管不到我这个庄户的头上。”庄户无所谓。
“若老夫回去当上京兆尹,看你还敢最后一个给老夫不?”毕构一副我生气了的样子。
“还是最后给你,因为你是官,而为你加塞,其他百姓怎么看?御史台不弹劾你?”
庄户平静地与毕构说。
他们不怕,跟着东主,一切由东主处理,什么官不官的。
“呵呵!”毕构笑了,又喝两小口汤:“果然不同寻常,拒绝老夫,还能叫老夫觉得被拒绝的好。”
他发现,羽林飞骑和庄户身上俱有着与众不同的东西。
庄户看上去,随便拿出来一个,可以为一个小的庄子当管事了。
“你可识字?”毕构接着询问。
“能写一千常用字,字不好看,几千的字能看懂。”庄户答。
“能用算筹?”毕构再问。
“只能算一些买卖上的账,不用算筹,心算。”庄户给出他数学的学习进度。
“两升米三钱,三石米多少钱?”毕构突然出一道题。
庄户眼睛一眯,嘟囔:“三除以二等于一点五,一点五乘十是十五,十五乘十是一百五,一百五乘三,四百五。”
“四百五十钱。”庄户回答。
毕构听着迷茫,怎么嘟囔的?
转头他问另一个庄户:“两升米五钱,五石米多少钱?”
这个庄户嘟囔:“五乘一百等于五百,五除以二是二点五,五百乘二点五,一千二百五。”
最后的数字声音大,表示就这个。
毕构发现两个人怎么嘀咕的不一样呢。
他刚要详细问问,打井那里的人突然喊:“有水了,有水了。”
第三百三十章 不怕苦累怕无工
声音打断了毕构的思路,钻井的人在欢呼。
刚换下来喝汤的人郁闷啊,早知道自己再多干一会儿,自己钻出水才开心。
“怎么就知道有水了?”毕构不明白。
“是这样,下面一直有土,上面的重量压着,旋转后用圆刃锉的锉口磨泥土或石头,如果下面突然空了”
庄户用一句话给讲出来。
“上面压的会一下子掉下来,然后被下面的托给卡住。”毕构跟着说,明白了。
下面要么是有水,要么是空的地方,不过有水的可能性很大。
那边开始松卡扣,松开后把下面的杆子和圆刃锉往上提,有手葫芦帮忙,如果提不动,上小卡子,边旋转边提。
提上来一段连杆,卸下,继续提下面的连杆。
速度并不快,不过众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半个多时辰,由于深度不是很深,整个杆子被收完。
看下面的那一截,从湿润程度上确定有水。
准备好的竹管子取来,一节节顺下去,这个过程又很慢。
遇到下面塌了的地方,还要重新清理一下。
“明天早上,大家能喝到清凉的井水了,井不深,三丈多一点,土还软,山的这个位置聚水。”
庄户高兴地介绍,他们已经作好打上个十几二十天,打下去十多丈深的准备了。
结果一天不到就出水,赶上长安那边了,水层浅。
毕构听了可不觉得容易,三丈多的井,不用这个方法钻,而是用人挖,半个月也挖不出来。
“遇到下面有石头如何钻?”毕构想到了更难挖的地。
“石头的废锉,上面要加重,架子上的推杠必须延长,并且增加数量,多人一起推着转。”
庄户庆幸着说,运气好,省心也省钱了。
这么多的人手,不说工钱,饭钱就不少。
越深越慢,遇到石头层,用时长,工钱翻倍都算少的。
大家笑着,笑呀笑,过来打井的人就不笑了。
井打完了,有水了,自己是不是就没这份活计了?
庄户看到,察言观色,突然喊:“你们别想歇着,一会儿挑着灯笼给我挖引水渠,还有用来积水的池塘。”
听到还有活儿做,笑容又重新回到了雇工的脸上。
毕构摇摇头,转身回去睡觉。
当用小根蒜和鸡蛋作馅包的盒子香味在林间飘散的时候,太阳也露出了头。
李易还在睡觉,年岁大的毕构起来,收拾一番前去看水井。
压力井半夜的时候已组装好,现在有人轮换着压水。
挖水渠的人用镐头和铁锹挖,相互之间开着玩笑,或唱起小调。
照庄户的说法,可以干上半个月,等干完这个活儿,开始收麦子。
“给老夫试一下。”毕构看别人压,觉得好玩,上前接过来,一下一下。
往下一压,水被吸上来,顺管子涌出去。
“果然比用水桶的井省力,把桶放在前面,压几下就一桶,避免井边有危险。”
毕构很快发现压力井的好处,速度快、安全。
跟他过来的人终于有机会凑到面前:“东主,小的家中以前是蜀地人,那里的盐卤井若是这么打下去,再用这东西压,可是赚大钱了。”
“轮不到我们,人家琢磨出井的人会不知道用在哪嘴赚钱?”毕构根本不去想。
“他一个庄子能顶多大的用?多少世家豪族在,还有户部。”
小厮说出正常情况下的李易会被欺负的事实。
“他若不会行事,早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了,可他现在被羽林飞骑保护着。”毕构提醒一句。
他发现小厮的年岁和李易差不多,为什么差距却那样大。
同样的话,换成李易绝对不会说出来,因为早看清楚了。
又压几下,过完瘾,毕构洗洗手,在身上擦擦,回去叫李易。
李易就是个高中生的年岁,长身体,睡眠时间长,困。
被毕构给喊醒,上厕所,洗脸、刷牙,吸吸鼻子:“好,今天早上吃盒子。”
“何物?”毕构坐到桌子边的时候看到了小根蒜的盒子,用煎的方式制作。
“两片面,中间放馅,然后捏周围一圈,单独的两片面一般捏出圆形,连着的两片是月牙形。”
李易发明的盒子,给讲解。
“直接包不可?”毕构想不通为什么要两片面,一片包起来再一压,变成圆的饼。
“你看盒子捏出来周围一圈的褶儿,圆的像不像太阳?月牙的像不想月亮?”李易也不知道,他瞎编。
“圆的也可以是月亮。”毕构挑毛病。
“老毕,还是你想得对,月圆的时候包圆的,月半的时候包半个,没有月亮的时候不吃盒子,是思乡之情。”
李易从善如流,你说啥就是啥。
实际上他觉得是闲的,为什么要两片面捏一个盒子?对技术要求高,就跟包子十八个褶似的。
衣服为何要刺绣,漂亮,显得心灵手巧。
当然正是这份中华人的心思,才让中华美食名扬天下。
毕构思忖一番:“有道理,这小根蒜没想到这般吃起来,便不是很辛辣。”
“庄户与我说,昨天下午又来了一些孩子,说好的十岁以上的孩子才能过来采桑葚。
结果一看着就六七岁的娃娃,尤其是女娃娃,非说自己是十岁。
庄户就让他们拿着小的无刃钝头刀去挖小根蒜,给他们工钱和吃食。”
李易说起情况。
“没跟你说?”毕构忽然问一句。
“刚洗漱的时候说了。”李易夹起一根生的小根蒜。
这个是洗干净放了盐腌制,当咸菜吃,还有着小根蒜的辣味及一点土腥味。
毕构摇头:“庄户私下做主可不好。”
“老毕你是不是在河南府作任何事情之前都先往长安里送一份书?等陛下同意了再作?”
李易问个问题。
“那怎能一样,老夫老夫老夫问你,收麦的时候蝗虫多不多?”毕构一脸严肃。
“老毕,你这是乾坤大挪移啊。夏收损失不大,秋收的时候天开始凉了,正常来说,比往年少三成到四成。
然后很多蝗虫的卵已经产下去了,等到了明年,整个太行山东边的地方没有一斤麦子能提供给长安。”
李易给讲解他所了解到的大概情况。
“天灾呀。”毕构闭上眼睛。
“别呀老毕,天作孽,尤可违。最怕的是人祸,自作孽,不可逭。”李易才不承认什么天灾呢。
今年的河南府地区的救灾不利,就有你老毕一份责任。
第三百三十一章 满城百姓捉蚂蚱
毕构离开了,吃了早饭后,带队回去,不待在晚上再走。
他着急,李易和李易庄子的庄户表现得越厉害,他越怕。
如此厉害的少年和庄户,陛下舍得扔出来?换成自己的话,自己恨不能天天带在身边。
毕构相信,这支队伍拉到大唐和吐蕃交界的地方,绝对能给大唐当地人带去信心,给吐蕃造成巨大损失。
看庄户对小娃娃的样子,明知道他们干不了重活,却不劝走。
显然是家中喊着出来,能多一份收入便是一份,回去后家大人会不会打孩子?
昨天晚上,井打出了水,庄户接着就说还有活干,听上去不客气,实际上是另一种补贴。
帮助自己人的时候,庄户都能心如此细腻,算计敌人的时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