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俊
戏志才略微回忆了下,方才开口。
“新政前的陈留郡,因为受制于去年的大旱,似乎只有五千多农户与官府合作耕种!”
至于新政后,戏志才并不知晓,故而也没有多说。
而此时,荀彧提起了这封陈留太守送来的文书,他朗声道:“新农政推行不过一个月,与咱们官府合作耕种的农人翻了……”
讲到这儿,荀彧卖了个关子,比出了三个手指。
戏志才一惊,急问道:“三成?三倍?”
“不……”荀彧一本正经的回道:“三十倍!如今在陈留郡,与官府合作耕田的农人足足有十五万之多!耕地已供不应求!”
霍……
十五万农户?
这……这……这是个什么概念?
整个陈留郡也不过才六、七十万人口吧?
十五万农户放弃去做豪族地主的佃农,转而……与官府合作耕种农田?这……这也太……
戏志才想开口说点儿什么……
可实际上,他语塞了,他词穷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新农政竟能给百姓、给农人带来如此这般不可思议的信任,产生如此斐然的成效!
简直——恐怖如斯!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荀彧与戏志才口中的新农政,便是司农府颁布出的,官府与屯田客全新的分配方式。
官府提供给耕地,农户自备耕牛、农具,每年上缴的田赋为当年收成的五成。
若是农户没有耕牛、农具,需要官府提供,则上缴的田赋改为收成的六成……
乍一听……
似乎五成、六成很高……
可实际上,每一个农户都会细细的算一笔账。
这是收成的六成啊,也就是说遇上灾年,收成减少、或者颗粒无收,农户们需要上缴的也很少,丰收年……原本收成就多,上缴的多一些更是喜闻乐见。
对于这个时代的农户而言……
哪里还有这么好的事儿,不用担风险,就能赚到存粮,这可比在豪族地主家做佃农,每月赚取那仅能果腹的谷子,要划算得多。
陈留郡新农政的推行,可谓是打响了整个兖州、司隶……包括部分豫州、徐州地区农政的改革……农户们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他们更是会绞尽脑汁,协助官府开垦荒地,提高亩产,原本……大量荒废的官田,一下子又焕发出新的生机!
当然……
这中间也有一些阻力,比如……来自豪门氏族的,新农政几乎把所有的佃农从他们手中抢走。
官田有人耕种了,可这些豪门的私田,可不就荒废了么?
进入,募集农户已经变得极其困难!
他们不得不提高佃农的收入,可即便如此,再难出现昔日的地主的繁荣。
可以说……司农府这一棒“农业改革”重创了一大波人。
其中……
私田最多的不是别人,依旧是这位新晋的厉锋将军——曹洪!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还有王法嘛?还有法律吗?
如今的曹洪涨红着脸,前段时间,才因为门客的事儿吃了大亏,偏偏大哥曹操的态度很明确,丫的……他是站在满宠那边的。
曹洪本就是一肚子气,如今……得到消息,他好不容易采买到的大量私田,就这么……就这么一下子赔到姥姥家了。
而原因……便是在这司农府,便是这什么新农政。
你大爷的,这新农政是走自己的路,让他曹洪无路可走啊,他曹洪感觉心疼,然后是肝儿疼,最后……心、肝、脾、肺、肾,没有一处不疼的!
断他财路,那无异于杀他父母啊!
如今,曹洪怒了……他来到了司农府!
当然,曹洪不会因为这个就去得罪陆羽,大哥器重的人,他犯不上去正面冲突!
可他听说了……陆羽的司农府里有一个主管农政的老头子,这新农政,就是这老头子一手操持的!
今儿……曹洪非得狠狠的教训一番这个老头子,最起码让大哥曹操,让陆羽看看……他曹洪可不是软柿子,他曹洪为了钱可以拼命。
一下子,整个司农府像是炸开了锅……
曹洪就站在院子里,任由司农府的官员、侍卫、仆役围观,他尤自骂骂咧咧。
“欺人太甚,这是欺人太甚了!”
“我算是发现了,这新农政就是针对我曹洪一个人,这是强取豪夺,这是趁火打劫!”
曹洪不断的嚎叫着,偏偏这嚎叫声中,竟还压着韵脚。
今儿个他听说了,大司农陆羽的姐姐蔡昭姬来了,陆羽陪着姐姐去看太学了……
故而,他曹洪今日是有恃无恐,说白了……他就是要发泄,要教训下陆羽手下那个操持农政的老头!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提出什么“新农政”的鬼点子!
“那个老头,你给我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陆司农才多大呀,他懂什么农政?这些提议就是你这老头撺掇着他干的……”
“老子,老子原本手下佃农过万,这下倒好,只剩下几百个了!这新农政是欺我太甚!老头,你特娘的不把我曹洪放在眼里,我倒要看看你是哪家的?敢得罪我们曹家……你完蛋了!”
“你特喵今儿个要不被老子拔下一层皮来,老子的名字倒着写!出来,你特喵的给我出来,老子保证不打死你!”
曹洪尤自不断的在咆哮着,撕心裂肺……
一万多佃农啊,只要给他们一口饭,他们就能不怕辛苦的下地耕种……这每年能给他曹洪带来多少收益?
平时曹洪闲着没事就在家盘算账本,若然有一斤粮食对不上,他都要反复核算几遍,现在倒好,以后不用核算了,因为……特喵的裤衩子都快赔掉了。
……
“老太仓,要不……您先去后院躲躲,厉锋将军这是来者不善哪!我等即刻去禀报陆司农,也去通知龙骁营!”
大司农手下是有属官的。
比如……太仓就算是首席属官。
陆羽专程请曹嵩来做,因为他年过七旬,又精通农政的缘故。
故而……其它属官均称呼曹嵩为老太仓……
只是,大多数属官并不知晓曹嵩的真实身份,只以为是陆羽请来的一个精通农政、财政的老者、前辈……
没有人会把他与曹操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厉锋将军?谁呀?”
听着院子里的咆哮,曹嵩好奇的问身旁的属官。
“是……是曹洪将军!”属官如实道:“前段时间……他的门人被满府君当街杖毙,就一肚子气,正巧这新农政让他的田亩招不到佃农……故而……”
“诶呀,总而言之,老太仓……您,您先去后院躲躲,等龙骁营的甲士们赶过来再……再露面吧!”
与这属官紧张兮兮的表情截然不同……
曹嵩显得很淡定。“噢……这样呀!”
他一缕胡须。“看来,咱们这位厉锋将军,是特地挑选陆司农出去的时候,来找老夫麻烦的呀,哈哈,他这欺软怕硬的性子倒是一直没变哪!”
啊……啊……
这话脱口,属官一愣,老太仓这是啥意思……难道?
“老太仓与厉锋将军认识?”
不等这话问出口,曹嵩放下手中的笔,不慌不忙的阖上竹简,缓缓起身,“前面领路,带老夫去会会这位厉锋将军!”
这……属官感觉自己被吓尿了。
非但不躲?还……还要去送啊?
如今,曹洪将军的脾气,整个许都城谁不知道?就算认识……在金钱面前,他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何况……他如今是一肚子气。
属官茫然的望向曹嵩……
“你不去?哈哈,那老夫自己去吧……”说着话,曹嵩也不用他领路,径直往门外行去。
此时的曹洪咆哮的正酣……
似乎觉得嗓子有点哑,正招呼着手下给他去寻水。
却猛地听到人群中窃窃私语起来……
“老太仓来了……”
“诶呀,老太仓怎么不去躲躲呀!”
“这曹洪将军是要杀人的!”
听到这儿,曹洪精神为之一振……敢情,这个传说中的老头还有几分胆魄。
当即,他挺直了腰板儿。
那沙哑的嗓音,继续咆哮道:“来了呀?来得好,就冲你敢主动出来,我曹洪揍你时也会留有几分余地!省的你们家司农回来,老子还不好交代了!”
这话脱口……
却听得一声低沉厚重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司农府重地!子廉你这臭小子?闹够了没有!”
呃……
曹洪一怔。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呢?好像是小时候他听过,可……具体在哪听过,却又想不起来?
等等,他竟然敢骂我是臭小子……
这……这不是找打嘛?
不等曹洪细想,“踏踏”的脚步声再度传出。
人群中让开一条道……
从这条道路中走出来的,却不是曹嵩还能有谁?
曹洪眼眸一眯,他感觉来人很熟悉呀,他笃定,他小时候一定是见过的,特别是那双和缓中潜藏着犀利的眸子,让人印象深刻。
他们的关系一定很密切,可具体是谁?曹洪一下子又想不起来……毕竟相隔的时日太长了,面前的老者年龄也有些大了。
与此同时,曹嵩开口了。
“子廉哪,你小子十余岁时,你爹买宅子、买田地,想做生意?难道……你就忘了这笔钱是谁给你们父子的么?”
呃……这话脱口。
曹洪的眼眸瞪大,往昔总总浮现于眼前,他曹洪家是有钱不假,后来也成为了大地主,可他曹洪家能崛起……靠的是那时候的大司农,也就是曹操的父亲,曹洪的叔父曹嵩的帮!……
可以说,没有曹嵩的打点,没有曹嵩钱粮的支持,他曹洪家有个屁啊!
而……大哥曹操的父亲,他曹洪的叔父曹嵩……
不就是……就是眼前的这个“老太仓”么?
他……他咋在这儿啊?
他啥时候成司农府的太仓了?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难道,推行新农政的是……是他的叔父曹嵩嘛!
如果是这样,他曹洪就是再借十个胆子也不敢登门找他的岔子呀!
“咳咳……”
“咳咳咳咳……”
一下子,曹洪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老……老太爷……你……你……你还没死啊!”
支支吾吾了半天……
曹洪逼出一句……
霎时间,曹嵩的脸色骤变,煞白如纸……“子廉,你这臭小子!怎么说话的?”
说话间,曹嵩已经走到了曹洪的面前……
曹洪吓了一跳,惊觉口误,赶忙用手猛地锤了一下脑门。
他的内心中是惊诧的!
老太爷……不是……不是死在徐州琅琊郡的凤鸣山了么?
可……可现在眼前的这位老太仓,他……他不是曹老太爷还……还能有谁呢?
不等曹洪细想……
曹嵩的声音已经传出。
“胆子大了呀,这司农府都敢硬闯了!”
“噢,听说你小子今儿个要打死我这老头子是么?”
曹嵩的眼眸微眯,一贯和蔼的他,此刻的眸子里竟露出了冷然的一面。
曹洪浑身一个哆嗦……
别说打死了,他……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也不敢动老太爷的一根毫毛啊!这是他大哥曹操他爹呀!
曹洪:“……”
沉默……说得多错的多,曹洪只能低头沉默!
“不说话是吧?”曹嵩继续道:“呵呵,你方才不是还说?得罪你们曹家,老头子我死定了?你不是还要扒下我一层皮么?若然不扒下来,你的名字不是要倒着写么?怎么,以后改叫洪曹了?”
呃……得罪曹家?
曹洪是有苦难言,眼前的这位……是曹家最大的族长……
别人得罪没得罪曹家他不知道,可……今儿他曹洪是铁定得罪了曹家最尊贵的曹老太爷了。
哭了……
曹洪都快哭了。
可偏偏,此情此景下,他是欲哭无泪。
“老太爷……你……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呀……”
说是解释,可曹洪更想听别人解释!
什么情况?这特喵的什么情况?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嘛?还有法律么?
老太爷……怎么……怎么就到司农府,怎么就到陆羽手下……做一个小小的太仓了?
陆羽这是啥能耐呀?能把老太爷弄到手下?
这特喵的……以后他不是想干啥干啥,为所欲为了?
话说回来……
老太爷,你……你这是弄啥嘞?(啥,四声!)
曹洪心头地道的谯沛家乡话都快要飚出来了。
曹嵩见他沉默不语,冷然道:“还解释什么!有必要解释么?”
“今儿个,老头子我就讲明了,这废除‘计牛输谷’是我提议的,也是我实施的,子廉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