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石广远一敲脑门。“孔明、州平……那你们说说?这是好是坏?”
“这是变法,诚如先秦之商鞅,此变法凶险至极!”诸葛亮当即回道。“可陆子宇的高明之处,便是让天子做这急先锋,无论变法成败,他陆子宇与曹孟德均有转圜之余地,最后的结果,天子是恶人,曹孟德反倒是成了好人,而此计最精辟之处,在于助曹孟德收获天下士人之心,黎庶之心,此为阳谋……”
霍……
诸葛亮一番分析,三人均是眼眸凝起。
还是孟公威张口问道:“我听闻前段时间,孔明之弟特来此替陆子宇征召孔明,孔明缘何不北上追随陆子宇呢?汝三弟于龙骁营尚且如鱼得水,孔明之才难道比不上你那三弟么?”
嘶……
这个问题出口,诸葛亮顿了一下,继而摆了摆手。
“我志不在此!”
“待得曹孟德彻底将北境平复,势必会南下,到时……你们三人均可至其麾下,做一方太守、刺史!日后亦可留下姓名,青史流芳!”
“那?孔明呢?你的志向是何?”崔州平反问诸葛亮。
诸葛亮顿了一下,这些年,他布局荆州,岂只是为了做一方太守、刺史?
再说了,均弟在曹营,无论如何,诸葛氏一族得以延续。
他诸葛亮何不效仿昔日之贾文和与陆子宇斗上一斗!
无论胜负,于他诸葛孔明而言,都是胜券在握。
身价,往往是需要实力做倚仗的!
“我的志向……或许便是成为管仲、乐毅那样的人!”
诸葛亮朗声道……
崔州平继续问:“那……近来,刘玄德两顾茅庐请孔明出山,孔明缘何不见呢?孔明要做管仲、乐毅,当今世上,似乎也唯独刘玄德一人或许能实现孔明之抱负了!”
这……
诸葛亮没有言语,只是摇了摇头,过得良久,他方才开口道:“不是不见,时候未到!”
是啊……
他出山不是去做一个普通的谋士,而是做刘玄德手下的“谋主”,执掌大权的“谋主”!
呼……
念及此处,诸葛亮轻吟一声。
若做不得谋主?
日后,他以什么身份与均弟交锋呢?
他又以什么身份,让陆子宇正视他诸葛孔明的才华呢?
“孔明啊!”似乎,唯独石广元看懂了诸葛亮。“依我说,你哪里是要做什么管仲、乐毅,你分明是要做兴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汉四百年之张子房,两顾茅庐哪里够啊?哈哈,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呵呵……
听到这儿,诸葛亮笑了。
“广元,我方才说错了,州平与公威能做郡守、刺史,而你的见识足以做一方州牧!”
尽管在笑……
可诸葛亮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许多。
他知道,当此时局之下,投身曹营,投身陆子宇麾下,是这些挚友最好的归属!
这些挚友,本就是北方人,因为北方战乱才来到了荆州。
如今,曹操北定四州,又废除了人头税,哪个游子不思乡呢?
不光是这些挚友!
一旦北境真的废除了人头税,不出意料,会有大量避祸的百姓北归!
陆子宇此计,是在动摇南地的根基呀!
当然……
诸葛亮不知道的是,按照史籍文献的记载,他挚友中的四人,三人投奔了曹操,唯独崔州平一人浪迹天下,做了真正的隐士!
此为后话!
第五百三十五章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曙色微明,还未到早朝的时间,已经有几十名官员在崇德殿门口的大树下等待。
为首的乃是孔融与荀彧……
他们俩站的端庄,后面有的官员已经紧张的在跺脚搓手。
“这都什么事儿嘛?好端端的,陛下写这‘废除人头税’的文章干嘛?整的人心惶惶!”
孔融凝眉抱怨道。
他是孔子的第二十世孙,小时候就以“让梨”闻名大汉,建安元年被袁谭打败后,从青州逃到许都,被朝廷征为将作大匠,迁少府。
他素来重视礼法,喜欢抨击时政,言辞激烈。
自然,他也算是豪门中的一个,无论是在青州,还是在许都均置办了不少田亩,手下佃农更是不计其数。
面对孔融的质疑,荀彧一捋胡须,环望周围,俨然……其余的朝臣跟孔融的情绪差不多,一个个凝着眉,小声议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心思。
呼……
荀彧轻呼口气,正打算开口。
就在这时。
一名小黄门低着头快步行至荀彧与孔融的面前。
“陛下有旨,今日的早朝不在崇德殿,而是在许都郊外,请诸位移步那边……”
呼……
听到这儿,孔融一怔,满朝群臣亦是一怔。
反倒是荀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下官谨遵圣命。”
说着话,荀彧第一个转身迈步走出皇宫,坐上自己的马车,在小黄门的引领下往许都城郊行去。
其余官员面面相觑,心中想到了什么,“唉”的一声也跟了出去。
……
颍河之畔,距离太学雍丘之地并不远。
众官员被带到一方县衙。
与往昔的静谧不同,今日的这里挤满了人。
众官员步入其中,却正看到天子刘协坐在府衙的主位之上,而他的身边皇后伏寿也在。
就连许都令满宠也在……
特别是满宠那双犀利的眸子与冷漠的眼神,让人望而生畏!
“陛下……这……”
孔融当即上前,连忙行礼。“陛下把早朝改在此处,可是与那报纸中提及的‘人头’……”
人头税的“税”字尚未开口。
天子刘协一摆手。
“孔少府先莫要言语,不妨听朕先言语一番。”
唔……这……
不等孔融再度开口,刘协豁然起身,他伸手示意。
“朕于朝中,听闻一句‘臣为上为德,为下为民’,这句话乃是伊尹的为臣之道,其含义便是说做臣子的应该上辅天子,下济黎庶!”
讲到这儿,荀彧补充道:“陛下提及的这一句,便是《咸有一德》的要旨与精髓所在!陛下能感悟至此,荀某甚慰!”
荀彧的声音醇厚而温润,丝毫没有半点卖弄文采时的枯涩!
刘协点了点头。“所以说,朕以前做的不好,许多时候没有考虑到黎庶,没有下探到底层,体会到百姓们的疾苦!”
“便是为此,朕今日于此村落之中做个县令,断几装命案,也体会下黎庶生活的艰难,诸位爱卿不妨陪朕一道断上一断!”
孔融与一干公卿大臣不明所以,感觉今儿……陛下与荀令君倒是有些一唱一和的味道。
可具体,他们要干嘛,众人却不知道。
“来人,传被告!”
天子刘协像模像样的一拍案牍,顿时间,有一对年轻的夫妇被御林军领了进来,看到府衙上陌生的“老爷”,有些不知所措。
宦官冷寿光开口道:“见到陛下,还不拜见!”
“草民拜见陛下……”
当即,这对年轻的夫妇惶恐不已,跪地朝刘协行礼。
“朕今日是为民做主,尔等有何冤屈啊?”刘协挥手示意他们站起来……
别说,他这县长当的还真的是有模有样。
“陛下,草民……草民名唤张三,草民的女儿被偷走了……就在半月前,不知被谁给偷了,草民发动乡邻一道去找,可找了半个月,根本没有踪影!”
张三如实陈明了冤屈……
似乎是一起偷盗幼童的案子。
满宠眼眸微眯,作为许都令,这种案子司空见惯,可……凡是偷窃儿童者,几乎偷走的全是男童,偷走女童寥寥无几,这案子多少有些奇怪。
不等满宠开口……
“砰”的一声,天子刘协重重的一拍桌案。
“胆大包天,朗朗乾坤,帝都之郊,竟会出现此偷盗女童之恶贼……岂有此理!”刘协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
一旁的朝臣面面相觑,他们越发的糊涂了,天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天子亲自来县衙审案,这事儿,太稀罕了!
就在这时。
“踏踏……”
天子刘协行至张三的面前。
“张三哪,我且问你们夫妇,若是你们寻到了那偷走你们女娃的恶贼?你们打算如何惩处他……”
“俺……俺弄死他!俺亲手弄死他!”张三当即回道。
“好!”刘协点了点头,当即眼眸望向身侧的皇后伏寿。
伏寿会意,朝御林军使了个眼色……
当即,御林军中让出一条道,两名御林军押着一个老者步入了此间,老者的嘴巴上被裹着粗布,支支吾吾半天却开不了口。
张三回头,吓了一跳,回过神儿来……下意识的呼喊一句。
“爹……爹……”
没错,御林军押解的这老者正是张三的亲爹!
这下,满朝公卿更懵逼了,陛下这是在干嘛?人家儿子丢了闺女,把人家爹抓来干嘛?
难不成……人家当阿翁的,还能狠心偷走女娃不成?
没有太多时间细想,刘协的话接踵而出,只是话语中更添得了一分冷冽。
“张三,朕问你……你可识得此人”
“他是我爹,张二河啊……”
张三当即回道。“陛下,是不是……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搞错了?”刘协眼眸眯起,他走到张二河的面前,一把抽开了裹住他嘴巴的粗布。
这下……张二河能说话了。
他当即哭道:“阿三哪……阿三……救救爹,阿三,救救爹!”
“爹没本事,养活你和你大哥已经要了半条老命,你大哥家生了闺女,你又生了闺女,一个闺女每年就要交几百钱!咱老张家实在是养不起了!”
“你说……你说,咱们张家三个男人辛苦一生,从未做过啥伤天害理之事,怎得要落得个绝后的下场呢?爹想不通,爹想不通啊……”
张二河的语气愈发悲惨,语调也极尽可怜。
“爹……爹也是一时糊涂,爹听人说把这女娃放到地鬼坡的塔里,会有人捡走的,若是没有,也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于是……于是便将‘小阿三’放了进来,事后……爹爹看你们夫妻终日面如死灰的样子,很快就后悔了,可再来时,‘小阿三’还在这里,已没了气息,爹……爹打算回去告诉你们真相时,却……却被这些官兵给绑在了这里!”
“阿三啊,他们是谁?他们要爹我,你救救爹……救救爹啊……”
这……
骤然,阿三双腿一软,他的瞳孔瞪得硕大,“啪嗒”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地。
“爹,爹……”
他口中支支吾吾的吟出几个“爹”字,可他的胸脯却是跌宕起伏。
“咕咚”
口水下意识的咽进肚子里,张三想开口说话,可……可嗓子却仿似哽咽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偷走……偷走他女儿的竟是……竟是自己的爹。
而他偷走女儿的目的,是因为……因为家里养不起!
呼……
呼……
粗重的喘息声不断的传出,这一刻,张三崩溃了……不光他崩溃了,他的妻子亦是崩溃了。
就连所有的朝臣均是凝着眉,心情格外的沉重。
反倒是刘协……他像是事先就做好了准备。
“咳咳……”
轻咳一声,他蹲下身子,瞪着张二河。“原来你就是杀死‘小张三’那女娃的凶手,张三哪,你刚刚不是说要亲手杀死拐走你女儿的凶手么?怎么现在看起来,却是如此这般的犹豫不决呢?难道说,你要原谅他?”
言及此处……
孔融忍不住开口。“百善孝为先,纵是你爹抱走了你女儿,你也不能……不能……”
作为孔子二十世孙,他对于孝道、对于儒家礼法格外的看重。
但这事儿……除了孝道外,却也有悖人伦!
这……
孔融话讲到一半儿,不知道如何继续开口了。
这案子,如果按照儒家的礼法去断,无论如何,也断不了……没法断!
“孔少府觉得是该原谅他了?”
天子刘协缓缓起身,他行至孔融的面前,见孔融沉默,他抬起头环望所有公卿。“你们也说说,这案子该怎么判?张三该不该原谅他的父亲!”
这……这……
又是长久的沉默。
“原谅么?”刘协一挥手,刹那间,无数御林军每个人取出一副画卷,同一时间展开。
而其中的内容……
是大量的老人将女婴送入鹰塔。
是女婴在鹰塔中哭泣,直到最后,哭干了最后一分力气……
是鹰塔的天空中有老鹰盘旋,似乎是在等待着女婴晕厥过去,然后就轮到它们去享受一顿饱餐!
恐怖、残忍、恶俗……
总总负面的情绪都不足以表达这些画卷的残忍。
刘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