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丞相上官鸿的府邸之中,他比起大将军府还要失望。大将军好歹还见了他,可丞相上官鸿根本婉拒了他请见的要求。
赵和心中更是警醒,莫非朝堂之上又出现了什么妖蛾子,大将军、丞相都忙着处置,所以顾不得他的经验?
他心中又有些相信萧由来。
萧由作为嬴祝的国相,如今也被弄到吴郡去了,并不在汴京,他想要找其商议也做不到。
不过好在赵和在汴京城中并不是没有自己的人际关系。
至少陈殇、俞龙二人都在汴京城内,戚虎与李果的驻地如今虽然在城外,也相距不是很远。他次日便去羽林军中寻陈殇,只不过这家伙对朝中发生的事情一脸茫然,也不关心,拉着他一个劲地说清河郡主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是让赵和找王鹿鸣,在清河郡主面前多多为他说好话。
这厮倒是真的浪子回头,自从钟情于清河之后,便再没有寻花问柳了。
俞龙那里也没有什么消息,对赵和的疑问,他也觉得很奇怪。倒是戚虎与李果,请假回咸阳与赵和相聚,听他说了自己的疑惑之后,戚虎说了四个字。
“镇之以静。”
这是丞相上官鸿的口头禅,赵和听了之后,也只能依其所言了。赵和情知问题有些不对,便没有再四方奔走,而是闭门不出。只是偶尔与俞龙、陈殇往来。每日除了读书,便是与樊令、姬北和高凌一起练习骑术、剑击,或者按照李果的方法学习射箭,时间倒也过得不慢。
转眼间,回到咸阳城已经两个多月,眼见春节已过,大秦元辅三年的正月来临。
正月十四开始,咸阳城依旧例举办灯会,因此街道上变得热闹起来。
别人都是阖家团聚,一起赏灯游玩,赵和这边却是孤家寡人一个,因此没有什么兴趣。
他不愿意上街看灯,却有人来寻他。
陈殇腰里悬着一个酒壶,没有穿羽林军的军服,而只穿了件便袍,斜倚在门框上,对着赵和眨巴着眼睛。
他到赵和家中,是不需要通禀的,因此直到他出现在门口,赵和才知道他的到来。
“怎么了?”赵和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将手中正在看的书放了下来,抬眼问道。
“陪我逛街饮酒去!”陈殇闷闷地道。
赵和有些讶然:“你不去郡主府那边,怎么来找我?”
陈殇叹了口气。
赵和立刻明白了,这厮应该是先去了郡主府,吃了闭门羹之后,才想到自己。
“呸,我才不陪你去。”赵和噗的一声冷笑:“若不是被郡主拒绝了,你也不会想到我,对不对?”
陈殇干笑了两声,见赵和一脸鄙夷的神情,他瞪圆眼道:“是又如何,你瞧戚虎,他今日分明是入城休假,可他来寻我们了么?你再看俞龙,还有陈果,哪个来寻你了,还不就是我才会来寻你!”
“反正我不出去,与其去街上人挤人,倒不如在家里看会儿书。”
赵和再次拒绝,不过以陈殇磨人的本领,他最终还是放下书,换了身衣裳,与陈殇一起来到大门前。
丰裕坊经过两年的重建,已经恢复到除夕之变前的模样了。赵和不愿意出来的一个原因,就是每走到这条熟悉的街道上,他就不由自主想起两年前的事情。
王道虽然已经死了,但他对赵和的影响却还在。
经过樊令家门口时,看到樊令又在门口屠狗——这厮如今吃上了俸禄,却还不忘旧日营生,这段时间有事没事,便回来帮人屠狗。见赵和出来,他扬声道:“你要去哪,不是说了今夜不出去么?”
赵和指了一下陈殇:“这厮缠人得慌,你放心,我身边带了人。”
高凌与姬北自然跟在赵和、陈殇身后,他二人在咸阳城中并无亲眷,哪怕是节日,也跟在赵和身边。他们对上街看热闹,倒是十分期待。
他们才到丰裕坊门前,迎面一个身影急匆匆跑了过来。
“子云来了,呵呵。”陈殇看清来人之后,干笑了两声。
赵和睨视了他一眼:“你方才还说他不会来寻我呢。”
陈殇只作没有听清,遥遥地向俞龙笑道:“子云,你怎么今夜有空?”
此时俞龙已经奔近了,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深深瞄了陈殇一眼之后,俞龙沉声道:“不要出去,有大事,找个地方商量。”
“还能有什么大事,难道莽山贼又打来了?”陈殇不以为然地道。
莽山贼早已被大将军荡平,自然不会再出现在咸阳城中。俞龙一把抓住他,众人回头,陈殇一路催促俞龙说究竟出了什么大事,俞龙却只是沉默。
以他的沉稳的性情,都成这模样,赵和心里也隐约觉得不安了。
经过樊令家时,陈殇实在忍不住,将俞龙揪到樊令家中,逼着俞龙在此将事情说清楚。
见此情形,俞龙略一沉默,然后低声道:“清河郡主上书大将军,自请去于阗和亲!”
他如今是大将军幕府掾吏,在接触公文上,比起身为羽林军的陈殇要方便得多。陈殇听到这话,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子云,你别开郡主开玩笑,咱们兄弟归兄弟,但你拿郡主开玩笑,我还是会翻脸的!”
“陈横之,我没有开玩笑,我亲眼看到了清河郡主的上书!”俞龙咆哮起来:“我先去你家,得知你出了门,猜到你会来阿和这边,所以特意来寻你!”
这一下,陈殇张大嘴,好一会儿之后,才喃喃道:“和亲……为什么会这样?”
俞龙脸色铁青:“自年前起,便有人在朝中建议,遣宗室女子和亲,以安西北局势,大将军与丞相对此不置可否。我原以为此议荒谬,不可能行之,不曾想,竟然有人主动要求和亲,而这个人,竟然是清河郡主——横之,你与郡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殇此时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他双眼发直:“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便是嫌弃我纠缠得紧,她也用不着和亲啊……子云,那真是清河郡主的上书,不是别人做的伪书么?”
他口中这样问,实际上心里却明白,没有谁敢伪造清河郡主的上书,这必然是清河郡主本人所呈。
“不行,不行,我不能眼见这种事情发生……我要去找她,我要向她提亲!”呆了好一会儿之后,陈殇猛然跳了起来,他二话不说,直接向外冲去。
俞龙与赵和同时伸手,将他拦住。
“你考虑清楚了?”俞龙问道。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问她!”陈殇铁青着脸道。
“我们陪你去。”赵和在旁说。
他与俞龙虽然陪着陈殇出来,但两人在不停交换眼色。
他二人与陈殇不同,知道朝中局势,清河郡主“主动”上书请求和亲,背后肯定有着某种原因,而事情既然到这一步,再想要阻拦,几乎是不可能了。
可陈殇对清河郡主一往情深,这厮的脾气又是个浑不吝的,冲动起来,谁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赵和轻轻动唇,无声地向俞龙说了“要劝”两个字。
俞龙沉着脸,回了“你来”二字。
赵和轻轻咳了一声:“陈殇,我觉得此事也不必太过担忧,清河郡主一直以来都明知你心意,却是没有任何回应……”
“谁说没有任何回应?”陈殇愤怒地打断道。
“啊……她有何回应?”赵和心里突的一跳。
“今日她就亲口与我说话了,我去约她一起赏灯时,她不但见了我,还亲口对我说了一句话!”陈殇道。
“什么话?”赵和与俞龙都是大奇,一起问道。
“她勉励我,说知道我是英雄豪杰,当以功业为重,不要太过于儿女情长……”陈殇说到这,突然闭口不语,眼中寒光闪动。
赵和与俞龙对望一眼,此前清河郡主对陈殇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第十章、俩个蠢蛋
清河郡主府前。
往日清河郡主府前总是访客不断,半个咸阳城的人都知道,这位郡主甚得天子与大将军之爱,是咸阳城中少数能够在天子与大将军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物之一。但今日,郡主府前却是门庭冷落。
就连为了迎接元宵而挂起的花灯,此时也显得有些萧瑟,根本烘托不出节日的气氛来。
陈殇呆呆地坐在门槛上,背后是紧闭着的大门。
赵和与俞龙在稍远处,两人皱着眉。
“若一直不肯见,就让他这样一直等下去?”俞龙向赵和问道。
“那还能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家伙的脾气。”赵和叹了口气:“他若是个听人劝的,还会有今日?”
俞龙也叹了口气。
他们跑到郡主府来讨要消息,但却吃了个闭门羹,不但没有见着清河,就连往日可以见到的侍剑,也没有露个脸。门房就将陈殇拦了下来,陈殇也是个倔脾气,干脆坐在了郡主府的门槛之上。
如此僵持足有一个时辰了。
赵和与俞龙只能在这里陪着他干等,不过他们不好跑到门槛上陪坐,因此只能在稍远的地方望着。
“要不你再去劝劝?”俞龙对赵和道。
“你比我会说道理啊,该你去劝才对。”赵和道。
俞龙耸了一下肩:“道理好说,劝人却难……我倒觉得,你这方面的心思比我要深远,还是你去合适。”
赵和又叹了口气,开始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去劝说。
就在他准备举步前去的时候,突然郡主府的门打开了。
陈殇顿时跳起,还不待他说话,里面伸出一只手,请他入内,他顾不得赵和与俞龙,独自进去。
赵和俞龙又对望一眼,迅速奔向大门,但当他们到门前时,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两人鼻子险些被门撞扁。
“开门开门!”俞龙敲着门叫道。
“快开门,让我们也进去!”赵和也道。
但是里面并没有理睬他们。
两人敲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任何回应,只能收住手。
“至少不会有什么危险。”赵和宽慰道:“清河郡主总不能因为陈殇喜欢她,就对陈殇动刀子吧?”
“虽然不会动刀子,但比动刀子也轻不了多少,我结识横之多年,他向来风流不羁,还从未对一个女子如此动情过!”俞龙皱眉:“而且,此事情既然报到大将军处,基本上就已经有了定论,就算郡主本人想要反悔,估计也难了。”
赵和抿了一下唇:“你觉得这真是郡主本人的意思?”
“若非其本人之意,谁能逼她?”俞龙摇了摇头:“就算朝中真要遣人和亲,也轮不得清河郡主,宗室之中有公主之爵又适龄未嫁者就有三位,郡主也有六位,若是加上县主、宗女,三四十号人选总是有的……”
“总之就是这和亲之议不好。”赵和摇了摇头:“大秦疆域万里,民众数千万,带甲之士六七十万!这么多人,却要将北却胡虏的责任,交给一介女子……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就是觉得不妥。”
俞龙沉默了会儿,然后也露出愤愤之色。
对于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来说,这确实是一种羞辱。
“若是有机会,我会与大将军说此事。”俞龙道。
“我也会说此事……不要等有机会,回去之后,我就上表,大将军和天子那边都要说一说,就是清河不去,难道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大秦的女儿么?”赵和冷笑道:“提此议者,为何不将自家女儿送出去……不对,他女儿也是无辜,他应当将自己送与胡戎,前去和亲才对。”
这话让俞龙忍俊不禁起来。
两人又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听到院子里有响动。
紧接着,门栓的声音响起,门被打开,陈殇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陈殇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赵和与俞龙将他一把扶住:“怎么样,你见到谁了,里面跟你说了什么?”
陈殇摇摇晃晃跨出了门槛,里面送他出来的郡主府仆从立刻又将门砰的一声关上。陈殇迈步向前走了几步,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嚎啕大哭起来。
赵和与俞龙两人都是心急如焚,干脆将他架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快说呀,说出来我们还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是郡主……郡主本人之意……她意已决,不能更改……”陈殇顿足哭道:“都是我不好,我没有本事,若我早日封爵,有个关内侯的名号,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向天子与大将军求亲,求赐婚……我早年太过荒唐,误了大事,误了郡主!”
他这番话说得俞龙与赵和将劝说的言语都咽了回去。
俞龙向赵和微微摇头,嘴唇做了“没救了”的口型。
赵和则点了点头。
“你没有劝她么?”听陈殇反复念叨了几遍之后,赵和忍不住道。
“劝,我自然劝了,我跟她说,只要再给我两年时间,我肯定能立功封侯,到时就可以风风光光娶她,可她只是叹气,说已经给了我两年时间,她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