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二宝心思重重的样子,胡良才忽然搭住了他的肩头,颇有深意得道:
“你啊,也不知你是有眼光,还是傻人有傻福……”
虽然是大清早,虽然来得人略多,但是,当一群挎着家伙、穿着制服的汉子砸开门,无论酒楼的掌柜有多不满,哪敢真龇毛说声“不招待”?
尤其是,当马明远将五十块大洋拍在柜台时候,那掌柜本来职业性的笑容,立马自然而然的变成最真诚的笑脸,跑前跑后的招呼起来,间中,朝着还带着不满的伙计狠狠踹了一脚,笑话,大清早就有这么大买卖,还不赶紧伺候好了。
直到这时,胡良才这才得以抓住个机会,悄声问起来:
“明远,这走出来虽然潇洒,可是,那个案子太大了,估计能捅上天去,你就这么看着那帮王八羔子抢走?”
看着被人抢走?
马明远冷笑着回他一句:
“你当咱们那些同学、老师都是假的?”
待马明远将胡良才一行送上了火车,在陈二宝诧异的注视下,竟扭头直接登上另一列火车。
见陈二宝傻愣愣的杵在站台上,马明远随意的问他,是回警局,还是陪他去省城休假?
若没之前胡良才那句话,陈二宝准是扭头就回警局,可现在的他品出了些味道,迟疑着登上了火车。
火车刚刚行驶,马明远还在闭目养神,陈二宝悄悄凑过去,扯着他的衣服轻声道:
“马,马头,鬼子,昨晚那个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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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五常县警局。
邢明小心的推开局座徐元吉办公室的门,小心翼翼的溜到办公桌旁。
徐元吉头都不抬,淡淡的问了一句:“人走了?”
邢明急忙点头,然后奉上那份口供:
“和省厅稽查处那群人一起走了,据说是请客送行,属下已经派人跟过去了。”
徐元吉点点头,拿起那份口供翻了翻,随意评价了一句“速度倒是蛮快”,只是,这话在邢明听来,语气中间颇有点不屑的味道。
邢明急忙恭维道:
“再快也跳不出局座您的手掌心啊,这两毛头小猴子,怎么能逃过局座您这位如来佛的法眼,这不,局座手掌一翻,他们两只小猴子就乖乖滚蛋了。”
这话搔到了徐元吉心头痒处,纵然是在属下面前要保持威严,他的嘴角还是微微翘起,暴露出此刻心情极佳,但在嘴上还是故作深沉,指节轻叩口供:
“让他们两个滚蛋只是第一步,你吩咐下去,案子要办的稳妥,让方方面面都挑不出毛病来,办好了,我有重奖。”
邢明急忙点头答应,心中明悟局座大人的意思,什么叫“方方面面都挑不出毛病”,还不是说,在办案时候要照顾到县里各方的意思,BR县尊大人,比如那位中田先生,BR县里各位头头脑脑。
一想到这里,邢明都替下面稽查科的人感到头疼,更没法想象,这么一通照顾下来,整个案子还能办到什么程度,估计德昌号东家应同浦肯定会安全脱身,那位掌柜老章想来也会没事,随便抓两个小伙计顶罪,应该就算办完了。
邢明想的脑仁疼,所幸这事是稽查科的麻烦,他也就是想想,眼见徐元吉重新低头看文件,连忙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办公室,而后重新变得趾高气扬,去稽查科传达局座的“旨意”。
火车上。
昨晚那个鬼子?
中田?
马明远小小的吃了一惊:
怎么个意思,中田这个半岛出身的二鬼子,这么早就往回跑,是想回满铁求救兵?要是这样,麻烦可是不小,整个案子还真不好往下办,那时候自己……
呃……
马明远忽然意识到,自己都“被”放假了,从早上开始,贩卖烟土案就不再归自己侦办,就算中田那个二鬼子搬来救兵找麻烦,也是给局座大人添堵,和自己有毛线关系。
想通以后,自嘲的笑笑,马明远瞥了一眼远处刚刚走进车厢的中田:
这时的中田依然是西装革履,却小心翼翼的九十度弯腰,伸手为身后两名留着仁丹胡的西装男子开路。
看中田这个样子,这两个仁丹胡想来是正儿八经的日本人。
日本人,马明远看的多了,也懒得多瞧,望着两个日本人从身边经过,他懒懒闭上眼,低头打瞌睡。
中田小心翼翼的跟在两位“帝国公民”身后,大气都不敢喘,路过一个座位时,坐着两人身上的警服引起他的注意。
待中田仔细打量那个侧着头躲躲闪闪的警士,感觉那叫一个熟悉,再看那个低头打瞌睡的,八嘎呀路,是你!
见到马明远,中田登时恶样胆边生,一股邪火在胸中腾腾蹿起,但又一股冷水泼下,将火头浇灭不少:他想起了昨晚听到的人名,关东州警视厅特高课。
中田一哆嗦,下意识的转头想躲开马明远,却抬头看到了前面的两位尊敬帝国臣民,那种寒意立即退去,心头的邪火再度熊熊燃起……
马明远坐在靠窗位置,中田一迈步,来到座位前,狞笑着,一边伸手去抓马明远的衣领,一边骂骂咧咧的:
“八嘎,混蛋东西!”
陈二宝陈二麻子虽然歪着头装作看不到,实际眼角一直盯着中田这二鬼子,这时见到二鬼子要对马明远动手,纵然他是被马明远裹挟上船的,此时也是立马跳起来,拦在中田面前,陪着笑脸制止:
“先生,先生,有话好好说……”
谁想到,中田今天胆子肥了,哪还会有昨晚那么迟疑犹豫,若真如此,只怕前面两位“尊贵”的帝国臣民要看不起他了。一念及此,他立马一巴掌抽过去,嘴里骂骂咧咧的:
“八嘎,你的,滚!”
啪——
陈二麻子脸上挨了一个脆生,声音异常响亮,整个车厢里的客人都看过来,见到是个日本人在打中国警察,不少中国人脸上浮现怒意,但更多的中国人悄悄缩了头,日本人啊,惹不起。
倒是一些俄国乘客,见到这一出好戏,立即现出感兴趣的神色,纷纷起身张望。
中田如此嚣张大出马明远意料,手下被打,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装睡,抬头一看,陈二宝还真豁出去了,挨了二鬼子一下,竟然没有后退,虽然微微颤抖,还是继续挺直了身子挡在中田面前,纵然中田手再次扬起,他依然仰着头,不让中田靠近马明远。
陈二宝的表现出乎马明远意料,但他毕竟是长官,岂能看着手下在面前挨打。
中田气的脸色涨红,区区一个低级警察,狗一样的东西,竟然敢拦住他,若是不能将这股子邪气打下去,还怎么在两位帝国公民面前抬头?
想到这里,中田的巴掌再度狠狠抽下去,他见不得眼前这个低级警察的脸,这次一定要狠狠收拾才行。
谁想到,中田的手腕突然一阵剧痛,接着,就感觉大力传来,他的胳膊有如被生铁挡住般,再也抽不下去,而且,手腕上的痛楚痛入骨髓,额头上浮现冷汗,整个人也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
“松手,八嘎,快松手,啊,啊,疼……”
走在前面的两个日本人,本来还在看戏,没有丝毫参与的想法,这时见到中田如此不堪,走在后面的日本人不禁皱眉:
“中田桑,住口,请注意你的形象。”
这人说的是日语,车厢里人大多不懂。中田听了心中一凛,急忙闭嘴,任手上如何疼痛,额头冷汗如何滴落,也不敢再出一点声音。
马明远不屑的将此人向外一推,用日语冷声道:
“中田,别看你是半岛人,再敢嚣张,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马明远说的日语字正腔圆,甚至带着一点关西口音,比起中田那种动不动就只会喊“八嘎”的日语,强出不知道多远
这话大出中田以及两名日本人的意料,车厢里能听懂日语的乘客更是惊呆了,东北警察什么时候能如此硬气,敢对一名日本人放狠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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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就打你这欺软怕硬的东西
“再敢嚣张,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听到马明远如此嚣张的言论,走在靠后位置,刚刚开口的日本人浮起怒色,就要迈步过去收拾马明远,不想被前面那位伸手拦住,留着仁丹胡的这人颇感兴趣的将马明远上下打量一番,
就在这个功夫,被推出去险险摔倒的中田重新站直,被一个中国人当众叱骂,尤其是那个词汇“半岛人”,仿佛一下将他身上的“帝国臣民”荣光扒的一干二净,这口气他是真咽不下去,一时热血上头就要冲上来。
马明远暗自冷笑,一个二鬼子,在中国地面上还想袭警,看来今天要好好教训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也方便日后办案不是?
再者,马明远一反普通国人对待日本人畏缩态度,对中田如此强硬,甚至是毫不客气喊打喊杀,也是有自己的用意。
要知道,日本人是出了名的欺辱怕硬,尤其是瞧不起
弱者,崇拜强者。
马明远如果一味求饶,别说面对日本人,就是中田这个出身朝鲜半岛的二鬼子,也会无力抵挡,最终让中田这个混账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
若是他表现出强硬一面,才会斥退中田,日后才会可能得到日本人的恭敬。
就在马明远暗自握紧拳头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稍待不满的喝止声:
“够了,中田,停止你的胡闹!”
说话的正是那位领头的仁丹胡日本商人。
见到这人开口,中田本来充盈的气势,仿佛是被扎破的气球,一下就泄的一干二净,好像被主人训斥的小狗一样,低头弯腰,灰溜溜的缩到了一边。
马明远看向那仁丹胡日本人,此人大步走到他面前,微微点头,用正宗的日语开口:
“刚才的事情多有得罪,给你添麻烦了。这位先生的日语说的好棒,曾去过帝国?”
帝国,说的还是日语,这家伙果然是日本人,马明远微微一笑,才以日本人的礼仪微微躬身后才回答:
“鄙人在省高等警官学校学习期间,曾去日本国短期进修半年。”
一听这话,那日本人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采,再次将马明远上下打量一番:
“呦西,鄙人细川孝,做些纱布生意,不知贵官如何称呼。”
待到马明远通报了姓名和职务,一边的中田看着势头不对,这两人似乎看对眼了,这要继续下去,自己刚才那个暗亏岂不是白吃了?于是他悄悄凑到细川身边,附耳低语,将昨晚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但中田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说话的时候,细川孝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鄙夷,等到他说完,细川孝笑呵呵的拍拍他的肩膀:
“中田桑,不要多心,这位马警官是帝国的朋友。帝国商人要在这块土地上行走,要学会多交朋友。”
这话可透着稀罕,周围人无论听懂或是听不懂日本话,都仿佛在看西洋景一般看着这边:
啥时候东北的小鼻子说话这么和颜悦色了?
至于马明远这样能听懂的就更是惊奇,日本人竟主动要和一个中国人交朋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中田没把这话当回事,征服者有必要和这些劣等人交朋友么?
这么想的时候,中田很自然的把自己代入到强大的“日本人”行列,自然而然的忽略掉自己其实是出身半岛的事实。
但是,细川孝接下来的行为,让包括中田在内所有人跌破了眼睛:细川孝一屁股坐到马明远的座位对面,对着马明远作出邀请的手势,让他坐下来。
在别人看来,日本人平时凶神恶煞的,动不动就骂人,甚至上手打人,十分的不好惹,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和日本人坐在一起。
但马明远不同啊,过来以前当辅警的时候,管片里就有日本人居住,他的日语打那个时候就练习了,遇到日本人来所里办事语言不通的时候,都是他作翻译。
至于过来以后,由于家里关系,平日里没少接触日本人,上了警校后,学校里还有日本教官,等到被选派去日本进修,更是直接借住在普通日本家庭。
是以,马明远估计,整列火车上,估计再找不出一个比他更了解日本人的中国人了。区区一个日本人而已,聊天罢了,怕个鸟。
当然,不能和这个细川孝聊什么岛国动作片、驻日美军基地、美国大兵每年侵犯多少日本女人这些破事,但日本国内的各处景观他也不陌生啊,什么上野公园、鞍马寺、东大寺、姬路城遗址的,仗着前世的网络资料,以及今世的亲身经历,他是信手拈来,说的细川孝不住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