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日子以来他见过的人为何大都带着一种如此奇怪的理想,自己居然没有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热血。
偏偏就是这些人身居高位位列朝堂,还能洋洋洒洒给自己讲述为官之道。
是我们错了,还是大汉早就错了。
他凝思片刻,真诚地握住司马孚的手掌,开心地大笑道:
“叔达之才胜我百倍,日后真的有劳叔达多多指教了。”
这次关平的笑容极其温馨真诚,司马孚居然没看出一丝一毫的伪作,心道自己的努力终于感化了这位未来的名将。
很好,想不到我司马家可以在荆楚之地好好做一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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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关平,最大的赢家就是乐进。
他被曹操晋升为都督护军、假节,正式接过了荆州曹军的实际指挥权,位在徐晃之上,这让身材矮小脾气暴躁的乐进喜极而泣,还不等关平拜见便迫不及待给关平发信,在心中口称请贤弟回襄阳商议大事。
也不能怪乐进如此,他之前一直都是先登拔寨的斗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实质上掌握了荆州的军政大权,这让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这个都督护军,做好了能转正从此督率大军牧守一方,在日后讨伐孙刘的战役中担当绝对的主力,做不好就跟赵俨一样,虽然不受罚,可被夺去军权回去跟人一起听差的滋味可不好受。
乐进随便开动大脑思考了一下,决心跟关平、马良二位主将好好聊聊,以后的荆州大事还得靠他们襄助了。
关平早就跟司马孚敲定好了细节,让霍峻留守,司马孚监视已经玉玉的曹植和丁仪,自己只带了十几个随从,迅速奔赴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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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进之前还担心关平现在更受曹操的喜爱之后会自大狂妄,渐渐慢待自己这位老上司。
可没想到自己的信刚送到,关平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扔下大军亲自奔来。
见他一路风尘仆仆的模样,乐进忍不住给了自己一耳光,快步奔上前去,一把扯住关平的手掌。
“贤弟,贤弟受苦了啊。”
关平也是一脸郑重,他拜在乐进面前,拿出自己最顶级的演技状态,颤声道:
“末将无能,不能阻止植公子,让将军见笑了。”
“哎,贤弟又说这见外的话!”乐进佯怒,随即又是满脸堆笑,“走,喝酒,今日谁敢谈国事,便是跟我乐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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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怪乐进如此欢喜,在马良的帮助下,荆州世族纷纷表示投效,山谷中的蛮夷首领也纷纷拜服于地,表示领受乐进的本事,以后要全力支持乐进作战。
这么多人捧场的时刻乐进不是没有参与过,但之前每次他都是看着曹操、荀彧等人接受众人的吹捧,在军中吹捧自己的也只有自己身边的那些亲信武士。
可现在不一样了,今天宴会上,马良带着蒯家、黄家、向家、庞家的乡绅豪客、荆襄名士都来捧场,乐进一介武夫坐在首座,众人纷纷下拜,口称将军万胜,是将军给荆州带来了欣欣向荣的局面。
乐进笑得合不拢嘴,心中最后的理智让他傻笑着劝大家喝酒,高呼莫谈国事,可话音刚落,已经喝了一碗,满脸涨红的关平突然猛地一拍面前的桌案,大喝道:
“若是谈私事,我便要说说将军不是了!”
此言一出,宴会上立刻鸦雀无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不敢说话。
乐进早就知道云山的酒量极差,可以前他每次喝醉都是直接睡着,怎么今天成了这副模样。
这可如何是好,庆功大会变成这般模样,说出去还不是叫人笑死了?
只见关平又轻轻呷了一口酒,带着醉意大声道:
“乐将军此人,只顾为国拼杀,从不惜身,太不注意自己身体。如今贵为都督护军,统帅荆州大小诸事,岂能一如往昔,须知贵人的私事便是国事,若是乐将军有恙,换做他人来督荆州,云某第一个便不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云山敢拦截孙权、攻打夏口、拦截关羽,此人如此狂态,说出此话先天便多了几分可信。
乐进万万想不到他居然能转到这,登时哈哈大笑,无奈地摇头道:
“坦之,汝醉了。”
马良嘿了一声,随即离席起身,大喝道:
“云将军说的是,乐将军的事就是国事,如果将军不让我等说国事,那我等只能闷头喝酒,断不敢多言咯。”
那些荆州豪族的士人也纷纷离席下拜,口称乐进才是荆州的救星。
乐进听得满面红光,他生平第一次被众人如此肆意吹捧,登时满面红光,能稳稳拿着刀剑的手也开始不住地颤抖。
“诸公,诸公说的是,某,从善如流!”
第120章 襄阳尽在我手
地方豪族的强大不仅在于他们掌握了足够的生产资料,还在于他们掌握了评价人的体系。
孔融四岁让梨的故事跟他成年之后完全不是一个画风,但因为他家里的关系,这还可以称为他从小就有出息的证明,而乐进就算作战勇敢,就算立功无数,但谁会传颂他小时候的故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位勇敢的武将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众人争相歌颂的对象。
两杯热酒下肚,他顿时满面红光。
“诸公说的是,诸公说的是,我以后一定多听诸公规劝!一定多听诸公规劝!”
关平看着乐进乐呵呵的模样,又想起了临行前司马孚那一脸得意的模样。
司马孚把乐进的反应猜了个真切,当年何进一介屠夫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袁绍、曹操等人也是对他推心置腹,完全把他当做自己恩主一般侍奉,何进无比膨胀;几乎认为自己是天下的主宰。可袁绍和曹操又怎可能将这个出身卑贱,并没有什么过人才能的屠夫。
如果何进不死,他就算“掌控”朝堂将来也是被袁绍彻底架空夺权的下场。
大汉多年来文人已经渐渐占据了最优越的上升渠道,就算掌控大权的武人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孙以没文化为荣,只要在遵守这个规矩,占据这条渠道,以后他们就算权柄再大也得选择跟名士合作。
乐进之前一直把襄阳的军政牢牢攥在手中,视那些荆襄的名士、豪族为强敌,有些风吹草动就调动军队去攻击、镇压周边的不臣,尤其是他手中最能打的那支士兵更是连粮草都不用荆州人的,生怕在其中出了什么问题。
但现在他才愕然惊觉,自己在襄阳原来这样得民心,这么多人都佩服自己的本事。
“哈哈,这,这……惭愧!惭愧!”乐进被众人捧地不敢露出什么狂傲轻慢之词,一时话都不会说了,只是不住地咧嘴傻笑,叫大家尽情饮酒。
关平现在的酒量依然很烂;但已经不像之前一碗就放倒。他又喝了一碗,脸色越发红润,借着酒劲道:
“日后乐将军手下的兵马要在此处久住,这一应屯田徭役之事,诸公断不可轻慢。不然,乐将军不忍苛待汝等,某却不会相让。”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一个中年文士更是连连颔首道:
“将军且宽心,我们向家一贯心向朝廷,此番一定竭尽心力辅佐乐将军。
目前便有一事,还想报与乐将军知晓。”
“哦,”乐进满脸喜色,“但说无妨。”
那中年文士侃侃而谈:
“之前丞相率军时为了追击刘备,匆匆率军从襄阳直奔江陵,我等心中颇为惶恐,都不知道今后如何。倒是将军坐镇襄阳后广播教化,申以大义;手下儿郎更是并立死战,帮我荆楚消灭匪患。
将军手下的儿郎之前秋毫无犯,还如此费心杀敌;我们荆州乡里人也觉得过意不去。
既然将军决定在荆州久住,为了安定人心,留下这些义士,我们还请将军选拔几百猛将,我等以女妻之,岂不美哉?”
“这……”乐进差点忍不住拍桌叫好。
原来我这么得人心?原来我这么得人心!
这些荆州世族爱屋及乌,不仅对我恭敬,还主动帮我手下的士卒寻觅妻妾,这是,这是太阳从哪边出来了啊。
关平默默颔首,心道这大世族刮骨的手艺真是凌厉,还总能摆出一副对你好的模样。
乐进的强大靠的就是自己的核心兵卒,这些人的家人都在后方,进入襄阳之后就一直待在军营中,一直对荆襄人有很深的敌意。但只要乐进首肯,他们就能迎娶荆州女子,继而得到田亩,在此耕种。他们吃荆州的喝荆州的,以后不是乐进给他们发粮钱,自然会渐渐脱离乐进的控制。
正好荆州荒蛮,人地矛盾并没有中原这么尖锐,前几年北方的逃难来的女子众多,这些年大战又损失了不少男子。这些精锐的士卒正好能形成一个非常有效的补充,慢慢转化成这些世族的私军和保护者,乐进想要把他们带走……
怕是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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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酒会众人都喝的非常尽兴。
乐进亲自搀着关平去休息,又嘱咐众人给关平准备好最好的酒食,再安排几个美姬服侍。
“如果没有太要紧的事情莫要打扰坦之贤弟,这一路颇为辛劳,他也当真不易。”
马良微笑点头,叹道:
“只怕不会这么容易。”
乐进当然知道马良指的是什么。
满宠被困在当阳,这些日子被幽闭地快要发疯,听说云山击退关羽,不禁大喜过望,他跟云山没有交情,可跟乐进的交情倒是相当不错,这些日子一个劲地给乐进送信,请求乐进督促云山发兵,好歹先把当阳周围的士兵消灭一些,给他送点补给进去。
当阳哪有江陵这么充足的粮草,满宠这些日子已经被关羽折磨地断粮,要是乐进再不管他,他手下士兵只怕要一哄而散,扛着他去投降关羽了。
出于多年同事的感情和战场的责任,乐进不想放弃满宠,可他这些日子被马良忽悠地已经相信只有放弃曹仁,自己正式拿下董督荆州诸军事的大权才能争取民心,为曹操最后击败孙刘奠定基础。
看见满宠求援,他也只能咬牙不理。
“一直装作不理倒是也不行,之前本将一直辞以兵力不足,可现在坦之获胜,襄阳诸士归顺,我若不救,只怕又是赵俨的下场。”
马良笑道:“将军贵人多忘事啊,之前某已经说过此事易与。”
乐进苦笑道:
“本将哪里忘了?只是如此一来,我安居襄阳,坦之来回奔波,还是要去跟蔡瑁相见,我只怕坦之心中怪罪啊。”
马良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将军这话又不对了。
当日曹丞相南下,强征荆州民力供给江陵以备东征,此事历历在目,民多不乐,民变几生。
将军一改此前种种,令我荆州心悦诚服,坦之也是荆州人,为了将军能常驻荆州,定也不辞辛劳。
将军今日还呼我等为贤弟,为何今日便如此见外了?”
乐进被马良神乎其神的马屁拍的不住地颔首,一个劲地傻笑不语。
马良趁机道:
“不过还有点事要说与将军——前次赵俨陷害,令某与坦之对朝廷多有怨言。
此番坦之立下功劳击退关羽,丞相只是给了关内侯(无食邑),我只怕坦之都有怨言啊。”
“哦,季常以为如何?”
马良自信地道:
“坦之家境贫寒,一直都在这岘山一带厮混,若是将岘山一带的土地多赐给其耕种居住,再容许其家人聚集此处。
如此一来,坦之家中有资财、有牵挂,一定深感将军厚恩,对朝廷的怨言自然也少几分,以后一心匡扶汉室,岂不美哉?”
“嗯……也是。”乐进没有这个胆子给关平食邑,但岘山那片地方有大片大片没有开垦的土地,还跟蔡家毗邻。
这块地方给别人只怕还没人敢要,给坦之倒也算是鼓舞其勇气,只要不让朝廷知道不就万事大吉了。
他飞快地点点头:
“就这么办。”
第二天关平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上次睡得这么舒服还要追溯到跟诸葛亮一起出使东吴的时候,当时还在友军的营中,现在可是四面环敌,这让关平还是隐隐有些后怕。
侍女殷勤的送上铜镜,服侍关平洗脸更衣,关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隐隐有种陌生的感觉。
这些日子风吹日晒,他的样貌已经比之前更加成熟,眉宇间尽是杀伐之色。
马良推门进来,见关平正对着镜子发呆,忍不住笑道:
“多日不见,坦之这样貌倒是变了不少。”
他让侍女退下,又仔细看了看,微笑道:
“以前叫小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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