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宇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是说……她们都是山寨?”
“山寨?山寨是什么意思?”
“山寨就是……假冒伪劣的意思。”郑宇呵一笑,“她们不是你的朋友?”
阿菊认真说道:“艺伎在岛国是很严肃的行业。干这一行,都是从小学艺,要求也很严格,只有正规的置屋出身,经过考核合格才能从舞子升为艺伎。如果像他们这个样子,在岛国是要被严厉处罚的。”
郑宇打了个哈,带着戏谑地问了一句:“你是说她们这是侮辱了这个伟大的职业喽?”
阿菊看了他一眼,轻咬嘴唇,没说话。
郑宇无奈地笑笑,感觉自己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居然会如此对待一个女孩子。他盯着阿菊看了半天,见对方还是从容不迫地微笑着给自己斟酒夹菜,终于恳切而轻柔地说了句:“对不起。”
阿菊嫣然一笑:“哪里话……您是客人,我们就是要让您开心。您想说什么都可以。”
郑宇笑了笑。此后,阿菊虽然还是那副恭谨柔顺的模样,但郑宇能感觉两个人之间多了一些理解的默契。
说来也的确是名不虚传,这阿菊不但姿态优雅谈吐不凡,而且极是温柔亲切,着实是朵解语的鲜花。两人眉目之间,渐渐地隐约有了几分暧昧。目睹此情此景,郑宇这样前世陪着各色客户混迹欢场的老狼也开始多了几分躁动。
酒过三巡,场间的气氛越发热络起来。酒色无疑就是拉进陌生男人之间距离的最佳手段。郑宇和众人又连干了数杯,闻着脂粉味里若有若无的少女体香,心里有些火星悄悄地燃了起来。
突然,千代拉门进来,含笑鞠躬。
“下面有请兰若菊小姐和美佳子小姐,为大家献上一曲,还请各位雅鉴。”
她轻轻拍了三下手掌,阿菊对着郑宇微微鞠躬,起身来到场间。郑宇对着她很阳光地笑了笑。
来到场中的阿菊,从千代手中接过了一把黑色纸伞,手中的折扇刷地展开,摆了一个唐仕女的造型,眼神专注而澄澈,姿态优雅,恍然如同工笔画上的唐朝贵女走下画卷,穿越时空来到这个茶室之内。
郑宇微微一震。
原本陪着邱海阳的美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个三弦琴,郑宇知道这个在岛国被称为“三味线”,是中国明朝后期流传到岛国的一种弹拨乐器,在岛国传统上一般用猫皮或狗皮蒙面,是艺伎歌舞的主要伴奏器。
这个时候,茶屋番头千代已经悄然坐在郑宇身边,细声细气地开始讲解起来。
一个完整的能剧表演一般要依次进行五种曲目。
第一个是“神”,阿菊表演的正是世阿弥的名作《岚山》,赞美盛开花朵的美丽。阿菊却是人如其名,把鲜花的娇艳和美妙诠释得淋漓尽致。
第二个是“男”,阿菊表演的是名剧“实盛”,讲述了平安时代的老将斋藤实盛的悲剧故事。不得不说,这个阿菊,倒是有点能文能武的风范,把个在命运的捉弄下努力坚持义理,却始终生活在痛苦和纠结中的老将演绎得活灵活现,饶是众人对能剧了解很少,但在旁人的讲解下也是看得有滋有味。
第三个是“女”,阿菊选择的是世阿弥名作《羽》,故事的前半部和中国的《七仙女》有点像,但后半部只是仙女兑现了承诺,给男人表演了舞蹈并拿回羽衣飞回天界,并没有鹊桥会之类的情节。
在这一部里,阿菊终于放手施为,全方位地诠释了能舞的魅力,舞姿飘逸婀娜,在华丽和服的陪衬下,让人仿佛置身仙境,忘却了世间的一切烦扰。她的面部表情,随着舞蹈情节的发展,精确地演绎出了仙女情绪上的微小变化。郑宇的心灵已经是一片幽静,慢慢地体会到了那种岛国式的美学—凄美、物哀、空寂。
这部能舞给他留下的印象是如此之深,以至后边的“鬼”类能舞《土蜘蛛》,“狂”类能舞《班女》,几乎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甚至阿菊什么时候回到他的身边,千代又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他都浑然未觉。
郑宇的心里开始起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不得不说,经过了前世那场爱情马拉松的梦碎之后,郑宇在感情上也有些看开了。尤其是现在他一下子从老百姓穿成了上位者,心态大起大落,总是隐隐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有些虚幻。
女人的**,能够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受到自己的真实。
穿越这么久却一直当和尚,和索菲亚在圣彼得堡也不过是牵牵小手。现在经过这么一个极品艺伎的撩拨,他整个人的心里就如同燃起了一把火。
他想和这个妙龄艺伎发生一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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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西伯利亚的菊(三)
第六十七章 西伯利亚的菊(三)
郑宇抿了口酒赞叹道:“兰若菊,真是好名字。”
阿菊给他斟了杯酒,眼珠一转:“哪里好了?”
“阿兰若,是梵语的森林,引申为寂静处,指让人心灵得到休憩和升华的修行之所。阿菊小姐的舞蹈,确实让在下感觉到了一种空寂幽静之美,正是能舞的至高精髓。”郑宇脸上微微有些陶醉,“兰若菊,人如花。空谷幽兰淡雅如菊。阿菊小姐,这说的就是您啊。”
阿菊扑哧一笑,用折扇遮住檀口,脸慢慢红了起来。
“阿菊小姐,这个‘兰若菊’恐怕不是您的真名吧。”
阿菊看了她一眼:“自然是艺名了。真名从来只有赞助人和师傅知道。”
“那阿菊小姐您的赞助人……”
阿菊微微一笑:“他呀,可是个大忙人呢。现在在圣彼得堡,我之前在那里陪了他三个月,都是些表演啊,会谈陪侍啊什么的,现在我正是回京都呢,他还要继续留在那边……这里的总督是他的老朋友,所以我就在这里停留几天。今天金老板送给我们两张名贵的紫貂皮,说有北美的贵客,我就过来看看喽。”
郑宇吃了一惊。能够和伊尔库茨克总督做老朋友,现在在圣彼得堡的,不用说也是岛国政党的大佬级人物。这个阿菊,恐怕绝非普通艺伎那么简单。
“那您的赞助人是怎么结识您的?”
“还能怎么结识?他们请人表演,看我表演的不错,就经常找我喝茶跳舞唱歌啊,有什么活动也经常叫着我,然后就帮我买和服买首饰请教师,总之花了很多功夫呢。”
郑宇看着这个姿态优雅,可言语里还是掩饰不住带了点小女孩的顽皮和天真的女孩子,恍惚间有些失神。
郑宇盯了一会阿菊,然后又把目光转移到桌上的酒杯,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幻。半晌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郑宇扭头注视着阿菊,诚恳地说道:“阿菊小姐,您觉得在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菊一怔,似乎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不过她还是很快平静下来,略一思索认真说道:“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毫无世家公子的桥揉造作。而且您的目光告诉我,您很尊重其他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和地位。总之呢……您是一个很好的人。”
郑宇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那么,如果这个很好的人恳求成为您的赞助人之一,您觉得如何?”
阿菊轻轻啊了一声,手里的折扇掩住了檀口,显然大大的吃了一惊。
“怎么,在下身份低微,配不上阿菊小姐您?”郑宇的眉头有些痛苦地纠结了一下。
“不……不,哪里的话。”阿菊摇了摇头,“只是小女没有想到,刚刚第一面,您就要为小女提供赞助了……”
郑宇微微一笑,突然用汉语说道:“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
他刚想用日语重复一遍,却看到阿菊露出了震惊和迷醉的表情。他心中一动:“阿菊小姐懂得汉语?”
“这是我们的必修课,不但要会说会听,还要能写汉诗。我的那位赞助人,可是个汉学通。”阿菊微羞地一笑,“您这首诗我从来没听过呢,不过真的很美。这是您写的?”
郑宇一笑:“不知为什么,刚刚看到阿菊小姐您的神态,就脱口而出了一首诗呢,所以说,正是阿菊小姐您给了我灵感……”
正准备乘胜追击的郑宇,一抬头间看到了金向国望向自己的目光,有些……隐隐的提醒?他精神猛地一紧。
入戏太深,入戏太深。
明明只是掩人耳目的歌舞取乐,却搞成了假戏真唱。郑宇心中自嘲地一笑,挺直身子,环视了一下整个茶室。
那个格鲁吉亚籍的俄军上校,貌似是兴头有些上来了,眯着眼睛,毛茸茸的手已经伸进了身边盛装女招待的里怀,也不知道在揉搓着什么。反倒是那个芬兰中校,依然还保持着军官的风范,仅仅是拉着身边人的小手,另一只手搂住女人的腰,靠在一起哼着不知道什么小调罢了。吉雅赛因是毫不客气,女招待半卧在他怀里,衣衫在两只怪手的侵袭下明显有些不整。邱海阳那里的情形有些诡异,只见他搂着美佳子,伏在他的耳边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美佳子掩着小嘴乐得前仰后合的,还忍不住要拍打他几下。至于金老板……正和身边的女招待拼着酒,表情就好比看到小红帽的大灰狼……
郑宇收拾心情,来到两个少数族裔的俄军军官身旁,一番痛饮,彼此的感情在觥筹交错之间也是直线升温。几番交心下来,他也算把握到了这些人的心态。
俄国,是一个异常复杂的巨物。俄罗斯族在整个国家人口中只占一半,尤其是西伯利亚的军队简直就是各个少数民族的大杂烩,肤色不同语言不同,风俗也不相同。俄国人和哥萨克信东正教,布里亚特蒙古人信藏传佛教,芬兰人信新教,波罗的海的德意志族裔和斯拉夫族裔信天主教,这些人凑到一起,部队内部也是一团浆糊。
像亚历山大这个格鲁吉亚人,无非靠着娶了俄国将军的女儿才混到这一步,在家乡大小算个名人,可其实内心里对于到底自己和俄国是个什么关系也有些混沌不明。格鲁吉亚被俄国吞并还不到一个世纪,表面的恭顺之下隐藏的也是一座随时喷发的火山。
至于库加拉,对于沙皇违反亚历山大一世与芬兰的约定,调动芬兰部队来西伯利亚准备作战更是极为不满。
由于之前的经济危机,再加上沙皇的加税备战,很多地方的经济都逐渐进入萧条,这两个人家里也都遇到一些困难,金向国帮着他们往俄国内地倒腾一些皮货,一起赚了些钱,彼此关系倒也密切。要说起来,这西伯利亚的俄国驻军,经商走私也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俄国这个老大帝国,看似张牙舞爪,内里的基础其实也是千疮百孔。
又和吉雅赛因,金向国等人插科打诨了一阵,回到自己的座位,郑宇开始专心致志和阿菊喝酒聊天。渐渐地,他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越来越多的好感。掂量了一下火候,郑宇终于转入了正题。
“阿菊小姐,”他字斟句酌,情真意切地说道,“关于在下所说,愿意成为您赞助人的事情……”
阿菊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可片刻后,却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行?”郑宇确实有些奇怪了。
“您是美国人,我是要回到岛国的。”阿菊有些苦涩地说道,“也许您现在有些喜欢阿菊,可等您回到美国,万水千山,又能记得阿菊是谁呢?”
“可惜,您不在岛国,也不是岛国人。”阿菊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低头给他满上了一杯酒,“我也不想别人说,我是一个外国人的情妇。”
郑宇一仰头灌了下去,喉咙有些火辣辣的。
“阿菊,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我想记住你。”
郑宇轻轻拿起阿菊的手,放在自己左胸的位置上:“记在这里,一辈子。”
阿菊眨了眨眼睛,似乎眼眶中有些湿润的东西:“小女……山本菊子。”
郑宇觉得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他紧紧地抓住阿菊的手,似乎害怕一放手,对方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安德鲁先生,”阿菊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眼神中似乎开始有了一些奇异的变化,“我……”
郑宇心头一热,正想说些什么,却感到一只芊芊玉手抚上了他的假胡子。他触电般地一抖,近乎粗暴地抓住了阿菊的手,少女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阿菊小姐……实在是,突然听到这些,太激动了。”郑宇定了定神,努力抑制住狂跳的心脏,恳切地说道,“在下……实在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