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的小汽车上,大内孜不断去看手腕上的三道梁手表,催促着司机再快一点。
可是,这里毕竟是火车站,并非哈尔滨街头,道路虽然可以通车,却七扭八拐的,对小汽车来说很不友好。
就在日本人的车队还在货栈里蹒跚时,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响起。
大内孜惊疑的望向车站内部,厉声质问身边的下属:
“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控制了车站么,怎么还会有火车出站?”
这些日本特工也是一头雾水。
之前与车站中的内线明明说好,在日本人到达前,不让车站任何一趟列车发车,怎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不仅是日本人,哈尔滨火车站调度主任谢苗也惊恐的跑出来,看着正缓缓启动的列车。突然,他暴怒的质问一众车站职员:
“见鬼,这是怎么回事,没有调度室的命令,他们为什么开车?谁让他们开车的?”
车站职员们也是面面相觑,调度室没发出调度指令,列车就私自发车,这可是重大失误,一旦铁路上迎面驶来另一列火车,那就是车毁人亡的大事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
谢苗心里一万匹羊驼呼啸而过,他就是日本人在车站收买的内线,今晚得到主子的指令,不许任何列车出发,他本以为,凭借调度室主任的岗位,完成这个命令那是轻而易举,轻轻松松就可以把五百日元收入囊中。
岂料,竟然出现火车自行启动发车的咄咄怪事,他的五百日元啊,这不是要飞了?
谢苗不甘心,亲自带着一群职员,小跑着去追火车头,他必须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更要把列车拦下来,五百日元啊,绝不能就这么没了。
火车刚刚启动,要加速还需要一点时间,此时速度不快,还真让谢苗勉强追上了火车头。
可是,无论谢苗如何怒吼、下令威胁,那名赤俄司机都好像聋了一样,完全充耳不闻,自顾自的操纵列车前行。
甚至,见到谢苗追上来,司机更加大速度,让火车提速越发快了。
就这样,谢苗一直追到月台尽头,只能眼睁睁看着整整一趟列车开出车站,向西呼啸而去。
火车头里,一名司炉扔下奋力铲煤的铲子,探出头看看呆若木鸡的谢苗等人渐渐变小,回头对司机大声道:
“干得好,阿里克谢,这次太谢谢了!”
司机阿里克谢撇撇嘴:
“狗屎,干了这一回,我们几个的饭碗可就砸了,每人一千美元,不许少一分,否则有你好看!”
………………………………
第一百零九章 越境(3)
火车货厢内。
看到火车加快速度驶出哈尔滨站,卡车司机长出一口气,对斋藤与三郎咧嘴笑道:
“如你所愿,终于走了,这下可安全了。”
瞧着笑呵呵走过来的毛子狗熊,斋藤与三郎神态自若,掏出一把南部手枪把玩起来。
毛子司机神情紧张,停下脚步,指着枪口隐隐指向他的手枪道:
“那个,现在都安全了,还拿出这玩意干嘛,那个,千万收好啊,可别走了火……”
斋藤与三郎露出个神秘笑容,用蕴含深意的眼神望着毛子司机:
“你觉得,我现在这种尴尬身份,会相信谁,能相信谁?对不起,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信。所以,这位先生,请你离我远点,站到车门那去。那里空气好,你若是想抽个烟什么的,也比较方便。”
毛子司机刚才还真起了歪心思,现在车厢里只有他和这个中年人两人,成堆的美元诱惑下,只要他干掉了对面中年人,就可以独吞这些美元。现在的火车速度不快,拉开车门跳下去就能跑路。回头溜回哈尔滨,或者干脆雇辆马车往南跑,天大地大能有谁抓住自己?
可惜,这点心思还没等暴露,就被对方瞧破,他只好尴尬的摸摸鼻子,按照对方的要求退到车门。
即便如此,斋藤与三郎的枪口,还是隐隐指向了他,让卡车司机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心中暗骂,这个黄皮猪怎么如此难缠。
哈尔滨车站内,大内孜看着逐渐消失的列车,整个人暴走了,劈头盖脸的将手下骂个狗血喷头。这还没完,看到正准备悄悄溜走的谢苗,立即喝令对方安排一辆火车头,他要带人继续追上去,绝不能容许斋藤与三郎就此溜走。
这个要求让谢苗为难了,他是调度主任不假,但之前硬扣押所有列车,已经让车站上下怨声载道,现在又要违规调度火车头去追赶列车,事情可就大条了,回头站长追究下来,他得拿出多少好处去打点?
看到这个毛子的难色,大内孜心中暗骂一句“喂不熟的俄国猪”,表面上却挤出温和的笑容,从下属手里拿来一叠日元,塞进对方口袋里,拍着谢苗的肩膀温言抚慰了几句。
谢苗不用细数,稍微一摸就知道,这叠日元得有一千多,乐得他眉开眼笑,连连点头答应,转身就去办事。
可惜,谢苗想得挺美,当他来到站房时却发现大事不好:
一群全副武装的中国警员,将站房内外封锁得严严实实,不许任何人出入。
谢苗仗着自己是赤俄职员,大大咧咧的要闯进调度室,被一名警官拦住,反复盘问后,才领进站长室面见汪处座。
谁知,汪芝右并不搭理火急火燎的谢苗,只是逐个盘问车站职员,将刚刚发生的事情问得清清楚楚后,这才好以整暇的吩咐将谢苗带过来。
经过之前“中东路事件”,谢苗这些赤俄职员对奉军又怕又高傲,看着眼前的中国大官,竭力让自己表现的尽量傲然,对着汪芝右一通抗议,表示自己要回去处理公务。
早在之前的盘问中,汪芝右就弄清楚,眼前这个家伙就是日本人在车站的内线,岂能让他如愿。因而,汪处座笑眯眯的点头,不住的答应下来,可是,话头一转,又开始盘问起之前车站的情况。
谢苗心中叫苦,摸摸口袋里的日元,真想扭头就走,可偷眼瞧瞧周围荷枪实弹的中国警员,打死他都不敢这么耍横,只好继续陪着汪芝右“唠嗑”。
大内孜站在月台上不住看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是看不到谢苗安排的火车头。派人去打听才知道,汪芝右竟带着中国警员封锁了车站上下,谢苗一头扎进去,到现在都没出来,自然没法去安排什么火车头。
七窍生烟的大内孜立即赶过去,带着兴师问罪的气势,闯进站长室。
谁知,迎接大内孜的,是笑眯眯的汪处座,摊开手表示自己也是在配合日方破案,既然已经查明了凶犯,而且日方要积极抓捕,中方岂能阻拦?
说完,汪处座就喝令手下,将被扣押的所有车站职员释放,自己带人施施然撤离火车站,就那么走了!
就这么走了!
感觉自己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大内孜几乎要内伤吐血,可他顾不得去找中国警方的茬,挥手命令谢苗安排火车头。
看着己方车队驶出火车站,方子谦不甘心道:
“处座,就这么走了?我们继续拖下去,足够把日本人那点心思拖黄,到时候日本人鸡飞蛋打,正好出一口恶气。”
汪芝右无奈摇头,叹口气道:
“你当我不想?可是,我们来哈尔滨是干什么的?是破案,是结束中日对峙。现在日本人找到犯人,一门心思要抓人,我们出手阻拦,岂不是还要继续对峙下去。到时候无论张叙五还是辅帅,甚至远在北平的副总司令,都饶不了我。”
顿了顿,他继续道:
“我今天过来,就是拖下时间,从火车出站,到我们撤离,拖延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置备火车头,也要二十多分钟,这就算是为明远争取到一个多小时功夫。有这些时间,想来他多少能做一些安排吧。”
汪芝右的判断并不准确。
事实上,在中方警员撤离后,车站上的中国职员都知道了,谢苗是在给日本人做事,于是工作时候很不上心,拖拖拉拉的耽误了很久,气的谢苗暴跳如雷,偏不敢换赤俄职员上去,以毛子的性格,这个钟点早该喝高了,换上去只怕更加误事。
终于,当火车头驶出哈尔滨车站时,距离斋藤与三郎的列车出发,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小时。
开车的那一刻,不少日本特工偷偷看表,对这一趟旅行的前景不大看好。
可是,大内孜不管这些,路上不顾速度上限,几乎要拔出手枪威逼,玩命催促司机和司炉加速。
单个火车头毕竟轻快,加上几个司炉如果累得干不动,还有日本特工随时替补,一路上风驰电掣的向西冲去。
这一路上,除了补充燃煤和水,火车头一刻不停,带来的二十个日本特工一个个累成狗,终于在即将天明时候,追上了前方正在行驶的列车。
坐在奔驰的卡车上,虽然被颠的好似坐过山车,“黑毛狗”还是非常开心,不断扭过头,去和后面车厢里的老斋藤说话:
“这位先生,我真是服了你的谨慎。一想到日本小矮子追上列车时的那副嘴脸,我就乐的要喷出来,可惜啊,不能亲眼看看,实在太遗憾了。”
卡车司机却比较郁闷,就这辆破卡车,从中途下车的车站开出来,这么颠簸的跑了一百多公里,已经修了整整三次!
往后难道真要一路跑到满洲里的边境线?那可是三四百公里,一想到中间修车的麻烦,卡车司机就觉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老大,这么一路开过去,车子可受不了,我们得提前想办法。”
“黑毛狗”混不在意,看看车厢里堆满的木箱:
“怕个毛,带足了部件,不就是修修么……”
突然,斋藤与三郎打断他的话:
“不,等到下一个车站,我们弃车,乘火车走!”
………………………………
第一百一十章 越境(4)
黑省,荒野。
“不,等到下一个车站,我们弃车,乘火车走!”
此言一出,纵然卡车的噪音极大,也惊得“黑毛狗”和司机齐齐回头看来。
“小心!”
老斋藤惊呼一声,喝令司机老老实实开车,MD,开车还敢分神回头,想死也别拉别人啊!
车子果然一个打横,险些倾覆。
幸好司机操作及时,才勉强稳定下来,惊得车上三人出了一身冷汗。
骂了一通司机,“黑毛狗”才惊异的询问他的“客人”,好不容易从铁路上逃出来,干嘛又要跑回,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斋藤与三郎坐在车厢里,依靠着成堆的木箱,把玩着南部手枪,闻言老神在在得答道:
“中国有句俗话,虚者实之,实者虚之。”
“黑毛狗”和司机都是老毛子,平常说满口中国话没问题,但要他们立即古代文言文,还是古文中掉书包的词句,可就太高看他们两个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追上列车,当拖着疲惫身躯的大内孜听说,搜遍整列火车,都没发现“黑毛狗”,更不要说叛徒斋藤与三郎时,再也控制不住,掏出枪就乱射起来。
这些日本特工也是忙了整整一夜,早精疲力竭,面对机关长助理的突然发难,他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当即有两个倒霉的家伙就挂彩。
绽开的血花惊醒所有日本特工。
这些家伙嗷嗷叫着纷纷躲避,生怕一个不留神丢掉性命,那才叫冤枉。
万幸的是,那抹嫣红同时惊醒了大内孜。
看到自己闯下祸事,机关长助理大人连忙下令救治,同时对两名伤者深深鞠躬,表示出自己的歉意。
安抚住自己的下属,恢复神志的大内孜,智商重新上线,开始仔细讯问起那几个收钱的火车司机。
几个火车司机对自己收钱开车的事,倒是痛快承认下来,但是,问到“黑毛狗”究竟什么时间消失无踪,他们几个都是连连摇头。
想想也是,都是火车司机,平日里也就照顾火车头附近,“黑毛狗”载货的车皮远在列车尾部,东北初春的深夜乌漆嘛黑的,这几个司机有通天本事也看不到“黑毛狗”的动静。
等等,大内孜注意到一个情况。
怎么是列车尾部?
大内孜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个细节。
按照谢苗提供的情况,“黑毛狗”装货的时间很早,本可以要到一个不错的位置的车皮,以往“黑毛狗”都是安排在列车中部。
怎么这次却要了车尾的车皮?
重新返回尾部车皮勘察,终于让大内孜发现了玄虚:
这节车皮不仅可以从两侧开门,尾部也打开,只要一块搭板,就足以装进去一辆卡车!
卡车!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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