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呼气声不绝于耳!
农民、种地、吃饱饭、好日子……这一系列的关键词被此间衙署中所有人提炼出来,每个人均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陆羽这一席话,当真是胜读十年书了,登时,许多人发现,他们根本就不了解黄巾军……更不了所谓的流民!
当然,陆羽提出的是表面上的第一层,曹操与荀彧、荀攸均能体会到的第二层。
将三十万黄巾军分成青州兵与家儿老小两部分,青州兵在前线作战,家儿老小却在兖州种田,换句话说,青州兵顾及家儿老小的安危,自然不会心生反意!反倒是会奋勇杀敌,忠于曹操,赚的更多的功勋,为家里赢得更多的土地!
这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牵制么?
如此一来,最让曹操顾虑的兖州兵忠诚问题,一下子就迎刃而解,忠诚度直截拉满!
此时此刻,衙署中的所有人均望向陆羽,眼眸中尽显惊讶之色,好睿智的年轻人,又或者说,他并不是睿智,他只是比此间所有人更了解黄巾军,更了解这些流民。
或许,对于这些氏族、名士而言,他们生活的环境离底层民众太远了。
“这……这般浅显的道理,就把我击败了么?”
边让尤自不可置信,他自诩辩才无敌于天下,却被这一个少年辩的哑口无言……他发现,他低估了陆羽,也没有看懂黄巾。
但……边让绝不会认输,更不会允许自己输给这么一个少年!
“你说的的确很精彩,但倘若三十万蛾贼进入兖州,那势必会引起百姓的愤怒,毕竟,他们的兄弟、朋友、亲人许多都惨死于蛾贼之手!”
最后的抵抗……
边让的眼眸紧紧的眯起,这也是他坚决反对纳降黄巾军的根本缘由,家儿老小的仇怨,就这么不报了?
这……
陆羽起先还真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仇怨……这东西,怎么说呢?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又是乱世!
但,真要论起来,能说的清楚么?又要如何解释呢?
就在这时……
卫弘站出一步,语气铿锵。“既聊到这儿,我卫弘先表个态……”
“黄巾军劫掠兖州,我卫家田亩被劫掠了七十四处,我卫家族人死于霍乱的三十六口,仆人、佃农更是数不胜数……就连我亲弟弟也惨死于其中!”
讲到这儿,卫弘顿了一下,显然……提到了这些死去的族人,究是年过半百的他也不免一阵神伤。
“但……”
卫弘清了下嗓门,朗声道。“为了兖州之后能够安定,为了孟德心中的大业,也为了这三十万‘无辜’的黄巾生灵,我卫弘今日立誓——以往仇怨一笔勾销,绝不记恨!”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衙署内的都是聪明人,经过方才陆羽的话语……大家都能体会到一个道理。
当今乱世,真正的威胁是黄巾军么?不……根本不是!
真正的敌人,是那些盯着兖州这块肥肉的诸侯,是那些张开血盆大口的“豺狼虎豹”……
若要兖州太平,那首当其中,兖州要变得强大……陆羽提出的那组建“青州兵”的构想,是唯一一个能让兖州、让曹操短时间内集聚力量的终极方略!
“我支持卫老的决定……我与蛾贼往昔的仇怨,一笔勾销,绝不记恨!”
“还有我……”
“我也是……”
登时,一些明事理的氏族、名士纷纷站出响应卫弘,支持陆羽。
但也有一些,依旧是踟蹰不定……
“哼……”边让一缕长袖。“卫老自己能放弃仇怨?那么……卫老能保证整个兖州所有的氏族、百姓都能放弃仇怨么?不是我边让妄语,卫老还没有号召兖州所有民众的这等能耐吧?”
讥笑,边让的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这是他的底牌,也是他舌战中最后的杀招——仇怨!
登时卫弘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望向陆羽……
陆羽则朝他摆摆手,表情依旧是云淡风轻,不慌……正主还没来呢,一点都不慌!
就在这时。
踏踏……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自后堂传出,紧随而至是“啪”的一声,后门推开……
“卫老不能号召兖州民众,那,我呢?”
曹操豁然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的面色格外严肃,眼眸眯起,一抹精光直射向衙署中的所有人,特别是边让。
只是,这一抹眼芒中寒意遍布,一如锥处囊中!
此刻曹操的心情是复杂的,一边是欣慰,真的、由衷的欣慰……儿子能做到这一歩,已经足够出色了!
接下来的,就该交给老子了!
想到这里,曹操的眼眸愈加凝起,他心头嘀咕着,呵呵,边让啊边让,你“欺负”我儿子可“欺负”够了?
……
“曹公……”
曹操一来,登时,整个衙署中所有人朝他行礼。
“诸公免礼……”曹操示意所有人坐,唯独不去理睬边让,就让他直愣愣的站着。
哈哈哈哈……
曹操笑了,只不过这笑声有些渗人。
“方才提到哪了?噢,是仇怨……”
“诸公与黄巾军的仇怨,可有我曹操多么?”
言及此处,曹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我谯沛子弟死于蛾贼之手者一千九百三十五人!其中一千一百人有妻,其中九百三十五人有子!”
“蛾贼杀了他们,就让一千一百个妇人成为寡妇,就让九百三十五个孩子没了父亲,就让一千九百余老人白发送黑发!”
“还有……还有我的好大哥济北相鲍信,我曹操能成为这兖州牧,全赖我这大哥的帮扶,我曹操能在与蛾贼的战场活下来,是因为我这好大哥让马给我!他……也死在蛾贼之手!”
“真要论起来,你们的仇恨有我曹操多么?”
第四十八章 原来,小丑是自己!
有些话是发自肺腑的,有些话是编的。
恰恰,济北相鲍信与一千余谯沛子弟的死,这股仇怨根深蒂固的埋在曹操的心头,绝不是编纂出来的。
对于他们,曹操是由衷的感激与感念,但,情感归情感,事业归事业,在这点上,曹操绝不会混为一谈。
黄巾军势必要纳降,鲍信的亲人曹操更是要照顾一生。
至于这些谯沛子弟,曹操下定决心,终有一天,要在谯沛定下一条规矩,寡妇可改嫁,但之前的儿子必须跟随战死沙场的先夫姓氏,也算是为这些谯沛兄弟留下血脉。
“今日,我曹操宣布,兖州纳降三十万黄巾军,修耕植以蓄军资,从今往后……黄巾军士改名青州兵,再有妄图挑拨青州兵与兖州民众关系者,有扰乱军心、民心者,杀无赦!”
一席话低沉、厚重、铿锵、有力。
言语间,曹操眼眸凝起,冷冷的寒芒扫遍此间衙署,当纳降黄巾所面对的一系列问题被陆羽迎刃而解后,曹操展现出了对氏族、对名士狠辣的一面。
他太了解这些士绅、豪门、名士了……
从十几年前任洛阳北部尉、任顿丘令、任济南相时,他就十分了解这群欺软怕硬的家伙。
道理,羽儿已经讲明了,接下俩,若想要顺利执行,他这个当爹的就要手段凌厉……以雷霆之势威慑反对者!
让他们打从心底里恐惧,才不会暗中使绊子。
说到底,与这群氏族、名士奉行的儒家思想不同,曹操更青睐于法家思想,乱世当用重典!
至于边让?
曹操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与他谈论一句!
因为,在曹操看来,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其一,对“羽儿”一口一个“小子”、“竖子”的称呼,当儿子的不介意,当老子的可没有那么大度……
其二,纳降黄巾这件事儿太大了,是他曹操成就霸业的第二块拼图,不容有半点闪失,边让的死,恰恰能让质疑与阻挠的声音尽数消除。
“你……曹操,你……”
果然,曹操的话还是激怒了边让。“你就听信这一个竖子之言,要为兖州埋下巨大的隐患嘛!”
边让的声音不小,但曹操全然不理,狮子嘛,怎么会在意一只狗的狂吠呢?
“你……曹阿瞒!”
边让这边依旧是喋喋不休,他感觉今儿个……他的脸已经被摩擦的支离破碎了。“我算是明白了,这‘小子’无父无母,你曹操阉人之后,你们倒真的是珠联璧合呀!”
毕竟是兖州第一喷子嘛,毕竟是陈留第一作死小能手嘛。
陆羽是真的为他捏了一把汗,要不是他的死会引发乱局,陆羽真恨不得老曹直接拔刀把他宰了算了。
不过……现在,陆羽倒是希望老曹淡定点儿,稳住……我们能赢。
“我意已决,再敢妄言者……”
曹操依旧是不理会边让,他朝曹洪使了个眼色。
“嗖”的一下,曹洪腰间的佩刀拔出,“俺曹洪是个糙人,陆羽公子道理已经讲明白了,俺大哥也决定要纳降黄巾,哼哼,若然再有居心叵测之人胡言乱语,俺曹洪认识他,俺这佩刀可不认识他!”
“咣当”一声,佩刀重重砸在了面前的案牍上。
这下,整个衙署安静了,究是边让也被唬住了,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呀!
局面稳住,曹操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陆羽,旋即抬头朗声道。“诸位,曹某有言在先,纳降黄巾是大局,谁若要公然挑拨离间,阻挠黄巾纳降,那便是我曹操的敌人,我曹操对敌人,呵呵……”
曹操没有把话讲完,直接转身大踏步的退入后堂,只留下一干呆若木鸡的兖州氏族、名士……
一些聪明的氏族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一个全新问题。
诚然,曹操是被他们公推选举出来的兖州牧,在曹操决策时自然要顾虑各大家族的意见与态度!
可现在……局势已经不同,曹操击败三十万黄巾,纳降三十万黄巾的同时,他的力量已经强大了起来,此消彼长,各大兖州氏族的能量被进一步压缩了……
换言之,他们再也无法影响到曹操的决策与态度,如今的曹操已经是实至名归的兖州牧!
嘶……
不少氏族、名士倒吸一口凉气,纳降黄巾,竟也是曹操对他们这些“地头蛇”的制衡啊?
呼……长长的呼气声不绝于耳。
原来,小丑是自己!
单纯了,单纯了呀……这一次的议事,他们只看到了第一层,而曹操……或者说,曹操与陆羽早已身处第五层,格局,在格局上被彻底碾压了!
……
曹操离去,一干士绅、名士呆若木鸡。
特别是边让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站在原地垂头丧气直跺脚……
“哈欠……”陆羽打了个哈欠……局面还不错,老曹态度坚决,纳降黄巾板上钉钉,边让也没死,算是皆大欢喜……
当然了,陆羽也犯不上待在这儿,他很怀疑,边让这货会不会在急怒之下对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陆羽倒不怕这文弱书生的拳头,只是……边让若敢动粗,老曹保不齐就借着这理由把他给砍了。
死又不能死,唉……陆羽感觉好心累呀。
罢了,为了兖州的安全,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吧。
踏踏……
快步走出衙署,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陆羽是真的不喜欢与这群智商、情商均堪忧的酸儒交谈、议论……简直会把他自己的智商也拉到和他们一样的地步,得亏没被他们丰富的经验所打败!
咦……那不是?
刚刚走出衙署大门,正对面站着的不正是昭姬姐姐么?她怎么来了……
此时的蔡昭姬站在马车前,盈盈一握的柳腰,清丽脱俗的面颊被寒风吹拂显得有些格外白皙,她似是在翘首等待着什么……眼眸中满是担忧。
可当看到陆羽时,眼眸中顿时生出了几分色彩,像是如释重负,连忙小跑了过来。
“弟弟没事儿吧?那‘边让’一贯善辩,他若是为难弟弟,姐姐替你找回来……定辩的他哑口无言!”
在卫府,当蔡昭姬听到名士边让与陆羽在衙署内舌战起来时,她登时就坐不住了……
边让是谁?那是与她的父亲蔡邕齐名的名士、大儒,一贯以善辩著称……
弟弟不过十五岁?论及舌战,怎么能是他的对手呢?
蔡昭姬赶忙坐马车赶来,衙署内都是男人议事,她自是不便前往,于是就这么等在衙署门前,若然弟弟吃了亏,蔡昭姬可不打算轻易放过边让!
与父亲齐名又如何?
她蔡昭姬还是大汉第一才女呢!
世人只知她博学,鲜有人知……为了弟弟,她也可以“擅辩”,可以舌战群儒!
倘若边让真的在舌战中“欺负”了陆羽弟弟,蔡昭姬可打算辩的他一溃千里,为弟弟出了这口恶气。
当然了……
蔡昭姬不知道的是,区区一个名士,区区一个边让,他这位陆羽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