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称师兄为兄,理所应当。”莲玉生又道。
赵和心里极为不快,这厮说的是什么胡言乱语,他正想喝斥,旁边的萧由却笑着道:“竟然有此事,那我是阿和的师兄,这么说来,我岂不是教尊座下大弟子?”
莲玉生转脸看向萧由,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久,然后合掌:“贫僧道行浅薄,看不出来,不过师尊就在那边,他现在正在为替妄死之人超度,待超度完毕之后,再来为阁下看看。”
“得了得了,你们浮图教乃天竺之教,我觉得我往上数便是有千载万载,也是大秦人,中原人,不是天竺人。”萧由忙摆手道。
“师兄何不去看看师尊如何超度逝者?”莲玉生向赵和发出邀请。
赵和心中生厌,冷笑了一声,他旁边的樊令得他示意,立刻上前,抡起拳头便砸:“打你个胡说八道的番僧!”
他这一拳虎虎生威,莲玉生狼狈而退,以袖遮头,一边跑一边叫道:“贫僧瞧出来了,你是一头野猪精转世,要为我师兄护法!”
众人皆是忍俊不禁,唯有樊令大怒:“你才是野猪精,你们全家都是野猪精!”
赶走这个满嘴诳语的胡僧,赵和把程兹拉了起来:“此事已了,现在重要的是别处义仓不要出现同样的事情,若我是你,立刻想办法向别处义仓示警,让他们严加防范。”
程慈也知道坐在这哭泣并没有什么用处,只不过是伤心难禁罢了,被赵和一劝,当下起身跟他们在一起。
赵和来到嬴祝的马车前,发现嬴祝并未下车,唯有董伯予,面色铁青,站在离马车不远的一断残壁之上,转头四顾。
“看到没有,当初咸阳城丰裕坊,险些就成了这个样子,公孙凉为了早日掌权,勾结莽山贼,除夕之夜攻入丰裕坊,若不是被我发觉,若不是丰裕坊百姓决死而战,丰裕坊只会比你眼前见到的更惨!”赵和似笑非笑地对他道:“你为何不请临淄王出来看看?”
“如今换了皇帝,也照样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董伯予硬梆梆地回道。
“对,但不是发生在咸阳,而是在这里,随着临淄王来到这里……董先生,你是明理之人,这一切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难道非要我说出来么?”
董伯予紧紧抿嘴,他忽然跳下了残壁,然后来到嬴祝的车窗前,轻轻敲了两下。
“殿下,你就出来看看吧。”他沉声道:“唯有知辱,方可不再受辱。”
里面传来含糊的声音,然后马车门被打开,穿得厚厚实实的嬴祝在两名健妇的扶持下走了出来,他脸上苍白,毫无血色,用无精打采的目光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又含糊说了声什么,便又钻进了马车之中。
“走吧,殿下看过了,你想要羞辱殿下的目的也达到了。”董伯予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和。
他们正要离开火场,却看到身后又有几骑赶了过来,最中间的正是在途中曾经遇到过的大商人靡宝。
靡宝脸色比起嬴祝还白,看到这边一片狼籍,顿时嚎出声来:“钱——啊,好多钱——钱啊!”
他从马上跳下,肥胖的身躯竟然意外的灵活。他连滚带爬,跑到一个大仓废墟中,伸手连翻带刨,然后哭嚎起来:“这是多少钱啊,哪个直娘贼的如此行事,将这么多钱付之一炬?这狗贼当找出来,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赵和与萧由对望了一眼,萧由低声道:“我觉得可以将方才的那位莲玉生介绍给他,他们二位凑在一起,定然有趣。”
赵和深以为然。
从极度夸张的靡宝身边经过,方才靡宝对萧由还是无比奉承,此时却顾不上了,他坐在火场中痛哭,还拿出块雪白的绢帕来擦了擦眼泪鼻涕,只不过那手帕不小心沾上了灰烬,顿时整张脸都花了起来。
这下连程慈都忍俊不禁了。
“走吧,我们启程,早些赶到临淄,我有预感,象定陶这边发生的事情,若不及时赶到临淄,恐怕还会发生……程九郎,你说说,接下来的道路能不能绕开那些义仓,免得又殃及池鱼了。”萧由道。
程慈侧脸想了想,然后点头:“应当可以绕开!”
他们出了火场,没有进定陶县城,而是直接向前,行了小半日之后,却听到后边有人叫道:“官爷,官爷!”
李果见萧由点了点头,便示意全军停住,他们回头等候,只见一骑飞驰而来,到了军前放缓,马上之人高举双手:“官爷,请稍等一会,我家主人马上就到,他说有重要事情官爷!”
“你家主人是谁?”樊令瓮声道:“好大的脸面,要这两千人都等他?”
萧由与李果却已经认出了此人。
“我家主人就是靡宝,他体型胖大,行动颇有不便,故此请诸位稍候,他有极为要紧的事情,呃,与定陶义仓之火有关的事情。”那人道。
萧由眼睛微微眯了眯,他看向赵和。
赵和觉得那个靡宝挺有趣,若是什么鸠摩什莲玉生拦他,他肯定不会理睬,但那个靡宝,从见面起种种表现虽然有些丑谑,却不让人讨厌。
而且,他也很好奇,这位商人能从义仓火场的残墟之中看出什么来。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只不过是一刻钟后,靡宝就骑着马真喘着赶来,不过赵和更同情他所骑的那匹马,觉得那马弄不好下一刻就要倒毙。
“靡家主要我们留在此处,可是有什么高见?”萧由缓缓地问道。
靡宝一张肥脸五官都挤在了一处:“高见不敢,萧官爷,义仓的火灾不对劲!”
“有何不对劲?”萧由道。
“纵火者别有所图!”靡宝道。
萧由微微笑道:“确实别有所图,他们想要将我们的护军调走,好袭击我们所护卫的临淄王。”
“啊?”靡宝愕然,见萧由别过脸去似乎要离开,他连忙摇头:“不是,不是,萧官长,绝非如此!”
萧由转过脸来,凝视着他:“那么你倒是说说,纵火者别有所图,图的是什么?”
“粮食!萧官爷,粮食,义仓中的粮食不对劲!”靡宝叫道。
萧由脸上本来还有淡淡的笑的,可听到靡宝所言,他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凝,然后双眉紧紧皱起。
“粮食不对劲,少了许多,萧官爷,还有诸位将爷,所以昨夜纵火的和袭击你们的,未必是响马,可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上是要掩盖义仓中粮食早被搬空!”靡宝伸着手:“实在是太恼人了,这种赚钱的买卖,他们竟然不寻我……不对,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也敢做,还想借助你们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用意!”
第十三章、竟敢如此
萧由眉眼撩了搓,看了赵和一眼。
“阿和,你来拿这个主意。”他说道。
赵和苦笑。
这一路上来,凡有事情,几乎都由他拿主意。萧由仿佛被什么东西催逼着一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培养他,帮他积累处理事务的经验。
“你有何证据?”赵和再次看向靡宝问道。
“当然有,我派了手下最厉害的账房,正在那儿计算,他会算出最准确的数字,这些仓中少了多少粮食!”靡宝打起精神。
“那我又有问题了,你既然如此有把握,为何不去找定陶县,若是对定陶县不放心,为何不去寻更高些的官?”
靡宝干笑了两声,没有回答。
萧由在旁叹了口气。
赵和莫名其妙地看了二人一眼,过了会儿,靡宝才知道:“一来定陶义仓若真出了问题,这定陶令自然脱不得关系,二来我若没发现此事便罢,我既然发现了此事,只怕有人不会允许我活着离开定陶。”
赵和霍然惊觉。
萧由对此肯定是明白的,因为他也是在基层做了多年的小吏出身,对于底下这些乌烟瘴气极是熟悉。
“也就是说,你告诉我们,其实是想将事情转到我们头上?”心念一转,赵和沉下脸来:“嫁祸于人,以邻为壑?”
靡宝胖乎乎的脸上顿时挤出了委屈之色:“冤枉,冤枉,我靡宝怎么会是这种人,我不过是情知难以保存自身,所以才想要托庇于官爷羽翼之下罢了,一点点微末而不足道的私心,官爷必然体谅!”
“若只是想托庇于我们,那倒是好办,让你的人随我们一起走就是。”赵和道:“这边的事情,你只当不知,想来有两千军士在侧,没有人能够追上来杀你灭口。”
靡宝连连点头:“这样好,这样好,和气生财,我也不想多惹麻烦。”
“随我们走吧。”赵和眼睛闪了闪。
他这边要走,那边嬴祝马车之侧,董伯予怒道:“这如何行,这岂不是纵容罪行?对恶人之纵容,便是对善人之残忍!”
赵和看了他一眼:“依董先生之意?”
“彻查到底,一则这关系千万百姓之性命,二则……将临淄王作为掩护,陷殿下于不义,此等阴谋,怎么能听之任之!”
他倒是义正辞严,赵和撇了撇嘴:“董先生说得极是有礼,来人!”
有位军官应声而出。
“给董先生留下一匹马,让他彻查此案,董先生正人君子,自不会坐视千万百姓性命受人威胁,也不会任由临淄王殿下受人利用!”
他说完之后,驱马前行,再也不看董伯予一眼。
董伯予呆了好一会儿,明显露出挣扎之色,然后还是垂头丧气地拍马追上来,再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嬴祝马车之边。
“这位董先生放心,我家与齐郡郡守朱公一向熟悉,只要出了定陶,离开那纵火者势力范围,我便立刻遣人将其中疑窦禀报给朱公,朱公定会派人来彻查此事。”靡宝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凑过来陪着笑道:“先生满腔忠直,实在让人敬佩,待我家手下追上来,在下会稍献礼物,还请先生收下。”
董伯予睨视了他一眼,仍然一语不发。
又走了一段路之后,靡宝忍不住又道:“官爷,真的不管不顾了么?”
“你以为我们是那么好欺瞒的蠢货么?”赵和淡淡地盯着他道。
“官爷你这是何意啊,我当真是一片赤诚,诚心诚意。”
“你是不是诚心诚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言不尽实。”赵和噗的一声冷笑:“你究竟是为何要找我们,若不实说,只能将你也扔下来了。”
靡宝咧开嘴尴尬地笑了起来。
这家伙脸上胖乎乎的尽是肉,笑的时候要多憨厚就有多憨厚,但是赵和却对他少有信任。在咸阳市井之中大半年的经验告诉他民,商人当中凡笑得成这模样的,定然是宰人宰得最凶的。
见这家伙还不肯说,赵和脸慢慢沉下来。
他厌倦了和这家伙继续耗下去了。
“赶他走,莫让他再跟着我们。”赵和道。
“别别,我说,我说,哎呀我的小官爷,你这心肠,呃,不是,我是说你当真是明察秋毫!”靡宝向赵和挑起一根大拇指:“我靡某确实别有用心,最初见到护军兵强马壮,便起了心思,想要请护军护送一程。”
见赵和扬眉似乎要发作,靡宝苦笑着摆手:“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身上带着几样东西,消息已经泄露出去,我听说有大队响马集结,欲从我这夺走那东西。”
“何物?”一直旁听未作声的萧由突然插嘴。
“第一件是这个。”
靡宝坐在马上,艰难地解开腰带,然后不知在腰带上动了什么,从中拿出了两枚一般大小的粉色珍珠来。
赵和不明所以,萧由却是双眼睁圆,露出神驰之色:“这是粉色佳丽?”
“萧官爷当真是见闻广博,这正是粉色佳丽,一枚粉色佳丽,在咸阳可以换一处宅邸,而我这腰带中,这样一般大小的粉色佳丽,共是三十六颗。”靡宝兴致盎然:“仅此一物,便足以让数百响马一齐拼命了,但它在我身上还不是最贵重的,我身上还带着扶桑东渡图!”
这一次轮到赵和瞪圆眼睛了。
“扶桑东渡图竟然在你这,真迹还是仿本?”他开口问道。
“二百多年前的徐福真迹,正是有扶桑东渡图,所以我靡家独占扶桑国海贸,这才赚来如此家当!”靡宝又开始吹捧:“小官爷了不起,这世上知道扶桑东渡图的人不多,晓得其正本价值的更少,凡知道其价值者,若是从商,必能富甲一方,甚至富可抵国!”
“这么厉害?”萧由倒有些好奇了。
他确实未曾听说过这个什么《扶桑东渡图》,在他看来,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价值理当没有那么重要。
“萧官爷有所不知,这世上论及收益,海贸可在所有生意里排第二位,一条安全的航道,胜过良田万倾!”靡宝又道。
“哦,那排名第一者为何?”
这个问题让靡宝有些尴尬,他看了萧由一眼,笑而不答。
萧由同样笑了笑,赵和觉得这两人似乎想到了同样的一件事情上去了,但谁都不肯说出来。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