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咸阳城中。”
“那你们就随我一起去咸阳城好好问一下,如何?”谭渊道。
陈殇默不作声,手已经按住了剑柄,旁边俞龙叹了口气:“这里没有小孩,落入你手中,少不得要受刑讯然后灭口……嘴巴上就不用多说了,且看是你能生擒我们,还是我们破围而出。”
“只要我们中有一人能够破围而出,你就死定了,便是天子,也救不了你!”陈殇接口道。
谭渊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忽然一笑:“你们说的极是,我当真很害怕……不过是与你们开个玩笑,既然你们出来不是与莽山贼勾结,那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什么意思?”陈殇心突的一跳。
“放你们离开,若我数十声,你们不离开,那就是有意耽搁我招待公务,官司打到天子与顾命五辅面前也是我有理。”
李果拉了陈殇一把,旁边的俞龙、戚虎也望向他,陈殇却是神情异样。
“一……二……三……四……”谭渊开始不紧不慢地数起了数字,陈殇额头微微汗出,然后叫道:“且慢,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寻找与莽山贼勾结之人。”
“是谁?”
“与你无关!”谭渊接着往下数:“五……六……”
陈殇额头冒出汗来,他看了看身边的三位兄弟,又看了看谭渊。
“那好,我们先走,你们且让开路来!”
当谭渊数到九时,陈殇终于长叹了一声。
他不能让挚友与他一起冒性命之险。
谭渊微微一笑,举了一下手,在他身后,虎贲军左右分开。陈殇四人去了马棚,牵来自己的马,经过谭渊时,陈殇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们四人既然离开,你行事就要小心,千万要遵守法度,若是有什么违法之事,你知道后果。”陈殇警告道。
谭渊没有理睬,等陈殇他们都出了门,他上前两步,目光在人群中扫过。
“谁是罗运?”他缓缓问道。
虽是提问,但目光早就落在了罗运身上。
罗运脸色有些发白,缓缓向前一步:“山人归隐之前,用过罗运这个名字,不知将军寻我何事?”
“我只是一介校尉,还不是将军。”谭渊和气地说道:“得知罗先生学识渊博品行高洁,天子特命我来征辟先生入朝为官,还请先生随我们一起走吧。”
“山人闲云野鹤,无才无德,不堪明君之用,不敢献丑于天子面前……”
“罗先生,你要弄明白一件事情,我们不是来劝说你的,而是来带你走的,你若能遂天子之意,自然功名富贵应有尽有,你若不堪天子所用,那也自有天子处置你。”谭渊说话时声调不高,但无半点与罗运商量的意思在里,他一挥手,身边便有虎贲上前,一左一右将罗运夹住。
罗运脸色惨然,挣了一下:“休要如此,我随你们走就是!”
他整了整衣裳,侧脸看了一下给自己牵驴的僮仆:“你回去看好家里,我拜谒天子之后便会回来。”
“不必,罗先生贵仆自然也是跟着一起走的。”谭渊微笑道。
他笑容绽开,却突然凝住。
因为此时外头传来几声惨叫!
谭渊惊怒交加,厉喝了一声:“陈殇!”
他快步出门,看到陈殇几人骑在马上,陈殇身边李果手中擎弓,向他这里扬了一扬。
而围着驿亭的虎贲军中,已经有数人跌落马下,身上插着箭,看得出来,对方不是不能取他们性命,而是有意射歪了。
“谭渊,刚才是你包围我,现在轮到我包围你了。”陈殇得意洋洋:“阿爷在咸阳城中忍你很久了,如今在外头遇上,怎么能轻易放过,今日不打你一顿出气,阿爷我让你跟我姓!”
谭渊的一字眉皱在一起,然后猛的一撩,他回头看了罗运一眼。
罗运紧抿着唇,慢慢向东厢房里退了几步,缓缓说道:“待将军清出道路,我自然会随将军而去。”
谭渊点了点头,似乎赞同了罗运的建议,他摘下弓,突然一箭射出,正中罗运大腿之上。
罗运啊的一声叫,抱着腿满地倒滚,血从箭伤处流了出来,将原本洁白的衣裳都染得鲜红。
“将他绑起,伤口包扎好,莫让他死了。”谭渊冰冷地说道:“先杀了这几个狗奴,然后再带他走!”
他这一招狠,先伤了罗运的脚,这样罗运想要逃都很困难,他也就可以集中人力专心对付陈殇四人。
他到咸阳城也有半年,知道所谓“咸阳四恶”虽然身份各不相同,性格也不一样,但有一点是一致的,四人皆是乱战的好手。这四人在咸阳城中得罪的人不知凡几,打过不知多少恶仗,结果他们都完好无员,那些敌人却都消失不见了。
此前放四人离开,他便是忌惮四人本领,想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想来,陈殇来终南山与他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都是这个罗运,自然不会轻易离去。
罗运被缚住之时,头发散乱,再无开始的潇洒。不过他也算硬气,只是最初抱腿打滚呼痛,此时却是一声不吭了。
谭渊领着虎贲军卒出了驿亭,紧接着就听到外边弦声不绝,呼喝怒骂声渐远。
正房之中那群齐郡游侠见虎贲军离开了,彼此各施眼色,然后他们窜了出来,直接去马棚中解了自己的马。其为首者还向这边望了望,见罗运被缚,上来一刀割了绳索,伸手拉起罗运:“走,我们带你走!”
罗运摇了摇头,惨笑道:“不必连累诸公了。”
“你究竟犯了什么事情,竟然有两伙人来寻你,为了你还打了起来?”那首领好奇地问了一句。
“唉,我也不知啊……”罗运长叹道。
“既是如此,我们就走了,你有什么话要交待,比如说,要不要我们替你传话寻人帮忙?”那首领又道:“我们齐郡游侠儿最是仗义,若你有所需,只管对我们说!”
旁边跟他过来的赵吉也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也可以和我说,我也能帮你!”
罗运仍然是摇头:“我隐居山中,早年故交多已断绝,还能寻谁相助?罢了罢了,无非就是跟着他们走一趟,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一言不合就用箭射你,还不会有事,你这位隐者可真心大!”赵吉嘀咕了一声。
不过也仅此而已,他刚才缩在齐郡游侠当中,早已认出了谭渊,好在谭渊原本对他印象就不深,加上主要注意力都在陈殇与罗运身上,他才侥幸未被认出。
此时他最想做的事情便是乘对方离开之时赶紧逃走。
齐郡游侠的首领见此情形,笑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与自己的伴当自顾出门,只留下赵吉几人。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却见厢房角落里的那堆杂柴被推开,赵和从里面钻了出来。
“你倒是会躲。”赵吉笑道。
“嗯……罗先生,现在我当如何去做?”赵和应了他一声,然后来到罗运身边,将他扶着坐起,恭恭敬敬地道。
罗运惨笑:“我自身难保,如何顾得了你?”
第二八章、最后之事
赵和凝视着罗运。
罗运也盯着他。
旁边的赵吉挠了挠头,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发生。
“第一批来寻你的人,乃是所谓咸阳四恶,那个为首的陈殇,他也在到处寻我。”赵和缓缓说道。
罗运没有露出意外之色:“所以你听到他的声音,立刻躲在柴火堆里去了。”
“第二批来寻你的人,为首的叫谭渊,而是虎贲军校尉,他同样在搜捕我们。”赵和又道。
罗运这次不作声了。
“我不知先生是因为什么事情被他们盯上,但此时是我们脱身的唯一机会。”赵和又道:“如我料想不差,那群齐郡游侠儿正在驿亭之外,他只等着罗先生对我们说了点什么,便会连我们一起抓起。”
“他们与谭渊是一伙的。”罗运也点了点头:“你这少年,不仅所学甚博,心思也很深沉。我倒是很想知道,二十年后天下与你勾心斗角者会是谁。”
赵吉嘟囔了一句:“不可能吧,那齐郡的游侠儿都很豪爽,怎么会和谭渊那家伙一伙,他们在这里呆了许久啊……”
罗运与赵和都没有向他解释为什么如此。
罗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带我一起走。”
“那是自然。”
“找暗道,此驿亭中必有暗道。”罗运又道。
赵和顿时恍然大悟。
这几年来,天下渐乱,莽山贼活跃于咸阳周边,哪怕他们不来骚扰这座驿亭,可是驿丞、驿卒们又怎么会把希望全寄托在侥幸之上?
方才进来时赵和问过驿卒,莽山贼来了该怎么办,驿卒说往山上躲,可前提是他们能够离开驿亭跑到山上去。
所以驿亭中必有通往山上的暗道!
“我带人去找驿卒!”赵吉叫道。
“驿卒只怕早就躲到暗道里了。”赵和摇头,他与罗运又对望了一眼,从罗运眼中看出考校之色。
赵和想了想:“厨房!”
方才院子里这么多人,驿卒在被虎贲军驱赶之后就消失了,赵和依稀记得,对方跑向厨房方向。
他们顾不得油壁车,直接冲到了位于院子西南角的厨房,进去一看,果然里面空无一人,无论是驿丞还是驿卒都不在其中。
“水缸。”赵和目光转动,指着水缸道。
赵吉的家仆上前推动水缸,移开之后,便看到了一个向下延伸的洞。
点起火把进入洞中后,最后入内者将水缸又移回原位,罗运道:“得快一些,他们很快就会回来,这暗道不够隐蔽,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
暗道不高,只能弯腰而过,罗运大腿受伤行动不便,一前一后各有一仆撑扶,他才得以前行。赵和一边走一边暗暗计算步子,足足走出了三百余步,他们才到得暗道尽头。
“这花费了不少气力,定下此策的驿丞倒是个能干的。”赵吉啧啧称奇。
“上去,进入山中,罗先生隐居附近,应当知道道路吧?”赵和道。
他们掀开头顶遮挡的山柴,发现出口是在一个破烂的棚屋之中,看起来象是樵夫或猎人搭建起来临时避雨的所在。
在这里并没有看到驿卒的身影,他们来到棚屋之外,看到雪地里混乱的脚步。
“我们往这边走!”赵吉的一个仆从道。
这仆从身手矫健,此时也绰弓在手,警惕地望着四周。赵吉道:“赵雁是猎户出身,依他说的走!”
对此罗运没有反对,赵和更是没有意见。
赵雁在前引路,身后另两个仆从则负责消除雪地上行走的痕迹,不一会儿,他们便钻入密林。
林中积雪更大,时不时便有树上的雪坠落下来,砸得众人面前一片白茫茫。他们艰难跋涉,走了许久,这才看到隐约有条道路。
但在这时,却听到身后传来犬吠之声。
众人一惊,这犬吠声很急,距离也不远,不知是山中的猎户,还是别的什么人。
“走快些!”赵雁道:“有四条狗,都是猎犬!”
只不过他们走了这么久,已经极为疲劳,而且还背着一个罗运,行动十分不便,速度自然提不上去。特别是罗运的牵驴小仆,年幼体弱,在积雪中每挪一步都艰难,不知不觉中便落到了最后。
“射!”后方传来这样的呼声,依稀有些熟悉。
紧接着弓弦声响,罗运的小仆应声仆倒,背心处插着一枝箭,血汩汩而出。
“该死,是那些泼皮狗!”
赵雁看了看周围,又看了一眼罗运,罗运见小仆被射死时脸露痛苦之色,此时泪如雨下。
“我是不祥之人,原不该连累诸位,还请将我放下,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我留下来,诸位自可脱身。”罗运说道。
“罗先生器量非同一般,吉人自有天相。”赵雁也不客气,向罗运拱手之后,当真令架着他的仆从将人放下。
赵和跟在他们身边向前走,回头又望了望罗运,看到罗运一步一瘸地挣扎到小仆身旁,俯身查看小仆的尸体。
“快走,顾不得他了。”赵吉拽了赵和一把。
就在这时,迎面又传来声响,那伙自称是齐郡游侠儿的人出现在他们前面。
“都不要走了,念在驿亭酒炭之谊,我们会给你们说情。”齐郡游侠儿之首叫道。
“滚!”
赵雁张弓射去,一箭便将最前的一游侠儿射倒,紧接着拔出腰刀,向前猛冲。
赵和心中骇然,赵雁的身手极强,就算比不得陈殇、谭渊这样的知名剑客,比不得樊令这样勇士,但也远非普通人可以比拟。
这样好的身手,却在赵吉家中充当仆役,赵吉向来不提自己家世,现在看来,他家世非同一般,或许还有什么隐秘暗藏其中。
这些仆役此前在齐郡游侠儿面前表现得唯唯喏喏,看起来就只是几个伺候人的普通佣人,但此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