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能做成的?”
赵和有些失望地看着程慈:“你难道也和这个管氏家长一样,以为我只要随意抓一个人当下罪名,就会高高兴兴了结此案?”
管虎听到这里,心中大恐。
他突然意识到一点,他虽然听说过这位年纪轻轻的赤县侯之名,晓得他的一些事迹,却对他为人并不了解。
他所有的设计,都是建立在赵和与别的官员一样将升官邀名放在第一位,最多是不贪财受贿。
赵和回到座位之上,终于开始盯着管虎。
“六十万石义仓之粮,拿个才上任不久的微末小吏来搪塞,当真是笑话,不过,你自己送上门来,我若不接下,岂不叫你失望?”
他说完之后,想起《罗织经》中的一件典故,当即下令道:“取一口大瓮来,架在堂前,底下烧着火。”
他一声令下,自然有人去办,不过一会儿之后,堂前院子里,就升起大火,火上架上一口巨大的陶瓮。
“你们二位既然自承是盗卖义仓之粮的罪人,那么依律可杀,现在请你们二位到陶瓮里去暖和暖和吧。”
看着火起,赵和转向那两个管氏家族推出来的管家。
那两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惊恐,这与自家主人事先交待的不一样!
主人说只要应付掉这位小侯爷,他自然会拍拍屁股走人,待他离开之后,主人再想办法为他们脱罪。盗卖义仓虽是重罪,可也不至于立刻斩杀,只要不是当场送命,以管氏的能力就可以救下来。
“我烹了你们二位,是表明心意,就是这件事情不查到底,我绝不离开。你们的死毫无意义,无论管虎答就你们什么了,最终都不可能实现,因为他自身难保。”赵和又道。
“你们俩想清楚了,不得胡言乱语!”旁边的管虎听到此语,惊得大叫,向那二人喝斥道。
然后他看到赵和抬起眼,他向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
“咆哮公堂,视大秦律法于无物,掌嘴。”
定陶县的差役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动手,可是赵和带来的两千护军才不管这家伙是不是地头蛇,立刻有人上前,兴高彩烈地抽他的嘴。先是拿掌抽,发觉打得自己的手痛,然后找了块板子继续抽。
十余下抽了之后,管虎已经满脸是血,惨叫连连,就是门牙都打飞了一颗。
“你们二位,还是速速入瓮吧。”赵和对那二人催促道。
见自己最敬畏的家主,尚且被打成这模样,再想到若赵和非要深究,管氏自身难保,哪里还能履行承诺,帮助他们脱狱还给予重赏,这二人中的一个顿时叩头:“我招,我招,此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是我家家主他要我来顶罪,我身为奴仆,什么都不知道!”
“贱奴,你敢胡说!”
管虎大叫,不过看到赵和又对他笑了笑,立刻闭住了漏风的嘴巴。
“原来如此,可记下了?”
赵和问坐在一旁的萧由,萧由笑着点头,赵和又令那招供之人先按上手印,然后道:“这么说来,你们是准备作伪证,以谎言欺瞒我,这是羞辱于我,依大秦律,我便是将你们当堂烹杀,亦不过是罚钱。所以,还是请你们二位进瓮一趟吧。”
此语一出,那两人顿时大哭嚎啕,而管虎则在旁狞笑起来。
“除非你们能立功,比如说,检举你所知的盗取义仓之粮的真正黑手。”
那两人毫不犹豫,都是一指管虎:“我家家主,他便是真正黑手!”
“管家主,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口说无凭,这两个刁奴,因为我将他们交出来,所以对我怀恨在心,故此反咬我一口,赤县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若我是你,绝对不会采信这两人!”
管虎狞笑不改,看着那两人,目光阴冷,凶残之意,溢于颜表。只不过他刚刚被打缺了门牙,这多少让他失了几分威风。
赵和摇了摇头:“当真是蠢!”
“赤县侯说的是,有的人,当真是蠢!”管虎咬牙切齿地道。
他到这地步,反而豁出去了,直接面讽赵和。
赵和叹息道:“管虎,以这二人口供,我确实不能将你定罪,但是,拘住你审问,却是合情合理的吧?”
管虎挺着胸:“正想领教赤县侯的手段。”
“我好吃好喝招待你,然后放出消息,说你因为手下出卖,抵赖不掉,为了减罪,所以检举了钱家和骆家,你觉得他们两家会不会信?”
“这……自然不信!”
“你这样说多少有些心虚吧,或许钱、骆两家只是将信将疑,但是我原本也不是要他们立刻相信,只是种下怀疑之种罢了,紧接着,我自然是会去查他们真正藏着粮食的地方,而不是你们抛出来无关大雅的那几千袋义仓之粮!”
此言一出,管虎愣了愣,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些惊慌。
正如赵和所言,义仓少了六十万石粮,以大秦之制,一石粮约是五十斤,六十万石就是三千万斤,也即三十万袋粮。他们三大家曝露出来的才不过万余袋,尚不足十分之一,还有真正的大头并未被找到。
“赤县侯何出此言,我们没有做就是没有做,你再是有本领,总不可能将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找出来!”
“有你家的这两位管家,有程慈,还有这么多愿意为我效力的人,你说,真找不到那些粮藏于何处么?”赵和噗的一笑,站起身来:“带他下去,到时候我只查钱家和骆家的藏粮,你看钱家骆家的将信将疑,会不会变成确信无疑!”
立刻有人将管虎夹住,拖离了大堂。管虎虽然拼力挣扎,可是如何挣得脱。
转眼之间,他便被关进了一间黑漆漆的地牢。
这地牢深于地下,不仅毫无光线,也没有任何声音。管虎被关在其中,最初时还勉强镇定,但时间稍久,他心中便暗自生疑。他越是疑神疑鬼,就觉得时间过去得越久,中间累了倦了,还迷糊了一会儿,醒来之后,觉得已经过去了一整日,他疑心就更重了。
就在这绝对的安静之中,他以为已经过去了两三天,他饥渴难耐,可是既没有人送饮食,也没有人提审,他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疑心渐渐变成了恐惧。
恐惧又带来更大的疑心。
管虎终于受不住,大喊大叫起来。
只不过他的喊叫没有任何回应,整个地牢之中,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管虎惊恐地发觉,自己的声音也与以前听到的有所不同。
他拼命地去打门,将门敲得咚咚作响,许久之后,门外才传来脚步声。管虎心中顿时生出希望,他用更大力气去敲门,但那脚步声到了离门有一段距离处,又停了下来,紧接着不紧不慢转向远去,再也听不到了。
无论管虎如何呼喊,那脚步声都没有转回来。
比绝望更让人绝望的是,明明看到了一线希望,结果发现那希望贴手远离。
管虎便觉得自己陷入了比绝望还要绝望的境地之中。
他残存的一丝理智也因此崩溃,他哭嚎不止,拼命拿头去撞门,撞得自己的头血肉模糊,他也不觉得疼痛。
就在这时,门上突然被打开了一个小孔。
光从小孔中透进来,管虎拼命将头凑到那个小孔处,睁大眼睛向光来处望去。
光刺得他眼睛痛,他只能看得清一相模糊的身影。
“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那个身影说话了。
声音有些诡异,管虎听不出来是谁说的,他如今的理智也让他无从判断。
他只是迷迷糊糊地说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我盗卖了义仓之粮,十五年来,我盗卖了许多义仓之粮,真正的账簿,藏在龙象寺中!”
第二十章、家养野猪
“龙象寺。”
从地牢里走了出来,赵和微笑着对萧由道。
萧由神情有些不对:“《罗织经》你轻易不要给别人看,实在太过可怕,那管虎颇为精明,可是在《罗织经》下,也只是支撑了半日。”
赵和点头道:“我也没有想到,《罗织经》中所记的手段竟然如此有效。《罗织经》中说,越是聪明之人,越容易胡思乱想,对待这种人,便要使其陷入绝对孤寂,如此他自己的万千思绪,便足以将其人压垮。”
“这龙象寺是什么所在?”萧由问恭敬立于一旁的县尉刘节道。
此时刘节是满脸钦佩、满心庆幸。
以这位赤县侯的手段,要对付三个土豪,实在是轻而易举,幸好自己早早就看清了风向,立刻改弦更张,投靠了赤县侯,否则的话,关在那地牢中发疯的人里,便有自己一个。
至于什么《罗织经》,他只作没有听到。
“龙象寺是本地浮图寺,就在定陶县城之中,于城隍庙之南。”刘节犹豫了一下:“不过,本地浮图教信众甚多,以下官愚见,对此地当小心再三。”
赵和听到浮图寺,顿时有些不快。
他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胡僧鸠摩什,那个神精兮兮的莲玉生,这二位都让他觉得诡异。
“而且,最近有位鸠摩什上师,要往稷下去讲法,正经过定陶,暂歇于龙象寺,故此这段时间,龙象寺里所聚信众更多。”
刘节说到这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了赵和一眼。他知道有些咸阳之人,对异族之教甚为反感,而这位赤县侯更是年少气盛,若是听了他的话之后想要压一压龙象寺,那就大为不妙了。
好在赵和听完之后,虽是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发怒。
“去龙象寺,管虎说在他家供奉的神龛之中,有这十五年来的所有账簿,他们是从十五年前开始盗卖义仓之粮……”
“十五年前,呃,龙象寺也是十五年前建成的。”刘节道。
若刘节不说这话,赵和还不会多想,但他一提,赵和立刻又想起,在咸阳城中之时,“十五年前”也是一个关键时间点。
十五年前,星变之乱,十五年前,赵和诞生,十五年前,江充假死……
在定陶,十五年前浮图教建龙象寺,管氏家族开始盗卖义仓之粮。
他看了萧由一眼,发现萧由若有所思,只是发觉他在注视之后,才微微一笑,恢复了从容之态。
萧由对此可能也有所知,但这家伙不说,赵和也没有办法。
如刘节所言,龙象寺在定陶县城隍庙之南,离县衙相当之近,不过是两三百步,赵和便已经到了这寺庙之前。
与大秦本土的城隍庙相比,龙象寺的规模非常大,建筑风格以大秦样式为主,但其七层高的塔,却是大秦所没有的。若是烈武帝在,横行天下的酷吏肯定要批评其逾制,少不得要砍下一大堆光突突的人头。
赵和问了刘节一句,果然这塔是七年之前才建的。
赵和盯着金光闪闪的塔顶,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跨入大门。
一入门便见到一位怒容满面的神祗之像,生有三首八臂,形状颇为可怖。赵和还没有细看,便有一个浮图僧迎了上来,合掌向他行礼:“师兄,你可来了!”
正是莲玉生。
赵和一见他就撇嘴,而莲玉生对他却是极为亲热。
刘节躲在衙门里没有出来,否则看到这一幕肯定要惊掉下巴,要知道这位莲玉生是上师鸠摩什的心爱弟子,甚得信众尊敬,被称为小上师。
而这位小上师,却对赵和又是极为尊敬,那模样几乎是对鸠摩什没有太大区别。
“师兄,这边请。”莲玉生没管赵和的那副难看脸色,他伸手引路。
赵和不自觉跟着他走了两步,旋即悟道:“你引我去哪里?”
“自然是去见师傅,师兄来此,当然是为了重归师门,再扬我法。”莲玉生一脸理所当然地道。
“不是不是,我是来找……”赵和说到这,微微眯了眼:“我来找我想找之物。”
“来找想找之物……”莲玉生听到这一句,顿时欢喜赞叹道:“难怪师尊说师兄天生夙慧、悟性绝伦,这一句随意之言,便暗含深理,师弟我要好生揣摩才行。”
若这莲玉生态度恶劣,赵和少不得收拾他,甚至以其人为借口,连带着鸠摩什与浮图教都一并收拾,但是偏偏此人这般模样态度,让赵和就是有千百种恶念也发作不出来。
这种情况之下,他只剩余一招了。
“樊令!”他叫道。
缩在一群军士当中的樊令应了一声,卷着袖子向莲玉生过来。莲玉生一看到他,顿时骇然,撒腿便跑:“师尊,师尊,祸事了祸事了,那只野猪精闯到寺里来了!”
他嚷嚷着跑开,随着他的叫喊,即刻间有二三十名浮图僧出来,将赵和一行拦住。
鸠摩什便在其中。
他拦住莲玉生道:“你不与你师兄亲近,怎么怪叫怪嚷,扰得阖寺不静?”
“师尊,你瞧,师兄边上那位,就是上回撞了我一次的那头野猪精!”莲玉生躲在他身后道。
鸠摩什顺其所指,看到赵和身边的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