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李林甫在询问李崒学馆中事时,吉温便在一旁仔细聆听,并且飞速转动着脑筋,也在琢磨这里面的不寻常。现在,李林甫既然向自己问到此事,吉温便开口说道:“大人,小的以为此事大为可疑,姑且不论周家二郎从何得来一笔巨款,单是周二与周大兄弟和好,并且同车而归,便令人觉得十分蹊跷。”
李林甫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几日,圣上又在私下向我询问‘末位裁汰’的事情,看样子真是对周子谅的那项得罪人的提议动了心。如今三位宰相之中,我主要负责的便是官员考绩任免之事,可恨那周子谅不过动一动嘴皮子,便在圣上面前得了个能吏的嘉许,可真要是推行这‘末位裁汰’的法子,岂不是让我讲满朝的官吏都得罪一遍?”
吉温也深知其中利弊,于是说道:“大人一定要想方设法地阻拦此事,因为不论怎么去做,监察御史总能从中寻到错漏之处。如今大人之上还有张九龄和裴耀卿等人,如果被周子谅寻到了破绽,只怕会成为张九龄等人攻讦大人的把柄!”
“这其中的利害,我是知道的,将末位裁汰的事情拖到不了了之也并非难事,但我如今担心的却是那周子谅今后愈发的不安分起来,下次再向圣上提出些新奇怪异的想法来,我们岂不是又要被他牵着鼻子走?”李林甫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吉温似在自言自语,其实却是提醒李林甫说道:“张九龄于年初举荐周子谅为监察御史以来,半年之中并未见过周子谅有什么异常,此人只是性格刚硬,敢于直谏而已,在政事方面一向少有建树,如今却忽然在朝堂之上活跃起来,竟然一改昔日不懂变通和圆融的做派,实在是令人费解!”
李林甫一脸阴鸷地说道:“必须彻底查明周府之中的情况,否则今后这个周子谅只怕要给我们增添更多的麻烦!”
“大人放心,小的这便去安排得力人手,一定将周府上下的情形打探清楚!”吉温于是领命,立即出府布置起来。
原来,自从李林甫当上宰相之后,便让吉温暗中网络了一批眼线和耳目,专门为他打听和搜罗朝中大臣以及王公贵族家中的动静,以便李林甫从中寻找整人的线索和把柄。有的时候,眼线耳目们送来的情报不见得会被李林甫立即采用,但却会印在李林甫的脑子里,一旦有需要的时候,便成为李林甫排挤和整治对手的“黑材料”。
吉温得了李林甫的默许,便挑选了一批身手矫健,手段高明的眼线,平日里分布在周子谅家附近,并对出入周府的几个重要对象进行跟踪和侦查,意图从中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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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再遇杨玉瑶
这日下午,在吉温安排的眼线尚未靠近周府之前,刘十三的马车准时停在了周家门口。
昨日晚间离去时,周承业便吩咐刘十三今日未时前后来周府迎接自己,他要去东市陈记帮着外公张罗过几日的“宰相宴”事宜。
大郎周承志已经从最初的兴奋和激动中恢复了平静,他这几日要安心留在家中进行准备,特别是要做几首像模像样的诗文出来。他可是听父亲昨夜在饭桌上曾经提到此次张九龄宴客,前来的尽皆是文坛名士,在这种场合如果能够得到其中某人的指点和称赞,那可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件幸事。
周承志在家中抓耳挠腮憋诗句,周承业却不用受这份苦,他已经做惯了“文贼”,肚子里早就想好了过几日在宴会之上“卖弄风骚”的诗句,现在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马车里面欣赏道路两旁的风景和热情洋溢地大唐美女。
周承业离去半个时辰之后,周府所在的永平里便先后来了几个相貌平平的男子,他们的穿着打扮各异,出现在周府附近的时间也相互错开,在外人看来就是十分普通的过路行人和走街串巷的货郎和访客。
不消说,这些眼神犀利的家伙,自然便是吉温暗中安插到周府附近的眼线和耳目,其中不乏身手高超的江湖中人。
刘十三的马车来到东市时,已是申时。此时日头已经偏西,天气不再那么炙热,来往于东市之中的人流渐渐密集起来,生意兴旺的陈记酒楼之前,已经开始有了马车停驻,热情似火的东市夜生活也即将开始。
周承业下了马车,便向酒楼走去,远远地便听到宝顺兄弟在招呼客人,口中说的却是周承业亲自教导的迎宾词:“热烈欢迎尊贵的客人光临本店,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
看宝顺那一脸诚恳殷切的笑容,谁也不会怀疑这个胖乎乎的少年是不是真的像表现的那般恭敬和热情,反正看着可爱地宝顺,大家就会心情舒畅,继而食欲大增。
“宝顺,这么早就开始营业了啊?”周承业笑着走向前来,主动跟宝顺先打起招呼来。
“是二哥来了啊,我这厢正忙呢,就不招呼你啦!想吃什么直接去里边点吧,反正楼里跑堂子的小二和婢女们都认识你!”宝顺语速飞快地说完这两句,便赶紧去迎接其他正在下马车的客人。
周承业自然不会觉得宝顺怠慢了自己,这酒楼如今本来就有他的一份,看到陈记如今生意这么火爆,周承业心里乐开了花,笑眯眯地进了酒楼,开始从下往上转悠起来。
老虎有巡视自己领地的习惯,周承业却有巡视酒楼经营状况的习惯。如果觉得陈记酒楼如今生意兴隆便放松了管理标准,时间长了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到时候想要再来挽回声誉,那就是千难万难。
从底楼散客吃饭的地方来到二楼的雅间,
周承业只是沿着回廊走上一圈,并不会挑起纱帘跑进去打扰人家食客的进餐。他的后台二老板身份,并不适宜公布于众,一切皆由陈贵云招呼应酬即可。
在一间名为“芝兰”的雅间之内,几位妙龄女子围坐一起,正饶有兴致地听其中一位容貌秀美的绿衣女子说话。
绿衣女子有些得意地说道:“那日我和四妹作为驸马的傧相,不仅见到了咸宜公主,还见到了惠妃。惠妃那日雍容华贵,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见到我和四妹之时,还特意打赏了呢!”
众女子正听得起劲,却看到绿衣女子忽然闭口不言,起身朝着外面急走而去,一挑手,便掀起纱帘消失于回廊之外。
原来,这位绿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长街之上与周承业邂逅的弘农杨家三女玉瑶姑娘。她口中所言的驸马,便是前几月娶了当今皇帝宠妃武惠儿之女咸宜公主的杨洄。
咸宜公主深受其母武惠妃和父亲李隆基的喜爱,在十五岁这年出嫁的时候,李隆基为了给女儿送一份大礼,竟然下令将所有的公主的食封从五百户增加至一千户。当时,李隆基已经有二十七个女儿,其中除了六个早夭之外,还有二十一个之多。为了咸宜公主,皇家相当于是送出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万户封地。
杨洄能取这如花似玉地咸宜公主,自然也不简单。他出身于弘农杨氏,是隋朝宗室的后裔,弘农杨家也是被列入《氏族志》中的名门望族。当时官宦贵胄之家联姻,首重的便是门当户对,至于人才和学识,尚且排在后面。
杨玉瑶作为杨氏族内的年轻貌美的女子,与她的妹妹杨玉环一起作为傧相,参加了杨洄迎娶咸宜公主的婚礼,所以便见到了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武惠妃。
方才,杨玉瑶正说着咸宜公主成婚当天的趣闻,忽然透过纱帘看到一位年轻公子从门口经过,看那身形和穿着,竟然像极了昨日在大街上邂逅的周家二郎,于是顾不了许多,竟然一挑门帘跑到了回廊之上,冲着前面不远处的背影喊道:“周家二郎请留步!”
杨玉瑶这次确实没有看错,刚才从门口路过的不是别人,正是“浪荡子”周二郎。
周承业在回廊之中慢慢转悠,刚刚经过“芝兰”雅间门口时,只听到里面一群女子叽叽喳喳在说笑,并没有过多的留意。这个时候,来酒楼之中吃饭的客人形形色色都有,他可没有功夫每一间都去留意和关注。
忽然听到有些熟悉的女子声音在身后响起,而且还是喊的“周家二郎”,周承业便停下了脚步,一转头,正好看见脸上带着几分羞怯和期待的杨玉瑶。
“咦,真是有缘呢,竟然在这里见到了三娘!”周承业流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转身向杨玉瑶身边走近了几步,正好来到美女身前三尺处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让杨玉瑶觉得逼迫,又不至于让她感到生疏,正适合男女之间说话。
杨玉瑶有些慌乱地说道:“今日几位姐妹共邀来陈记吃酒,我在长安无事,便跟着来了。二郎今日来这里却是为何?”
“啊,我来这里是干什么呢?”周承业急忙转动脑筋,开始胡编乱造,“情况是这样的,我有一位好友,明日便要南下游学,所以今日我在此处为他设宴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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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佳人邀约乐游原
杨玉瑶看着周承业那双温和之中带着几丝轻佻和好奇的眼睛,没来由的直觉心中更加慌乱,竟然不敢与之对视,只好微低云鬓,双手摆弄着悬挂于腰间的玉佩,雪白的脖颈和脸颊上面,悄然染上了一层绯色。
周承业忽然在陈记酒楼之中遇到了杨玉瑶,只想着如何掩饰好自己陈记酒楼二老板的身份,却疏忽了人家美女主动前来搭话的深意。
不论古今,一位只见过一面的美女如果主动过来跟你搭讪,那么结果无非就是这么几种:一是美女知道你是“高富帅”,所以主动投怀送抱;二是美女想跟你玩“佛跳墙”,正在给你准备下套呢;三是美女春心萌动,觉得你适合跟她来一场风花雪月般的恋情,这是在给你送秋天的“菠菜”呢。
杨玉瑶对于周承业,貌似有向着第三种情形发展的趋势。
两个人在回廊之中相对而立,都想再说上几句话,可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之间,竟然愣在了原地。
好在此处人来人往的十分喧闹,少顷之后,便有前来吃酒的客人从周承业和杨玉瑶身侧经过,有那不老实的家伙,还口中发出惊讶的“啧啧”声,似乎是为在这种地方发现了绝色佳人而感慨。当然了,如今能上陈记酒楼二层雅间吃酒的人,也不是那种见到美女直流哈喇子的“土鳖”,在见到美女身边的翩翩公子之后,便十分自觉地闪身而过。
“芝兰”雅间中的几个女子,见到杨家三娘忽然离席而去,自然觉得好奇,于是纷纷来到门前,结果正好见到周承业和杨玉瑶在那里相对无语。
“呀,好俊俏的小哥!”纱帘之后有个女子惊呼。
“看这衣着打扮,还是官宦人家子弟呢!”
“这两人凑在一起还真是般配呢!”
一群正处在谈婚论嫁年纪的女孩子,只隔一道纱帘,便肆无忌惮地议论和品评起来。没办法,唐时女子便是这么热情火辣,她们敢爱敢恨,远不像宋代之后的女子,被程朱理学那帮子祸害摧残的日渐枯萎,失去了作为女人的许多权利。
杨玉瑶的这群“闺蜜”,明显是在成心捣乱,她们说话的声音直接传到了回廊上两人的耳中,任是像周承业这种内心无比强大的“厚脸皮”,听了之后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更何况脸皮薄一些的杨家女儿。
杨玉瑶怕身后那几个嚼舌头的越说越浑,于是低声说了一句:“过几日奴家便要返回弘农,二郎若是有心,便请前往乐游原上一会。”说完这话,杨玉瑶掩着面赶紧钻进了芝兰雅间,顿时里面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打闹声。
周承业有些没头没脑地楞了一会,心里想:这妮子,对我好像有点意思呢,可你也得说好哪天哪个时间段去乐游原上约会嘛!
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周承业于是下了酒楼,直接往后院而去,那里才是今天他来陈记的真正目的。
已经得了店内伙计通报的陈贵云,此时已经将一碗用冰凉的井水镇过之后的酸梅汤取了出来,正满脸含笑地等着外孙前来与自己叙话。他现在知道了这个外孙的一些习性,对于周承业喜欢每次来到陈记酒楼便要四处转悠一圈的做法毫无意见,甚至有些开心。
陈贵云知道,周承业越是喜欢转悠,说明他心里越是对陈记酒楼重视,他可丝毫不担心周承业将来会把这座酒楼据为己有。这两个多月的接触下来,陈贵云如今越发地可以肯定,他这外孙不是凡人,更不是白眼狼,是绝对能够出将入相的天纵之才。
“家公,我来啦!”周承业进了后院外公的房间之后,向坐着等他的陈贵云打个招呼。
“来,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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