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钱磊看来,此时的马明远就是阴曹地府的索命阎罗,虽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他相信,这一步走出去,自己将是万劫不复。但是,他有的选么?
入夜,天上渐渐浓云密布,接着,竟然飘下雪花。
这样的雪夜,月光完全被掩盖,整个县城陷入了浓重的黑暗。
县城中街的中段,最是繁华的位置,耸立着一家门面极为豪气的店铺,仅仅铺子的店面,就几乎有其他铺子三个大小,铺板不知被反复漆了多少道,在电灯的映射下,几乎都能反光。
没错,就是电灯。
在这家铺子门前,挂着一溜的电灯,硬生生将铺子前的街面照的仿佛白昼般,离着老远,都能看清楚牌匾上的“德昌号”名头。
一个上上下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钻进这白昼之中,大力的拍打德昌号的门板。
那人拍了好久,德昌号里才有人灯光亮起,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响起:“N的,谁,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了。”
拍门的人气的大叫:“屈三,你个狗娘养的,快给爷们开门,都快冻死个人了。”
“咦,钱爷?”
拍门的既然是熟客,屋里的屈三不敢再拿腔作势,赶忙将门闩取下,将铺门打开一道,缩头缩脑的向外张望:
“钱爷,这深更半夜的,您怎么来了?”说着,这屈三压低了声音:“咋的,您老要取货?”
那钱磊一推屈三,就往德昌号里闯:“屋里说,你想冻死我咋得。”
屈三虽然不愿,但这大半夜的,外面又下了大雪,在门口说话也不是商家的待客之道,纵然心里不喜,脸上还是很自然的露出职业微笑,将钱磊领进了铺子,然后立马将门板重新关好,在里面死死插住。
钱磊冷眼看着屈三做好这些,自顾自的踱到铺子中。
此时的德昌号铺面虽然空无一人,但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没有多少阴暗的感觉,倒是因为没有生火,屋里还是很冷。
钱磊哆嗦着,也不多废话,直接要拿货,而且量不少,足有二斤。
屈三有些狐疑,前阵子刚给这姓钱的拿了不少货啊,怎么又要二斤,还是深更半夜的上门,哪位大爷会这么大瘾头?难不成还要拿烟土当饭吃不成。
当屈三支支吾吾的说出自己那点疑虑后,钱磊两眼一翻,露出惯常的傲气,两手抱着膀子,冷哼一声:
“屈三,你和我说这些,爷们和谁说去?那些老爷半夜来了兴致,出条子叫女表子,又不是没有过,这半夜要货很稀罕么。”
屈三心里大是不忿,他好歹是德昌号排的上号的伙计,谁不知道你姓钱的就是摆在台面的玩意,跑我这拿捏什么?
但表面上屈三可不敢这么说,钱磊拿着鸡毛当令箭,但他也没辙,这姓钱的是在东家那边挂了号的人物,曾吩咐过,姓钱的有要求一定要尽量满足。
N的,尽量,尽量,真给老子找事干。屈三心中腹诽着,脸上却是堆着笑,冲着钱磊拱拱手道:
“钱爷,既然您开了口,那爷们就去给您取,规矩您懂,还请您在这稍坐片刻。”
钱磊极度的不耐烦,挥着手打发屈三:
“快去快去,这冷的跟冰窖似的,坐个屁,爷们赶快拿了货回去打发了那上门的催命鬼。”
屈三一听,噗嗤笑起来,敢情姓钱的也是半夜被人从被窝里薅起来的,不知怎么,他心里一下好受多了。也不多说,对着钱磊再次拱拱手,掉头去了铺子后面的仓库。
虽然德昌号是五常县里数一数二的店铺,又传说与日本人走得近,但吉省禁烟终究是事实,德昌号总不可能把烟土堂而皇之的放在自家仓库里。
是以,屈三小心的将铺面通向后院的门插好,这才提着玻璃马灯一拐弯,溜进了库房后面的灶房,习惯性的左右观望下,然后才溜进去,又关好了门板,提着马灯小心的打开墙脚一个机关,露出个墙壁后的夹层来。
原来,德昌号也懂得烟土这种东西见不得光,因而在库房之外,单独修了一间小而隐蔽的库房,专门储藏诸如烟土这类见不得人的货物,又在外面做成灶房掩人耳目,着实是隐秘异常。
屈三既然是被留在铺子里看店的伙计,自然是掌柜的心腹,平时取烟土都是他的活,这时熟门熟路的在库房里秤好了二斤烟土,用油纸包裹了,就要去拿马灯出门。
谁料到,就在这个功夫,冷不防,从旁边的阴影中伸出只手来,一把按住那大块的烟土:
“呦,这好东西可不少。”
………………………………
第八章 意外,纯属意外
马明远其实挺郁闷。
他带着几个手下就躲在德昌号附近,亲眼看着钱磊进去店铺后,刘贵过来打溜须,向马明远请示去稍远的背风处躲躲,只留下一个人盯着店门就好。
马明远看看跟着他折腾半夜的手下,看着这几个家伙渴求的目光,若是太过不近人情似乎不太好,一时心软就答应下来。
结果,这么一答应,就答应出纰漏了:那边钱磊刚从里面开门,就被人给闯了进去!
由于那人动作太快,盯梢的警士也没来得及认出究竟进去的人是谁,当马明远等人听到报信时候,第一个想法都是:
M的,走漏消息了!
今晚本来就是趁着德昌号应家没防备来捞一把,一旦德昌号上下得到了消息,等他们再冲进去,别说烟土了,连点烟灰都别想找到,说不定,东西抓不到,还会弄上一身的腥。
这可怎么办?
马明远狠狠瞪了一眼刘贵,这货也知道自己拍马屁拍到蹄子上,赶忙躲到了陈二麻子身后。
陈二麻子等人本来就是被马明远连蒙带唬拐来的,之前一听是德昌号犯案,心中就生出了惧意,现在更是重新打起退堂鼓来。
当陈二麻子结结巴巴的说完,马明远很是不甘心,缓缓地摇头:
“如果不是报信呢?即便是报信,难道是钱家那边出了意外?”
钱家出意外?
钱家还留着一名警士看着那几口人,能出什么意外。
再说了,这个计划马明远只告诉了钱磊,就连这些手下都是来的路上才讲清楚,钱家那边想破脑袋,也没可能想到马明远胆大包天敢来抄德昌号才对。
如果不是钱家,还能是哪里,难不成是……
马明远心头一紧,想到另外一个可能:
难道是金凯泽跑了?
之前金凯泽已经半死不活了,因而马明远只留下那两个半掩门的女人照顾他,将全部人手带去了钱家。
真是金凯泽醒了,然后叫来了县府的铁杆手下过来报信?毕竟抽烟土这种事,一旦说出去,于姓金的来说,就是脸上被抹了屎而已,但屎终究是屎不是,也不好公开嚷嚷,私下报信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是这样,马明远心头突突的跳几下,他的麻烦可就有点大了,至少,光靠自己,是没法摆平五常县这上上下下的势力了。
带着一丝侥幸,马明远抬头看了一圈这些手下:
“老实交代,你们当中,谁走漏的消息?”
这些个警士彼此看看,纷纷摇头否认。在来的路上,因为事情有点大条,马明远下令两两之间彼此监视,并放了狠话,若是真是他们当中有人落跑报信,就算他丢官,临走前也能收拾了那个反骨崽。
见到这个情形,马明远的心向下沉去,这个时候,他反倒真希望,是这几个家伙里出了反骨崽,毕竟,若是警局来人的话,他只要亮出手里杀手锏,警局上下应该能摆平,但是现在的话……
“难道真是金凯泽醒了?”
刘贵却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身边,听到马明远轻声自语,立时拍着胸脯保证,姓金的不睡到明天晌午别想醒。
他这个保证可是有些奇了,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向刘贵。刘贵支吾着告诉马明远,临走的时候,他给姓金的喝了点加料的水,保证睡的跟死猪似的一觉到晌午!
我靠!
马明远恨不得一脚踹过去,金凯泽都那个熊样了,还敢乱下药,你小子就不怕这一碗加料的水灌下去,要了金凯泽的小命?
随即,马明远心头略微轻松下来,只是,既不是金凯泽起了幺蛾子,又不大可能是钱家出了变故,那为什么会闯进去个人?
“难不成,真是个意外?”
一听马明远的话,刚刚拍马屁犯了错的刘贵忙不迭的跟着附和起来:
“对,意外,就是意外,纯属意外!”
时间倒回十分钟前。
看到屈三跑进后院,钱磊一改之前哆哆嗦嗦的样子,在店面里飞快转一圈,确定没人后,竟然从厚厚的靴子里拔出把雪亮的匕首。
别看钱磊是个皮货商人,但能从南方跑到东北经商,还要经常钻深山老林的,身上多少也会个一招半式,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多少懂点。
正因如此,钱磊手脚麻利的挑开通往后院的那道门的门闩,溜在后面,亲眼见到屈三进了灶房后,竟然连灶房的门闩都三两下拨拉开,这才小跑着回到前面的店面,拉开了门闩。
就在钱磊刚刚拉开那道店门瞬间,一股子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刺激得他险些向后栽过去。紧接着,一个蛮横的力道把他推开,伴随这个力道的,是个喷薄着酒气的声音:
“哎呦,还真是钱老板,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干嘛来了?”
钱磊冷不防被推个栽歪,险险稳住身子,借着德昌号门前瓦亮的白炽灯泡,才认出来,说话这人是县城里一个地痞,恍惚是叫二赖子。可是,怎么是个这么个人,原先说好的人呢?
来得人不对,钱磊又闹不清楚,究竟是计划有变,还是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事,他可不敢随便开口。
毕竟今晚的事,他做到现在,一颗心早是砰砰砰的乱跳,现在嘴上没个把门的,若是一个问错话,坏了那个马阎王的事,也坏了自己全家的性命。
因而,钱磊一边推搡着二赖子,一边频频向二赖子身后看去。可惜了,他什么都没瞧见。
二赖子今晚也是寸了,跟着自家老大找个烧锅喝到半夜,拒绝了别人要送他回去的好意,一个人栽栽愣愣的向他那个狗窝摸去,谁知道稀里糊涂竟然跑到了中街。
也是德昌号门前的电灯太亮,钱磊砸门的情形,让有点清醒的二赖子看个全,这货本来就是县城里的地痞,钱磊和屈三鬼鬼祟祟的样子,勾起他的好奇来。
要说,这蛇有蛇道,鼠有鼠路,五常县虽不大,可有些事,警局里的公人未必知道,但像二赖子这种地痞却能听到传闻,比如说,德昌号似乎私下倒腾烟土。
今儿个,这个事就被二赖子想起来了,这货心中一动:
莫不成,发财的机会到了?
若是平日里没喝到脑袋跟浆糊的时候,借二赖子两胆子,也不敢跑德昌号来折腾,德昌号那是什么靠山,一个城里的地赖子过去作妖,那不是找死么。
谁让今天的二赖子喝高了呢,虽然有点清醒了,可脑袋里被大块的烟土填满了:
烟土啊,吉省禁烟,东三省别的地方可没查的那么严啊,随便捞上几块烟土,拿到南面奉天或者北面哈市一出手,还不得几百块大洋,到时候,车子、房子、娘们,要啥有啥,哈哈,那可就发达啦!
带着这么个念想,二赖子闯进了德昌号的店面,也不管开门的钱磊,自顾自的寻摸起来,偏偏钱磊还不敢插手,可是给了这小子机会。
也是钱磊之前的准备工作太完美了,竟然让二赖子一路顺着痕迹找到了灶房。
都进了灶房,那边屈三又没关上机关,二赖子眼不瞎耳不聋,顺着马灯的光亮就寻到了秘密库房里。
一见到屈三要放回去的那块烟土,二赖子眼睛都瞪圆了,这块烟土得有七八斤,算上屈三刚刚割下的一块,还不得将近十斤!
十斤烟土啊,那就是一百六十两,一两多少钱来着,三块还是四块?十斤能卖多少大洋?
二赖子哪能算明白这些,但他清楚,这些都是大洋啊,成堆的大洋!
被大洋刺激着,二赖子顾不得屈三还在,一把按在了那大块的烟土上,喷着酒气道:
“呦,这好东西可不少。”
屈三被二赖子突如其来的话吓得一激灵,整个人好悬瘫到地上,花了好些心思,这才定下心神,再看过去,那边二赖子已经把两块烟土抱在怀里,竟然还有去够另一块没开封的烟土。
没开封的烟土,一块就是十斤,二赖子算不清楚,商号伙计出身的屈三还能不能清楚么,那就是六七百大洋。
屈三也懵了,脑中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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