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郭嘉竖起耳朵,打算听陆羽的长篇大论。
只是,可惜……
没有长篇大论,什么也没有。
这里有的,唯独陆羽颇具自信的笑容,以及……
“比起诸葛亮赚的这‘势’,朕突然更担心大将军这边了……想必,这一仗过后,他的心情也不好受吧?”
这个……
郭嘉眼珠子一定,感慨道:“大将军是不好受,可要论最不好过的,那得是……陛下的这位关门弟子——司马仲达吧?”
是啊!
还不知道,这么一场大败,夏侯惇会怎么为难他呢?
……
……
一灯如斗,夏侯楙已经包扎完毕,他伤的不轻,许多处伤口都是为了救父亲夏侯惇被刺破的。
鲜血直流……
司马懿坐在床边,耐心的等大夫为夏侯楙包扎。
“唉……”待得包好伤口,夏侯楙强撑着站起,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化为了一道道幽幽的叹息。
“年轻人流点血怕什么?”黄忠见夏侯楙唉声叹气,厉声道:“待会儿,本将军给你炖两只羔羊,管保你吃了,哪哪哪都补回来了!”
夏侯楙难过的低着头,“司马统领,我……我与父帅败了。”
司马懿宽慰着夏侯楙,“懂,我都明白,你受陛下‘枪谱’练成绝世枪法,在龙骁营这么多年未曾一败,如今……第一次尝到这败绩,自然心有不甘。”
“是不甘……”夏侯楙咬着唇,“败的冤!”
“兵者诡道也!”司马懿感慨道:“倒是你并没有怪本统领没去救你,这倒是让我颇为意外。”
夏侯楙摇头,“作为陛下的弟子,虽是习武,可最基本的是非……还是知悉一二的,这一败……怪在父帅轻敌冒进,怪父帅相信贼人,纵使司马统领去救我们,那死的就不只是父帅的一万兵马了!”
司马懿轻微的轻拍了下夏侯楙的肩膀。
“诸葛亮是恩师都不敢小觑的对手,可大将军……何时才能体悟到这些呢?”
……
……
夏侯惇目光涣散,精神萎靡,放在身旁让他补身体的炖肉是一口都没动。
就连大夫来上药,夏侯惇也是怒气冲冲,极是敷衍。
他黯然的问副将,“伤亡多少?”
副将回答说,“陆续归营的有一千多人,大多负伤,阵亡的还无法估计,也许还有能逃出来的将士!”
夏侯惇轻轻一颤,“那军辎器械呢?”
副将头垂的更低了,哀伤的说:“军辎、器械、粮草……全丢了,若非……若非司马统领准备了粮食与医药,怕是逃回来的弟兄们……今晚都过不去。”
夏侯惇目中含泪,悲愤的站起来,逼视着副将。
“多亏?他司马懿差点害死老子?老子半只脚就要踏进棺材板了,还……还多亏了他?多亏了他,老子还没死!”
说着话,夏侯惇怒气冲冲的往司马懿的军帐处行去。
一进门,他一把拎住司马懿,“你故意延误进军?想要看我落败是不是?”
司马懿平静的说,“原本的计划是大将军奇袭培水关时,我率军出击,可大将军尚未奇袭,我谈何延误?”
“计划?”听到这两个字,夏侯惇更来气了,他怒气冲冲的指着司马懿,“你跟本将军说计划?哼,本将军的计划是你兵分两路,那驰援本将军的这一路呢?为何本将军差点死在那山道里了,他们还不来?”
这话脱口,司马懿哑然,他无法辩驳。
哼!
夏侯惇冷哼一声,“来人,把这司马懿绑了!”
就在这时,进入军帐的是麴义,是公孙瓒,他们冷冷的望着夏侯惇,“大将军?有何吩咐?”
夏侯惇这才意识到,他带的人都非死即伤,这里……没人会听他的。
“好啊!”夏侯惇松开司马懿,他指着司马懿的鼻子,“你等着,本将军这就回梓潼,向我那侄儿弹劾你!”
“大将军慎言。”司马懿不卑不亢,“大将军该称呼陛下,而非其它的!”
这……
“哼!”
一声冷哼,夏侯惇怒不可遏!
就在这军帐内愈发剑拔弩张之际,几支飞鸽徐徐飞过山峦,每一只鸽子的腿上都绑着什么,它们像是轻车熟路一般,飞往它们该去的地方。
第七百六十六章 诸葛的弱点,便是圣贤之心!
梓潼,临时修建起的行宫。
司马懿跪在陆羽的面前,夏侯惇则趾高气昂的看着他,他们面前的陆羽脸色很不好看,问道:“江陵被关云长水淹就罢了,那时朕在汉中,可这一次,朕亲自在梓潼督战,这仗却打成这副模样,司马仲达,你还真给朕长脸哪!”
司马懿低声回道:“回禀陛下,此次战败,乃是中了诸葛亮奸计,并非因魏军战力不够,陛下无需太过担忧!”
话音未落,陆羽将手中的竹简抛到司马懿的面前。
“看看,这上面,此次战败一桩桩、一条条清晰明朗,朕反复叮嘱过你多少次,诸葛亮手下川蜀的降将可信,但荆州的降将,他们口中一个字也不要信,你倒好,都给朕当成耳旁风了。”
司马懿低头,“臣……有罪!”
呃……
似乎,陆羽一股脑的把罪责全都归在司马懿的头上。
再加上那句……“川蜀的降将可信,但荆州的降将,他们口中一个字也不要信,朕的话你是全当耳旁风了吧?”……
这话……有些扎夏侯惇的心了。
他起初想到的是,既是陛下吩咐的,那司马懿为何不告诉他?可很快……他就回想起,司马懿哪里没告诉他了,关键是他夏侯惇怎么可能听这么一个后辈的话?
这一刻……
夏侯惇才意识到,不是司马懿不去救他,不配合他的计划,而是……司马懿谨遵陛下的诏命,事实也证明,是他夏侯惇轻敌在前……司马懿的做法是正确的。
一下子……
原本怒气冲冲,乃至于都事先准备好血书要状告司马懿的夏侯惇低头了,他低下了谯沛功勋那颗一贯高贵的头颅。
陆羽寥寥几句话……就让他意识到,罪责……在谁的身上。
司马懿依旧在请罪,“臣没能识破那邓方的诈降,这才致使大将军深陷险地,大战之时,臣发现那处地势傍山临湖,易进难出,乃设伏之地,恐诸葛亮设计诱使我军,故而……没能及时救援大将军,臣有罪!”
司马懿好像心如明镜一般,又或者是师徒间的某种默契,他估计把罪责全部揽下……
而这,也让夏侯惇对他的恨意荡然无存,乃至于更多的变成了欣赏与感激。
“是有罪……”陆羽眯着眼,他缓缓走到司马懿面前,“马谡有罪,诸葛亮尚且挥泪力斩,就是为了正军纪,你司马仲达虽是朕的弟子,可有罪,朕也不能姑息。不过,终究事出有因,罪不至死,押下去杖三十,降三级,依旧暂领统军之职。”
“喏!”司马懿拱手领命……很是服气的退出大帐。
不多时,行宫外传来“砰砰”的杖刑声。
夏侯惇的脸色已经变得更难看了。
陆羽的声音适时传出,“司马仲达虽是朕的弟子,但亲疏有别,他终究是外人,大将军是朕的族人,是自己人,如此惩罚司马仲达,大将军还满意么?”
满意?
这……
夏侯惇满面羞红,他不满意,他心里头憋着的是大大的不满意。
人都是要脸的!
他夏侯惇更是要脸要皮!
就是此前再愤怒,再怒火中烧,可……当知晓这次的罪责在他之时,当看到司马懿明明有功无罪,却替他拦下所有罪责之时,夏侯惇感觉脸红的厉害、胀得厉害!
莫大的羞愧已经席卷他的全身。
“啪嗒……”一声,罕见的,夏侯惇朝陆羽跪下了。
“大将军,你这是……”陆羽连忙去扶夏侯惇。
夏侯惇却凝着眉,“昨日,楙儿便劝我不要责怪司马仲达,这次的战果……败因在我中了诸葛孔明的诡计,我还怒气冲冲的说我军数倍于敌军,若是司马懿带一半人来驰援,以人数的优势怎么能突不过去?可方才陛下一讲,我才醒悟……这局,就是诸葛亮布下的,他不是想要我的命,他是想要培水关前所有魏军将士的命啊!”
呼……
说到这儿,夏侯惇呼出口气。
陆羽却打算张口劝慰一番,哪曾想,夏侯惇的眉头凝的更紧了,“陛下啊,我打了半辈子仗,不至于到现在还分不清这一仗谁是谁非?陛下惩处司马懿,那是全了我夏侯惇的面子,全了这些谯沛武人的面子,可事实上……我更该清楚,我夏侯惇不善统兵,我是常败将军哪!”
陆羽都没想到,因为他与司马懿的此番部署……竟能让夏侯惇坦然面对这一切,面对他的常败。
“大将军也不要妄自菲薄。”
陆羽继续劝慰着夏侯惇……
夏侯惇却是连连摇头,“我哪里是妄自菲薄,这常败将军,我是当之无愧啊……我……不,是臣最后有个请求……”
“大将军直说无妨!”陆羽伸手示意。
夏侯惇深吸一口气,这才说道:“从今日起,陛下就不要让我统军征战了,我的性子太过冲动、鲁莽,为将尚可,却当不得帅!”
“大将军……”
“陛下还是听我把话讲完。”夏侯惇用无比坚定的声音继续道:“我那几十万人的兵权……也早就该交到陛下手里,不该一直攥着不放,时代变了,陛下的想法是对的,擅统兵者统兵,擅耕种者耕种,我夏侯惇统兵不行,搞搞后勤、屯屯田还是可以的!”
“而我一辞去这大将军之位,那些谯沛功勋,那些立下过赫赫战功之人,就再也没有敢违抗陛下之命,仗着往昔战功,公然请战让陛下为难的……这对陛下好,也对大魏好!”
夏侯惇像是一夕间通透了一般。
陆羽双手抓住夏侯惇的手,他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
夏侯惇也在他的搀扶下再度站起。
“唉……老了,老了!”
“年轻时都不行,老了更不行了!”
夏侯惇最后朝陆羽一拜,一边感慨着时光荏苒,一边感慨着自己的能力不济。
“只是……只是让那诸葛孔明偷了一场大胜,这培水关……怕是……怕是更难打了吧!”
一边感慨着,夏侯惇一边徐徐退出了这行宫。
看着夏侯惇离去的背影,陆羽一阵唏嘘……
夏侯惇总算是悟了。
这时代的规则本就该如此——善战者统兵,不善战者也可以在其它的地方发光发热嘛!
谯沛武人立下赫赫功勋,又是陆羽的族人,是该有一些特权,但这份特权……不该凌驾于皇权之上,更不该成为要挟皇权的手段!
心念于此,陆羽抬起头眺望向苍穹……口中轻声喃喃。
——“接下来……看你的了!”
就在这时……
帷幕之后,郭嘉徐徐走出。“陛下就敢笃定,刘禅会召回诸葛亮么?”
“别忘了。”陆羽回头望向郭嘉,“他不是刘禅,他是曹禅!”
“不管是什么禅……可终究,一个肯召,一个也得肯回才是。”郭嘉继续感慨。
“是啊……”陆羽微微颔首,“可惜,这诸葛孔明有一颗圣贤之心!”
……
……
蜀中,成都。
一处酒肆的地窖中。
“信笺,你们都看过了吧?”甘父询问此间的姜维等人。
姜维颔首。
甘父沉吟了片刻,“子龙将军已经开始着手修缮摩天岭的道路了,阿斗身份昭然之时,我们的任务就要开始了。”
这话脱口……姜维感受到了莫大的荣耀感与使命感。
他拱手道:“特种军团,时刻准备!”
说完这句话,姜维又露出了一缕担忧。
“姜校尉在担忧什么?”甘父看出了姜维的担忧,主动问道。
“我是怕……”姜维踟蹰了一下,方才张口,“阿斗身份昭然,这个任务可并不轻松啊,甄荣她……”
俨然,姜维是担心甄荣那边。
呼……甘父也轻呼口气,他眯着眼,感慨道:“希望一切顺利吧!”
……
……
成都,行宫之内。
刘禅兴高采烈的带着黄皓进入后宫的御花园,此时的甄荣坐在画板前,却眼眶含泪。
刘禅没有注意到,一边走,一边笑着问道:“甄姐姐,昨日的那幅画还未作完,今日……甄姐姐一定教朕画完了才能走。”
话音脱口,刘禅突然听到了甄荣的啜泣声,刘禅一下子慌了,“甄姐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甄荣不语……
刘禅一下子慌了,连忙问道:“甄姐姐你告诉朕,让朕知道是谁欺负你了,朕……朕砍了他的脑袋!”
说到这儿时,甄荣伸手捂住了刘禅的嘴巴。
刘禅一脸的困惑,一旁的黄皓道:“陛下,此事……臣倒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