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的这一句话……几乎在挑衅着关羽心头全部的骄傲。
“父帅，孩儿调查清楚了，樊城之所以难攻，不止在于魏军……更在于百姓，樊城内军民一心……几乎所有百姓都在城楼下递送物质，女人为将士们送饭洗衣……故而……”
不等关平把话讲完……
廖化的声音也传出，“这是因为君侯水淹江陵，击溃了魏军的同时，也让荆州百姓畏惧君侯，同仇敌忾呀……如今的樊城百姓怕君侯也如此……所以……”
“那怎么办？”给关羽提刀的周仓凝眉问道：“总不能因为樊城军民一心，就不打了吧？”
“打自然是要打，但不能急攻。”王甫提议道，“大魏治理荆州这么多年，如今看来……是破得人心，君侯水淹江陵，暂时是失了人心……故而，急攻不利于己……缓图或许能等到契机！”
“缓图？怎么缓？”廖化问道。“粮食就只有十日的，辎重、攻城器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运送过来！陛下那边又催得急……君侯倒是想缓，缓的了么？”
众人争执不下……
“好了……”关羽终于开口，那紧闭的眼眸缓缓睁开。“本侯看出来了，单凭如今的云梯怕是破不了樊城，十日也拿不下襄樊，且问问那糜芳、刘封、孟达，粮草与攻城器械运送到何处了？本侯不是让他们十日内送达么？”
这个……
王甫似乎知道一些，连忙禀报道：“回禀君侯，一早收到的急件，是糜芳将军与刘封将军寄来的，说是……粮草与辎重遭遇沼泽地带，部分陷落……剩下的也多已浸水，无法运送，说是十日内必定运送不到……”
此言一出……
肉眼可见的关羽的表情全变了，“砰”的一拳，他的拳头砸在了桌案上。
“糜芳、刘封、孟达误本侯大事，看起来当初的军棍还是打少了！”
呃……
众人愕然。
就在这时。
“报……君侯，诸葛丞相来信！”
一名信使迅速的从身后竹筒中取出信笺，第一时间递给关羽，关羽展开……原本还没什么，可随着信笺内容的深入，他“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众人不解……疑惑道：“君侯……诸葛丞相写了什么？”
“丞相让本侯注意江陵的防护。”关羽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无论北伐是否成功，只要江陵在，那就可保能随时全身而退……”
言及此处……关羽直接将信笺抛到了一旁的火堆里。
“父帅，这……”关平觉得此举不妥，连忙提醒父亲。
“呵呵……”关羽却笑了，“江陵城，本侯铸有烽火台，若然有敌袭，本侯第一时间就会知道，诸葛丞相小谨小慎微了！”
言及此处……
关羽话锋一转，“派人四处收集粮草，就地制造军械，三日后，强攻樊城！”
“喏……”
……
……
三日后！
江陵城的吊桥就歇悬在护城河上，吕蒙的船舶早已靠岸。
无数魏军埋伏在江陵城外的树林里……
而那些被俘的关家军将士则当先走向江陵城城门处。
城楼上……一些守军注意到了来人。
“将军，看……”
“什么人？”守军将军很是警惕，微微抬手，夜幕中，无数火把就点亮了起来……无数弓弩手引箭在弦。
“自己人，快放开吊桥，快开城门！”
城下的关家军大呼……
“点上松明！”城楼上的将军吩咐道。
“好！点松明，让他们认人！”
这下，城楼下也点起了火把，火把映衬到每一个甲士的脸上，这些甲士前几排的都是关家军，后面的才是吕蒙的兵马。
过得片刻……
城楼上的将军仿佛认出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对身旁的守军吩咐道：“是自己人，驻守烽火台的，放吊桥，开城门！”
这下，整个吊桥的机关……迅速的动了起来，随着“咔咔”般机械似的声音，树丛中埋伏的吕蒙心情也提到了嗓子眼……只等第一批占据吊桥，他们也能杀进去了。
但……
就在吊桥即将放下之时。
随着一道“咔……”的声响，吊桥停住了……
这是啥情况？
被识破了么？
就在这时，城楼上传来一个儒生的喊话声。
“尔等驻守烽火台……关系重大，如今又无人替防，君侯亦无帅令，无缘无故，怎生如此多人退回？哼，收回吊桥！”
说话的正是马良……
历史上的马良，在建安十六年，刘备、诸葛亮先后入蜀后，他留在荆州辅佐关羽。
而这位被人称作“马氏五常、白眉最长”的马良，在最关键的时期，被刘备召入川中，敕封其为左将军掾……
故而，使得关羽北伐襄樊，吕蒙白衣过江时期，缺乏了一个重要的高参。
很多史学家分析，若是马良在，关羽未必能大意失荆州。
果不其然……
吕蒙的白衣过江能骗得了烽火台，却骗不过马良的眼睛。
此时，马良的声音依旧：“哼……尔等无辜退回，势必有诈，必是烽火台有所闪失……传我军令，江陵城城门紧闭，无论城外是敌是友，盖不开门……若有私自打开城门者，力战不赦！”
马良已经通过灯火看出了城下“友军”的心虚……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为了确保大局的万无一失，哪怕过激，他也要选择……紧闭这江陵城。
“这下糟了！”
树林中的吕蒙拳头下意识的握紧，重重的捶在一旁的树木上……
他们乘快舟而来，又无任何攻城器械，这江陵城三面环水……吊桥不下，摸都摸不到城墙……如何进攻？
“这……这……”
一时间，他豆大的汗珠如雨水般落下。
……
……
长沙郡，港口外。
周瑜轻轻的踏上了一叶扁舟。
舟停在岸边……不少官员则围在舟旁。
“周太守，陛下派遣您到荆南是做长沙太守的……如今您却要回江陵去，这……”
“是啊……周太守，如今的江陵可还是关羽占据着，贸然前去……太危险了。”
“周太守若执意前去，不如，让我等多派遣些兵勇，荆南水军虽不比荆北，却至少可保周太守安然无恙。”
这些声音一个个传出……
俨然，这些年执掌荆南、荆北，担任大魏水军大都督，周瑜在荆南官员中颇有威望。
“好了，不用都摆出这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周瑜笑着摆摆手，“江陵就要回归大魏了。”
啊……这……
周瑜的话，让众人一怔。
“周太守，这……这不对呀，如今关羽在江陵摆下烽火台数十座，若有袭击，他即刻回援？周太守如何敢笃定？江陵回归呢？”
“因为……”既聊到这儿了，周瑜索性感慨道，“因为这烽火台，拦不住八百年周王朝的覆灭，那它就一定也拦不住四百年大汉的终章……走了，等我到江陵城，邀诸位前去喝酒！”
说着话……
周瑜朝船夫使了个眼色，船夫架着这一叶扁舟，徐徐往江陵方向前去。
船舱内还有两个老熟人——鲁肃、诸葛瑾！
区别于这些荆南官员，鲁肃的提问更加的一针见血。
“公瑾哪，陛下这‘白衣过江’之计一定能破了江陵城么？”
“子敬这话是什么意思？”周瑜只顾自的斟满茶，反问道。
“江陵的守将乃是马良，荆州蔡家、蒯家之下，就数庞、马、向、习五家，而‘马氏五常，白眉最长’，低估这位‘马白眉’，那陛下或许会吃大亏！”
鲁肃的话，话中藏刀。
俨然，把马良这个人物摆放到了极重的分量。
诸葛瑾闭口不言，似乎饶有兴致的听着鲁肃的话……
倒是周瑜，有些心不在焉……
“公瑾，公瑾……”诸葛瑾提醒道，“子敬问你话呢！”
“噢……”周瑜像是回过神来，他笑吟吟的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谁说陛下……低估这位‘马白眉’了……”
啊……
鲁肃一怔，“白衣过江，不是陛下委派你做的么？这过江、过江……过的不就是马良这条江？”
鲁肃问的急……
“哈哈哈哈……”周瑜大笑了起来，“子敬啊，你又犯了一个大错误，随意去揣测陛下的意图，呵呵……谁说击溃关羽的一定是‘白衣过江’，错了……实际上击溃关羽的一定是人望，是荆州、是江陵的人望！”
讲到这儿，周瑜缓缓起身……他打开帘子，徐徐走到舟的一头，他眺望着这两岸的青山，大声道：“百姓们有选择过更太平、更安逸生活的权利！”
——“而他关云长的一场大水，已经竖敌于万千百姓……这一仗，从一开始，他关云长便输了！”
轰……
听到这儿，鲁肃与诸葛瑾均是一怔，他俩像是突然就明悟了什么。
……
……
江陵城四处城门突然都躁动了起来。
一时间，血色残阳铺满长空，染红了这片即将被血色弥漫的战场。
咚咚咚……
不知谁敲响了擂鼓声。
紧接着……
“杀呀！”
“杀呀……”
“把这群蜀狗赶回去！”
很快，鼓声如雷，数不尽的精壮百姓如潮水般的从城池内部涌向城外，喊杀声，惨叫声顿时就交织在了一起。
“战，战，战！”
“俺儿子就是被你们淹死的，俺给你们拼了！”
“婆娘，你男人窝囊了一辈子，这次为你报仇，再不窝囊了！”
顿时间，江陵城内冲天的怨气、怒气像是火山一般顷刻间席卷、爆发……直冲向每一处城门。
踏踏……
几个人的脚步声是“踏踏”……
几百个人的脚步声，是“咚咚”……
那么，如今……数以万计、十万计……的百姓，他们齐齐涌向城门……他们的脚步声是“轰隆轰隆……”
震天动地般的声音响彻在这座就在不久前才被大水淹没的土地上。
这一夜的行动……代号——复仇！
“杀……杀……呀！”
“姓关的滚出荆州！”
“杀关狗！”
百姓们群情激奋……同仇敌忾。
水淹江陵，这中间不知道淹死了多少妇孺老幼……
而活下来的这些精壮的男人，他们……曾经彷徨了，他们曾经无措了，他们不知道，为何他们的好日子，他们的家庭和美……突然间就被一场大水给冲垮！
最难过的日子过去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仇恨，冲天的仇恨！
是站着死？亦或者是跪着生？
妻儿老小的仇，要不要报？
终于……也不知道是谁在城中散布出这么一个消息，就在今晚，大魏的军队将对江陵发动奇袭……
奇袭么？
这些精壮的男人他们等这两个字，等太久了，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他们私下里组织在一起，这支队伍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十几万人……且没有任何风声走漏！
这就是仇恨的力量，这就是同仇敌忾的力量。
而如今以马良为首驻守在江陵的……不过……几千人！
啊……
随着城门处一声声惨叫。
百姓中……无数呐喊传出：
——“姓关的，我日你祖宗！”
——“蜀狗，就这？你们行不行啊！”
——“婆娘，俺给你报仇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 曹操：孤要去送一位故人！
江陵城，战局糜烂。
城楼之上，马良不可思议的听着哥们守军的一条条传报，触目惊心！
他余光歇睨了一眼城门外的“军队”……心头狂呼，怎么是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发生民变呢？
“镇压，迅速的镇压下去！”
“当务之急，守住所有城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城！”
“喏！”
空气中传来的是马良的嘶吼声以及各营将士的应答声。
只是……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支箭矢划过一道绚烂的弧线，在苍穹之下……裹挟着劲风破空而来……
“啊……”
随着马良的一声哀叫，他的右臂中箭了。
“参军……”
顿时，无数人围了上来。
马良却努力的捂着右臂，凝眉吩咐道：“不用管我，都去各个城门，城门不容有失！”
他的话音刚落……
“报……东城门被百姓夺去了！”
“报，西城门勾连吊桥的绳索被百姓砍断了……”
“报……北城门城门……”
一条又一条不利的消息默契的凑到了一块儿……而这些消息让马良骤感一阵心沉。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次的暴动不是巧合……而是……而是有蓄谋的。
“快……快去夺回城门！”
声嘶力竭的呼喊，只不过……在如今的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