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天皇又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位年轻太多的中国皇帝:“陛下的意思……”
“只是对弈,胜负无关其他。”郑宇一笑,“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朕最近军务倥偬,难得有陛下这样超凡脱俗之人相陪,怎有交臂失之的道理?陛下最近想必也是操劳国事,何不趁此机会陶冶下心绪?”
明治天皇看着这青年侃侃而谈,心中感慨,却也逐渐多了几分争胜之心。他虽然性格坚韧,意志顽强,却也是豁达人物,胸襟气魄均无愧于一代雄主,当下便是坦然一笑:“既然如此,你我对弈一局,也堪为千古佳话了。”
郑宇轻轻拍了拍手掌,侍从武官抱上来棋枰,棋子。
“陛下,对弈之前,首先要定规则。”郑宇平静地说道,“贵我两国,围棋规则略有不同,规则不一则无法对弈。”
明治天皇又是一怔。
“围棋出自中国,古来对弈,有座子之说。贵国战国之时,本因坊算砂大师废除了座子,打破规则,给围棋中增添了变化。这一次,你我二人便以无座子对弈。”郑宇好整以暇地说道,“此外,贵国围棋多有争胜之心,以胜负分棋力,以棋力定品级位次,定名分,多年实战,黑子执先实占优势,故而有所谓分先,让先之说,以棋力品级低下者执黑。你我各位一国之主,则执黑者应让子,即最后比执白者多出更多的目方为胜。以敝国这些年的实战经验,棋力相仿者欲论高下,规则大致是黑棋185子赢,184子输。”
明治天皇听着,却不知道这位青年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表面上只是含笑点头。
“今日一会,我为主,陛下您是客,便请陛下执黑,我执白棋。”
郑宇这话一出口,旁边的德大寺公爵就忍不住说道:“陛下此言差矣。陛下与天皇陛下皆为君主,并无高下之别,可天皇陛下年长德邵,与贵国先皇帝陛下同辈,怎可执黑先行?”
郑宇看了看德大寺实则,却没动怒,只是点了点头:“德大寺侍从长所言倒也不无道理。我执黑亦可,执白亦可。这样吧,既然我提出黑子让五子,便由我执黑。”
明治天皇点了点头:“那就有劳陛下了。”
郑宇拈起黑子,脸上的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第一下,就下到了自己左下的星位。
明治天皇又是一愣。
这个时代的日本围棋,沿袭古风,一向重视边角根基,向来推崇三三和小目开局。明治天皇从小师从元田永孚和西村茂树,经受了严格的儒学教育,君子六艺是从小精熟的。围棋一道,他大致上受到打遍日本无敌手的本因坊秀策的影响,即三小目开局的“秀策流”。由于长期受富国强兵之说的影响,明治本人在棋道之中少有秀策的刚柔并济,在堂堂之阵外面更多杀伐力战,咄咄逼人。
在他看来,这位中国皇帝的星布局,简直就是妄自尊大,丝毫不把自己的棋力放在眼里,心中更多了几分争胜之心,当下即以对小目应对。
郑宇却紧接着在斜对角以小目应对,赫然却是后世中国现代围棋之父陈祖德开创的“中国流”,也是当年被聂卫平,马晓春和刘小光等人玩到炉火纯青,三届擂台赛横扫日本棋坛的大杀器。
明治天皇这一下被搞得有些懵懂,也在对角的空位下了一个小目。
没下几步,明治天皇终于按捺不住杀意,把战火燃到了郑宇的星角,一手刚烈的内切,意图剥夺郑宇对角的控制。郑宇却是不动声色,不断巩固实地,见缝插针在自己的小目角营造模样,星角也渐渐围了边和中腹的大模样。
这个时候,明治天皇再不懂,也看出来郑宇在打什么主意。
这种战术,与围棋的传统战术格格不入,虽然不如后来武宫正术的“宇宙流”离经叛道,却也是嚣张到了极点。明治天皇心中隐隐有些不虞,觉得这位中国小皇帝实在是小窥旁人,在边角的侵攻更严厉了几分。
郑宇此刻仿佛是马晓春附体,棋路堂皇之中隐隐带着妖异,一边应付,一边暗自经营自己的大模样,等到明治天皇侵攻了郑宇的边角,想要力图中原,却愕然发现,不知不觉之间,郑宇的对角小目已经隐隐成了气候,中腹的经营更是开始见了模样,大片的实地隐隐在握
明治天皇不愧是意志坚韧之人,依然抖擞精神,百般进击,顽强力战。这个时候,郑宇却一反之前的退让,拿出了韩国曹薰铉一脉的力战流杀法,依托自己的大模样,抓住明治天皇冒进的破绽,大刀阔斧,杀伐决断,中原顿时就是血流成河。
眼看着白棋形势越来越差,明治天皇的脸色越发凝重,旁边的德大寺公爵眼睛都看直了。
几曾见过如此惨烈的棋局
从中原到北疆,从南洋到西域,白棋如同狂暴的野牛,四处掀起战火,而黑子面对敌方的挑战,如同冷酷而精密的战斗机器,不断地在白棋周围编织大网,或者撕下血肉,构筑起自己的模样。
下到第八十七手,明治天皇长考许久,叹了口气:“我输了。”
郑宇笑了笑:“承让承让。”
“没想到陛下于棋道却是精研。”明治天皇自失地一笑,“我在此道却只是略通,倒是见笑了。”
“陛下的棋力不差,只是杀气重了些。”郑宇说道,“对弈,是弈棋,也是弈心。陛下的心思有些急躁冒进,于棋道之上,便处了下成。我之布局,着眼长远,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不在一时之胜负,正所谓他强任他强,轻风拂山冈。早早在态势上确立了胜局,后边的作战自然要得心应手,取胜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明治天皇心头一动,思索片刻,也不由得一笑:“倒是我着相了。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一颗心多了名利二字,有些东西便看不透彻了。”
“人之好名利,天性也,又何必妄自菲薄?”郑宇微笑着说道,“陛下之求事功,无关对错,当以成败言之。如陛下棋力高于在下甚多,在下的棋路如何,也难以生效。陛下棋力不如我,又过于冒进以求侥幸,败了,也就是错了。”
明治天皇不由得点了点头。
“陛下,您可知象棋,或是将棋与围棋的区别?”郑宇呷了口茶,淡淡地问道。
明治天皇说道:“规则不同。”
“其根本不同在于精神。”郑宇盯着明治天皇,缓缓说道,“象棋也好,将棋也好,其目的都是杀死对方,消灭对方,双方从‘有’开始,以一方‘无’结束,是一个杀戮和征服的过程。”
明治天皇身子一震。
“围棋,是从无开始,以双方的‘有’结束。最终不是一方把另一方消灭,而只是占地有多寡,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共存,也就是宇坦然说道,“黑与白,看似对立,但对立的结果,却是为了共存。这局棋,我固然战胜,陛下却也赢了。”
明治天皇心中不解,却并没有说话。
“在开始的时候,我无目,陛下也无目,可到了最后,虽然我赢,陛下却也占了很多目,陛下难道不也是胜利者?”郑宇笑了笑,“所以说,围棋,体现的便是我中华传统的政治理念,中庸,仁恕。我们要分输赢,分主次,却并不一定要彻底消灭异己,让自己成为世上留存的唯一力量。阴极阳生,周而复始,没有白子,黑子自己也下不成局。黑白共存,便是整个天下。”
明治天皇身子再次一震,表情越发复杂起来。
郑宇看着明治天皇,又开口说道:“陛下曾言,日本之扩张,实在是为了日本之生存。可为了本国的生存,是否就要消灭邻国?中国土地之大,民众之多,国力之强,是区区俄国和日本就可以吞掉的吗?以中华文明不绝如缕,难道家父仙逝,中华便再无英雄,一盘散沙吗?以我中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即使你们一时得志,又能长久压制中华气运吗?”。
明治天皇也不由得神色一黯。
“能够主宰世界的大国,无不需足够的文明底蕴。”郑宇继续说道,“英国之掌近世之牛耳,在于罗马…不列颠之文明遗泽,在于日耳曼承袭之勇武和贵族民主契约体制,在于基督教之深厚教化,三者合一,以千年之底蕴,方有维多利亚时代之厚积薄发,享日不落荣光。法国拿破仑之强,在于法国自法兰克王国以来雄踞西欧文明之顶点,又领欧洲思想启蒙之牛耳,以伏尔泰,孟德斯鸠,卢梭诸贤之思想启迪,路易十一国王打下的统一疆域,路易十四国王奠定的欧洲霸权,最终以拿破仑横扫欧洲而鼎盛。”
“日本欲霸亚洲,底蕴在何?”郑宇盯着明治天皇,目光仿佛两把利刃,“日本自大化革新,学习大唐,向来为中华文明羽翼之下一子女。贵国于维新图强之上虽然先着一鞭,可以此便妄想杀鳅养鹤,以中华之血肉滋养日本之躯体,进而夺取亚洲,与列强对峙,实在是小窥了华夏,无视了几千年的亚洲文明史。就算近世日本率先维新,英才辈出,可区区几十年,便想脱亚入欧成为亚洲之霸主?如此,已经可见贵国之民缺乏大国之底蕴,器小易盈,实在难堪亚洲振兴之重任。”
“以日本之妄想,即使一次两次投机成功,也必然举国躁动,越发狂妄,最终就如同嗜赌成性的赌徒,一次又一次押上全部赌本,只需要一次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德大寺公爵向说什么,可张着嘴巴,嗫嚅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华夏之为中华,在于华夏之民,无论被如何荼毒,其文明深处,总有自强进取的一面,总有不受压迫的一面。贵国先贤,妄谈崖山之后无中华,明亡之后无华夏,却不知我华夏先贤早说过,万物皆出于有,而有出于无。天道循环,无中生有,我华夏之民在,华夏之土在,虽有一时沉沦,总会有复起雄踞天下的一日。而日本之前要崛起,施加给中华的苦难越多,最终天道流转,受到的报复就越重,下场也越悲惨。而我中华之崛起,以亚洲文明之光照耀亚洲之土,以我华夏之忠勇仁恕,哺育教化亚洲之民,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无须赌博,更不用拼上国运。日本如同以前一样,做好自己的本份,便可以分享中华给与的恩泽。”
“既然如此,”郑宇一字一板地说道,“你们,还折腾个什么劲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皇见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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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皇见皇(三)
第一百四十六章皇见皇(三)
明治天皇闻言,如同被迎面重重击打了一锤,整个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这位统御日本四十年,被称为“大帝”,“活人神”的至尊,看着郑宇,脸色惨白,双目中隐现泪光。
“陛下,我的话可能说的有些重,可日本走到今天这一步,您也好,各位元老重臣,难道还不觉悟吗?还以为贵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中华,到了现在,中华还会高高拿起,轻轻落下吗?”。郑宇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是中国的皇帝,秉承的是国民的意志,代表的是国民的利益。日本如此作为,已经是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也把中国逼上了绝路。任何一个中国的立宪君主,或者是总统,总理,都不可能放过日本。否则,对内无法交代,对自己,也没有办法交代。”
“皇帝陛下,日本纵有冒犯华夏的过往,可您别忘了,这已经不是千百年前中国一家独大的时代。即使是亚洲,英法美德列强利益俱在,俄国也是根基深厚,虽有小挫,国本未动……”德大寺公爵咬着牙说道,“日本开化维新数十载,国民轻生死,重国家,又岂是可以轻言征服的?”
“公爵阁下,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在日本一事上面,中国只会按照自己的意志来处理。欧美诸国想要干涉,那就是对帝国的冒犯。”郑宇淡淡地说道,“从现在开始,在东亚,我中华帝国的意志就是规矩。接受这个的,帝国自然给他些面子,不接受这些,还想指手画脚的,帝国就不会给他面子。这句话,请几位都记在心里,对各位有好处。”
德大寺公爵脸色苍白,没想到这位中国皇帝居然如此直截了当,如此霸气四溢可偏偏,对方却实在是有说这个话的实力
“天皇陛下,在天下这个大棋盘上,我们一直都在落子。”郑宇平静地说道,“你下你的子,我下我的子。走到现在,我占了上风,已经控制了整个棋局。换句话说,以后至少在东亚这个棋局上,规则,要按我的来。”
“往更大了说,在世界这个棋局上,以前,帝国也经常要按照别人的规则去落子。可从现在开始,帝国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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