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临淄就封,迟早也是死,不如拼上一把,即使不能成事,总也好过坐经待毙!”一人叫道:“我去请陛下出来……”
噗!
那人转身才要进院子,却不意后心一冷,一截戟尖自后心穿入前心透出。
董伯予拔出戟,双眸之中怒焰腾腾。
“公孙凉已将陛下害至此境,难道说在他死后仍然阴魂不散?”他向后退了两步,独自守住了院门:“今日我但知守护此门,绝不令临淄王落入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之手……想要临淄王,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吧!”
响马们面面相觑,原本以为可以轻易将目标带出来,却不曾想会这在遇到一个脑壳死硬的家伙。
有个响马不耐烦地道:“既然这样,还客气什么,我来打倒这家伙吧!”
他下了马,单手握刀,大步走向董伯予。
第十一章、淮北靡氏
那响马到了董伯予七步处,猛然加速冲了过来,刀高高举起,口中喊道“一介书生……”
话尚未喊完,就看到董伯予向前迈步,身形极快,卟的一下,短戟刺入他的胸膛,然后另一只手挥盾,将尸体打翻在地。
董伯予怒火翻腾的双眸扫视四周,凛然道:“多年未曾出手,似乎有人忘了,二十年前的稷下十剑之中,董某排名第二,仅次于那个姓郦的怪物!”
响马们都是寂然无声。
刚才出来挑战董伯予的那个响马,在众人当中都是排名前五的好手,可在董伯予面前,连一个照面都过不去!虽然有其轻视董伯予书生的原因在,可董伯予那一瞬间展露出来的战力,足以震慑住别的响马了。
“箭!”一个响马叫道。
嗖嗖嗖!
数枝箭从后射了过来,董伯予厉声大喝,以盾护住要害,人猛然前冲,然后挥盾而击。
那个叫放箭的响马被盾击中面门,整个人倒飞出丈许,脸上血肉模糊。
“还有谁?”董伯予看着人群中的那些箭手,冷声喝问。
响马一时气夺。
董伯予乘机连退,退回到院门前。
院前的地方并不大,挤进来的响马只有二十余人,大多数都弃了马步行。见他勇武,响马的头目们互相交换眼色,然后又有人下令:“一齐上!”
原本他们还想活捉董伯予,毕竟有董伯予在,更容易获得嬴祝的信任,可如今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响马们蜂拥而上,董伯予怒吼着再度举盾扬戟。
轰!
眼看双方要撞在一起,突然间外边轰然一声巨响。
紧接着,驿馆的一面院墙突然倒塌,三百名护军出现在院墙之外,冰冷的兵器如山如林。
“风!”
赵和猛然挥手。
及时赶到的护军们扣动弩机,百余枝箭矢瞬间破空而来,将被他们突然出现震住的响马们射成了刺猬。
“大风!”赵和第二度挥手。
那些觉察到不妙纷纷拥来的响马,面对着的是第二轮弩矢,惨叫声不绝于耳,在丢下二三十具尸体之后,他们纷纷狼狈后撤,逃出驿馆之中。
“追击!”赵和又下达命令。
除了十余名贴身护卫的军士之外,其余护军,包括樊令在内,都呼喝追袭去了。赵和自己提着剑,经过院前的空地,顺手刺翻两个只是受伤而未立刻死去的响马,来到了董伯予面前。
董伯予看着他,面无表情。
赵和微微一笑,向他挑了一下拇指:“你做的不错。”
董伯予眼中怒火翻腾,突然间扬戟,似乎就要向赵和刺过来。
但越和眼中讽刺之意是如此明显,让他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怒意,哼了一声,扔了戟盾,转身回到院子之中。
赵和跟在他的身后,也到了院子里。
“临淄王呢?”赵和缓缓道。
“哼!”董伯予哼了一声:“萧由回来之前,休想要老夫将临淄王交给你。”
赵和示意了一下,两个护军冲入院后屋子中,四处搜索,好一会儿后出来,向赵和摇了摇头。
“临淄王何在?”赵和有些惊讶,他扬眉又问。
“你早就回来了对不对?”董伯予斜睨了他一眼:“你希望临淄王投了响马,好乘机置他于死地对不对?”
赵和哑然一笑。
董伯予太小看他了。
“不曾想董先生拼死护卫的,竟然只是一个空空的院子。”他轻声说道:“董先生之智,其实更在公孙凉之上,公孙凉只能算是有小聪明,董先生才是有大智慧。”
董伯予没有理他,只是眼中的怒火不见了。
“董先生在我面前不必隐瞒,我其实对置临淄王于死地并无多大兴趣,我更感兴趣的是刚才那些响马,他们自私是公孙凉留下来的人,董先生信不信。”
董伯予仍然是一语不发。
赵和有些无奈,这个家伙又臭又硬,有如茅坑中的石头,除非他自愿,否则不可能从他嘴里掏出话来。
“不过,我倒是从今日之事中,看到了几分公孙凉的影子,只是为了调开我们护军,便纵火焚烧义仓,置数十万上百万人的性命于不顾。公孙凉在咸阳城中,便是如此行事,现在这幕后黑手在齐郡又是如此行事……董先生是有大聪明的,不与这种人搅在一处,最好不过。”
赵和说完之后,也懒得理会董伯予,他扔下这家伙守着个空院子,然后从驿馆中出来。
此时响马们已经被杀退,不仅是驿馆之中,就是聚落内,响马们也已经不多。在赵和的那轮突袭射击中,大多数响马头目都被射死,少数的此刻指挥剩余响马,纷纷退出了聚落。
他们并不恋战,纵马疾驰,四散奔走,转眼之间,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聚落之内,则哭声不绝,一如咸阳城除夕之变后的丰裕坊。
赵和站在高处,俯视着整个聚落,良久不语。
没有多久,东北方再度传来马蹄之声,萧由带着大队人马赶了回来,唯有程慈,没有随他一起回定陶驿。
见到聚落里的情形,萧由面色未变,只是看到赵和阴沉着脸,他才扬了扬眉:“怎么了?”
“没什么。”赵和摇了摇头。
赵和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定陶驿聚落里的哭声,义仓的烈焰,都只是个开始。如果真如响马们所说,他们是公孙凉留下的后手,那就意味着随着他来到齐郡,这样的事情,恐怕还会继续发生。
“你那边呢,火没炸灭?”他反问萧由。
“救不了,数十处火点同时起火,纵火者烧得极彻底,粮仓与草场都被烧了,派人入火场只是徒增伤亡。”萧由摇了摇头道。
“贼子!”赵和恨恨地骂了一声。
他饿过肚子,知道对于百姓来说,粮食意味着什么。
“确实。”萧由已道。
他们回到驿馆之中,驿丞哭丧着脸正在那清点损失,而一度消失的临淄王嬴祝,在这个时候被两个健妇扶着,出现在他们面前。
嬴祝看着他们二人的目光很是奇怪。
赵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第二日一大早,赵和来敲嬴祝的门。
“你欲何为?”董伯予立刻披衣喝问。
“昨夜那伙响马,为了劫走临淄王,烧掉了定陶义仓,这是齐郡十大粮仓之一。”赵和缓缓道:“董先生,还有临淄王,可愿意一起去看看现场?”
董伯予与嬴祝当然不愿意,但却由不得他们。所以片刻之后,他们便乘在马车之上,缓缓离开驿馆。
他们在离开定陶驿聚落之时,一大队人马与他们相向而来。这队人马足有百人,看到他们这有许多官兵,立刻避闪到道边。
“请问军爷,你们是何方军马,哪位将主所属?”避在道旁的人中,有一个拱手问道。
“临淄王护军,护送临淄王就封。”有军士粗暴地喝道:“休要窥视,小心将尔等当作响马探子捉了起来!”
那出言相问的人连道不敢,然后迅速来到被他们护在中间的马车之旁,低声说了几句之后,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白白胖胖的脸来。
这张脸十分生动,他打量了一下正在经过的部队,似乎思忖了一下,然后迅速下得车。
“诸位军爷,不知谁是将主,在下徐郡靡宝,略备薄礼,以求劳军。”他带着笑,向着这边连连拱手,虽然口里在问,可眼睛却直接停在了萧由与李果身上。
萧由眉头微微皱了皱:“徐郡靡宝……可是淮北靡氏?”
那自称靡宝的人喜道:“不曾想我家之名也能入贵人之耳,宝不才,正是当代靡氏家主。”
“哦,商家四姓,陶靡吕管,早有耳闻,况且我与你们靡家还有些小小的关联,咸阳城东市庆益行,是你们靡家的产业吧,我族中有人,便是庆益行的行商。”萧由笑吟吟地道。
赵和咽了口口水,有些无奈地看着萧由,这家伙又和人拉关系了。
“正是正是,原来是行友……啊,瞧我这蠢人笨嘴,来人,快与这位官爷送上礼物,略备薄礼,不成敬意,只是为官爷随从打赏所用。”靡宝拱了拱手,他身边立刻有人托了盘子上前,在路旁直接掀开盖在盘子上的锦绸。
凡看到盘上之物者,尽皆倒吸了口气。
就算是赵和,看到盘子里金灿灿的一片,也不禁眼睛发了会直。
盘子里全是细长细长的金条,若折成银,不下千两,而以铜钱计算,则是百万钱。
“嗯……这般打赏,萧某可赏不起。”萧由看着这个盘子,也是目驰神迷,好一会儿之后才笑着摇头,但目光却仍不离开那盘子。
“官长既然听说过我靡家之名,自然知道这对我家来说不算什么。”靡宝又拱手:“还请官爷给个面子,将其收下。”
“我可不敢收,除非……你说明白来,你想要什么。”萧由道。
“呃……并无所求……”
萧由呵呵了两声,然后甩了甩鞭子,大军继续向前,将那靡宝与他的金条盘子晾在路边,未曾理会他们。
靡宝就站在那儿,也不着恼,只是看着大军过去,若有所思,好一会儿之后,他回过头来,笑眯眯地道:“你们先在驿馆里休息休息,早些吃饱来,咱们今天要继续赶路,每人的赏钱翻倍!”
最初时他的随从都叹气,但听到赏钱加倍,顿时转为欢呼。
第十二章、掩盖真相
一个时辰之后,赵和等人已经到了定陶仓。
定陶义仓占地极大,包括粮仓与草场两个部分,它贴着定陶县城而设,原本是方便城中出兵来护卫,其围墙与定陶城墙连在一起,但是昨夜不知为何,围墙塌了一截,令响马可以随意进出纵火。
赵和他们到的时候,余烬尚未尽灭,到处都是上升的烟尘,粮食被烧后的焦香味扑鼻而来,不少定陶县的民众在火场中翻捡,希望能够找到还可食用的粮食。
但显然他们没有什么收获,反而是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时不时就有哭声传来,这让火场更显凄凉。
站在断壁残垣之间,赵和心都有些发颤,这么大规模的义仓,原本储藏的粮食可谓堆积如山,但现在,却只剩一些灰烬。
程慈仍在现场,这个年轻的法曹掾坐在一截烧焦了的木头上,正在抹泪哭泣。赵和看到他后,缓缓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共有十五库仓房,这里原是最大的一座,仅此一座,存粮便有十万石,我少时曾经随长辈来见过,长辈指着存粮对我笑,说有此一仓,则齐郡不惧饥馑,可现在……可现在全毁了!朱公的心血,齐郡百姓的汗水,全毁了!”程兹抹了抹泪水,勉强一笑道。
说到后来,他声音又哽咽起来。
“响马做的,他们纵火烧粮,目的便是引我们来。”赵和并不避讳:“此事……”
“怪不得你们,响马要纵火,谁还拦得住么?”程慈摇头,咬牙切齿:“原本有值夜差役,全都被杀了……定陶城离得这么近,派了那么多人来救火,也未曾救下,这不怪你们,这是……”
“这是天意。”另一个声音响起:“若是定陶百姓都皈依我教,定然度厄化灾。”
赵和回头一看,是位长得极为俊美的光头男子,此人见赵和望来,微笑着合掌:“师兄。”
赵和眉头顿时皱起,看他模样,分明也是一位异族浮图僧,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小弟随鸠摩什师一起,昨日午时入定陶城,火起之时,我们都在城中,有无数人见到,故此师兄千万莫要误会,以为是我们纵火。我们虽然有心度人,却不会做此恶魔勾当!”那面色如玉长相俊美的光头男子说到这,又哦了一声:“小弟莲玉生,拜见师兄。”
“我不是你的师兄!”赵和皱眉:“你年纪比我大得多!”
“昔日教尊座下有十八弟子,师兄排行第二,只因大秦人饱受苦难,故此自愿降世,为大秦人度劫消灾。小弟排行第十七,称师兄为兄,理所应当。”莲玉生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