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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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星穹- 第3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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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在、在娘娘庙!”老嬷嬷没有任何犹豫,便将曹娥的藏身之处说了出来,“饶命,段将军饶命,饶我……”
  段植知道这长信宫中的所谓娘娘庙是什么。
  蚕神庙。
  当初太后曹娥与赵和一起构陷嬴祝的地方,它位于长信宫的一隅,虽然在当年宫变之乱中是一处关键地点,但这些年来,这地方已经被人忽视了。
  不曾想危急之时,曹娥想到躲藏的地方,仍然是这里。
  “太后,别怕,我听已经听说了,赵和——赤县侯进了城,我们躲在这里,不会有人知道,我让小虎去找他了,他很快就会来救我们……”
  珍珠有些语无伦次地安慰着曹娥,曹娥倒还是十分淡定,她瞄了一眼这个被自己惩处了的宫女,嘴角浮起一丝浅笑。
  死……对她来说有什么可怕的呢,她丈夫死了,情郎死了,父亲、家人也都死了,她就是孤零零一个,活着就在折腾,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方才我赐毒予你,你害怕不害怕?”她问起不相干的事情。
  “怕……啊,不怕,太后心善,我知道太后只是吓唬我……”
  珍珠的话言不由衷,不过曹娥也没有细究,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神案之上供奉着的神像,呆呆出了一会儿神。
  然后她便听到外头杂乱的脚步之声。
  曹娥轻轻叹了口气。
  “珍珠,你从后门出去吧。”曹娥道。
  珍珠也听到了脚步声,还有随着脚步声隐隐传来的金属撞击之声,她脸色变得惨白:“太后和我一起出去,我方才进来时的洞口,太后也可以钻出去……”
  “你去吧,你出去之后,有的是可以去的地方,我出去之后,却还能往哪儿走?”曹娥摇了摇头。
  “可以躲啊,只要躲过段将军……段植那狗贼,等赤县侯来了就好了!”
  “没有想到,就连宫中的你,也对他寄予如此厚望呢。”曹娥笑了笑,然后用力推了推珍珠:“去吧去吧,你还有小虎在等你……”
  珍珠有小虎在等她,而曹娥在外边,却没有任何人等。
  况且,就算外边有人等她,曹娥也不觉得自己能躲得过去。她或许能躲过段植,可那又有什么意义?
  珍珠始终没有意识到,赵和此次来咸阳,并不是为了救她的。
  或许对于赵和来说,一个死于段植之手的她,更符合赵和的利益吧。
  段植终于到了蚕神庙前。
  这座小庙在长信宫的一隅,平常并没有什么人来,虽然内侍宫女将之收拾得很干净,但终究是偏僻之地。段植到了这里时,甚至感觉到一阵寒意。他望了望庙门,厉声道:“太后何在?”
  庙的正门是紧紧关着的,他这一问,原本不以为会得到回应,却不曾想,门里竟然真传来了声音:“哀家在此。”
  是曹娥的声音,没错!
  段植手握剑柄,上前推了推门,门被从内闩住,他没有推动。
  “太后,逆贼已经入城,此时太后不死,还待何时?”段植贴着门叫道。
  曹娥轻轻的笑了起来。
  “逆贼还未说要我死,段将军,你这金吾大将军倒来要我死了么?”她徐徐说道。
  “臣不忍见太后落入逆贼之手,有辱先帝与大将军声名,请太后开门,受死!”段植又用力推了推门,但门仍然纹丝不动。
  “哀家生死之事,倒是有劳段将军了。”曹娥幽幽说道。
  段植心底又生出一股烦躁。
  他觉得曹娥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将军,她在拖延时间。”一名亲信在他身侧提醒。
  段植顿时明白过来。
  曹娥在拖延时间,她知道“逆贼”入城,甚至还知道这“逆贼”不是嬴吉,而是赵和!
  毕竟若是此次入城的是嬴吉,曹娥必死无疑,但若入内的是赵和……曹娥对赵和还有用处!
  想到这里,段植一咬牙:“撞门!”
  砰砰的撞门声响了起来。
  庙里的曹娥侧耳听了听这声音,然后解开自己的发髻。
  因为一直是宫女替她打理,所以解发髻这个动作,都有许多年没有做了,这让她觉得有些生疏。曹娥让头发披散开来,将自己的脸完全遮住,然后从神案之上取下宫灯。
  这是一个鹤嘴灯,长而尖的鹤嘴,象是一柄匕首,虽然没有那么锋利,但刺入一个人的咽喉还是没有问题的。
  曹娥平静地举起了鹤嘴灯,将鹤嘴对着自己的咽喉。
  她在等门破。
  不过撞门的声音在持续了二十余下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她听到兵刃交击的声音,惨叫声,段植的叫骂声,然后是重物跌倒摔落之声,呻吟之声。
  曹娥放下鹤嘴灯。
  门外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只有轻微的脚步声。
  片刻后,曹娥听到了赵和的声音响起:“太后。”
  此时的赵和,早已经不是当初宫变之乱时的那个半大小子了。那个时候,赵和正在变声,嗓音难听得紧,但现在赵和的声音平稳清朗,听上却给人非常明快的感觉。
  曹娥微微叹了口气:“哀家在此。”
  “太后,太后,快开门,是赤县侯,我遇上赤县侯了!”
  外头传来珍珠的声音,她被曹娥逼着逃走之后,没多远恰好遇上赵和与“小虎”,因此直接将二人引到了蚕神庙来。
  曹娥缓缓起身,将门打开。
  随着她开门的动作,外头明亮的阳光照进了阴暗的庙宇,因为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黑暗,刚接触到阳光时,曹娥觉得眼睛都睁不开。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才适应,然后看到了金灿灿的阳光之下赵和的身影。
  数年未见,当初那瘦小的少年,如今已经是如梁如柱的伟丈夫了。
  “赤县侯来得可真快,莫非哀家的生死,就真这么重要?”曹娥望着赵和,缓缓说道。
  赵和一笑:“赤县侯这个爵位,早就没有了。我如今是北州都护,我自己一刀一剑打出来的北州都护。”
  这话说得曹娥心中突的一跳。
  “太后无恙,那我就放心了,请太后安居宫中,我会遣人保护。”赵和微微欠身,算是行礼,然后目光移向地上。
  曹娥顺其目光望去,看到段植狼狈不堪地趴在那里,身上有伤,但胸口还在起伏,证明他尚未死。
  “赵和,你来得太晚了,太晚了!”见赵和望向自己,段植大叫起来,“大秦已经完了,嬴吉已经中计,他必死无疑,你来不及了!”
  他神情之中,有一种疯狂的快意,赵和嘴唇微抿,眼睛眯了起来。
  刚刚走回阳光之中的曹娥,突然又感觉到了一股阴冷。
  然后她看到赵和又笑了起来,那阴冷顿时消失不见。
  “我还活着,大秦不死。”赵和说道。
第八四章、如是我闻
  “长信宫中,太后泣告,曰‘大秦亡矣’,和怫然不悦,对曰,‘吾尚未死,大秦何亡?’诸将为之叹服,乃齐下拜为贺。”
  赵和看完这纸上的字,又抬眼看了看面前一脸沉寂的男子。
  “你是起居郎?”他出声问道。
  “正是。”那男子平静地道:“起居郎班直,见过大都护。”
  赵和摇了摇头:“不曾想这混乱之中,你这起居郎却还在写这个……”
  “青史之上书写之人,不是下官,而是都护。”名为班直的起居郎道。
  赵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哦?”
  “下官只是记下下官所见所闻。”班直道。
  赵和不由笑了起来。
  此时他已经出了长信宫,这个名为班直的起居郎在他出来之时不知从何处转了出来,然后被护卫发现抓住,在看到他不离手的书册上记载的东西之后,便将之带到了赵和面前。
  “你是故意被擒住的吧?”赵和问道。
  班直没有作声。
  “史家?”赵和又道。
  班直这一次回答了:“下官确实是史家——起居郎、太史令,原本就当以史家充任。”
  “你们史家喜欢用这种方法进行劝谏,只不过……我问你,当初天子欲杀大将军之时,你是否劝谏过呢?”赵和尖锐地道。
  班直摇了摇头:“史家之职,乃是如实记下所见所闻,以供后世查其得失,而非进谏。”
  “难道不是因为我有容人之量,故此你敢现身讽谏,警告我所作所为,都将留于青史,不要倚仗兵强马壮而行僭越之事?”赵和道。
  班直再度沉默。
  这是默认了。
  旁边的亲卫顿时大怒:“这厮不敢劝谏天子,不敢劝谏司马亮,却来劝谏大都护,莫非是觉得大都护好欺?都护,不如诛之,以儆效尤!”
  “罢了罢了。”赵和却摆了摆手。
  他这反应让班直一直古井无波的神情动了一下。
  “大都护不治下官之罪?”班直显然不想猜测赵和为何如此,他直接问道,全然不顾这个问题其实是承认,他之所以现身并说出青史之上书写之人是赵和,确实是在对赵和进行提醒或者说警告。
  “为何治罪,他们觉得你警告我是觉得我好欺,我倒觉得,你警告我却是对我的夸赞。”赵和抓过随从递来的马鞭,“往小里说,你是觉得我有远超天子与司马亮的容人之量,这才敢在我面前劝谏……”
  班直眉头一动,昂起头,追在赵和身后:“那往大里说呢?”
  “往大里说,你觉得我还会畏惧青史,这才会拿青史对我警告……这世上之人,无所畏惧者已经很少了,能有所敬畏者就更少。”赵和翻身上了马,在马上看着这位百家中史家的传人,“青史不过是你们的笔和纸,我所畏者岂是这个,我所畏的,是我自己心底的规矩。如儒家所言,我若能随心所欲而不逾矩……”
  说到这里,赵和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一催马。
  马飞奔而出,远远抛下赵和的一句话来:“让他跟我们去长乐宫,让他好生看和好生记吧!”
  不等班直反应过来,便有人牵来马,半推半扶把他送上马背,然后那马就飞奔起来,险些将这位起居郎从马身上颠了下来。
  年轻的史家传人并不知道,前面的赵和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自从得知大秦内乱的消息起,赵和心里就憋着一团火,这股无名之怒让他烦躁不安,他是凭借过人的毅力才将之控制住。饶是如此,在一些细小之事上,他还是会无意中将之泄露出来。
  哪怕进了咸阳城也是如此。
  但在刚才,年轻的史家传人大着胆子向他发出谏言之后,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是有所敬畏的人。
  曹猛无所敬畏,或者说曹猛曾经敬畏过的烈武帝早就死了,所以他才揽权擅权,天子年长也不归政,故此才有先后两次被他扶立起来的天子算计之事,最终也因此丢了性命。
  嬴吉无所敬畏,所以在时机尚不成熟的情形之下仓促发难,又在侥幸杀了曹猛的情形下自毁诺言,这才会激起北军之变。
  司马亮无所敬畏,他对于时代的变化一无所知或者说是从内心深处抗拒,他顽固地坚持着他们世家大族的立场,故此不惜将大秦的矛盾提前引爆。
  北军四校尉……他们代表的军头,同样无所敬畏,所以才在乱世到来之时,放纵手下的士兵,在关中之地引发了一场浩劫。
  赵和觉得,那史家传人觉得自己还有所敬畏,便是将自己与这些人区分开来。而且当他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也确实仍然有所敬畏,并没有因为愤怒、失望、仇恨或者别的什么情绪而失去对自己心底规矩的控制,他此前的怒意便为之消了大半。
  人,最危险的敌人永远是自己。
  人,必须敬畏的也永远是自己。
  诸子百家,万般说辞,说来说去,都是为人,故此人最足以敬畏。
  带着这些零零碎碎的思绪,赵和来到了长乐宫前。
  长乐宫此时已经被军士们团团包围,围在这里的士兵,有随赵和从西域来的轻骑,有跟着马跃一起投入他麾下的敦煌兵,有武威那里投来的北军,也有方才打开城门放他进来的咸阳守军。
  无论是何方军队出身,见到赵和来时,众人都齐刷刷行礼。他所到之处,人群便或是弯腰,或是单膝跪下,或是于马上举刃。
  跟在赵和队伍后边的班直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班直虽然年轻,但出自史家世家,他的父亲、祖父乃至曾曾祖父,都是史官,他在史书中见到过这种情形,那是大秦圣祖仁皇帝之时。
  但让班直更惊讶的是,还在不久之前,他亲眼见到这些军人,如同放出笼子的凶兽一般,在这座城市、这片土地上肆虐,但现在人,他们却一个个屏息凝神,仿佛被一种无形的秩序束住手脚,不敢有半点违逾之举。
  这些军士……难道不是凶神恶煞,不是大秦百余年积弊所释放出来的怪兽?
  今日咸阳,与不久之前的咸阳,差别所在之处,唯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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