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用作技艺革新之赏之外,剩余的钱可以暂时留存,以备不时之需。毕竟不是每次出战,都能有这样规模的缴获,或许下一回作战,就需要从其中取钱来用作犒赏。
处理缴获之事后,曾灿又禀报道:“在庄园与颖上堂都没有擒获重要人物或者线索,倒是在学宫之中,还有几人,祭酒是不是去问一问。”
赵和不由得笑了起来:“学宫中的这几位,不知都是谁人。”
那几个带剑士去“解救”孔鲫的学谕、博士,在孔鲫控制了稷下剑士之后,立刻反被抓了起来。他们都是管权在学宫中的内应,应当知道一些有关管权的秘密消息,特别是管权逃到了哪里去,若能从他们口中得到线索,对于搜捕能有极大帮助。
当曾灿将这几人姓名都说了一遍之一,赵和噗笑了一声:“这个彭绅,当初黎应之事就与他有牵扯,绕来绕去,他还是绕了进来……那我就先去见见他吧。”
彭绅有问题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对方与管权勾搭得这样深地,却还是让赵和有些惊讶。
在事败之后,孔鲫还是给他们留下了体面,彭绅等人被禁在自己的屋舍之中,虽然有人看守,却并没有虐待。
彭绅的心情极是不安。
他心中隐约有些后悔,当初在黎应出事之后,他就应该斩断与管权的联系,但是贪图管权一直以来给予的资助,他终究还是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听到外边的脚步声,他立刻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山长……”
他原以来,进来看他的应该是孔鲫。孔鲫既然乘机夺回了稷下剑士的控制权,就不应该轻易再交出去。
但让他意外的是,大步行来的却是赵和。
见他脸上惊愕之色,赵和笑道:“学宫既然站在我这一边,管权的失败岂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为何会如此惊讶?”
彭绅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恢复了从容。
他向赵和拱了拱手:“彭绅见过赵祭酒。”
赵和看着他:“彭教谕没有别的要对我说么?”
“绅乃纵横家,纵横家在稷下生存唯艰,这一代中,只有两人勉强算是出了头。一个是赵祭酒很熟悉的公孙凉,另一个便是侥幸成为学宫教谕的我。”彭绅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祭酒也知道,孔山长治下稷下学宫,除了儒道法三显学,其余百家,皆难以出头之日,我到了教谕这个位置,就已经难有升迁之途,莫说学正,就是博士,也很难得成。”
他说到这,神情转为严肃:“纵横家在大秦建立之前,也是显学,搅动天下风云,彼时儒家何在,道家何在!我既然承先贤之惠,当继先贤之志,光大纵横家——可如今,哪有这样的机会?”
“公孙凉想必与我也是同一心念,所以才竭力辅佐天子,试图自五辅手中夺权,结果事败于你之手。而今,我欲借管权之力,携商家之财,在学宫中重振纵横家,却依旧败于你之手。”
说到这,彭绅摇了摇头,似乎也觉得公孙凉与他二人午后败于赵和之手的事情,也太过巧合了。他凝视着赵和:“以上,便是我想说的了。”
说完之后,他闭目端坐,不再发出一声。
赵和沉吟了一会儿:“我在学宫之中推行改制,将学宫分为形上院与形下院,纵横家不是在形上院……”
说到这,赵和自己也哑然一笑,不再说下去了。
不可否认,因为公孙凉的缘故,他对纵横家确实不是很欢喜。
将纵横家推到形上院,看起来很公平,但事实上在形上原,纵横家上有儒、道,下有名家等小学派,夹在中间,同样难熬,倒不如兵家与农家到形下院,至少环境宽松一些,竞争相对公平一些。
“纵横家只能在形上院,因为纵横家的学问,还是偏向于形上之学。”赵和心中想。
他也不可能为了这个彭绅而去改变学宫划分学院的标准。
见彭绅不肯再出声,他也懒得去问了。
刑讯之事,自然少不得,但这个可以交给那些专业之人,用不着脏了赵和自己的手。
“将彭绅带走,他如今不再是学宫教谕,不当在此居住。”出门之时,赵和年了曾灿一眼,曾灿会意,立刻向剑士下令。
另外三位博士、教谕那边,赵和意兴阑珊,懒得再去,他环视四周,若是萧由还在身边,将这四人交给他是最好的,肯定能从他们嘴中掏出有价值的东西,至于现在……
他想到了姬北与高凌。
学宫的教谕、博士们身份比较复杂,学子同样如此,倒不如剑士好用。
故此他召来二人吩咐道:“高凌,你负责看守这四位,该有的礼遇可以给,姬北,你则负责从他们嘴中掏出东西,该上的手段也要上。”
二人都是精神一振,知道赵和在战场之外也给他们重要任何,这分明是对他们二人另眼相看,当即齐声应喏,兴致冲冲去办了。
安排好这个,赵和也想着去休息一下。昨夜宿于营寨之中,面对数千人的包围骚扰,赵和虽然看似镇定,但为了防止对方乘夜攻寨,所以并没有睡觉。
此时得闲,他一躺上榻,倦意上涌,片刻之后,赵和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外边的声音惊醒,才翻身起来:“樊令,樊令!”
樊令伸进来一个头,看上去也有些醒眼惺忪,大约是坐在他门前睡着了。
“外头吵什么?”赵和是被惊醒的,心里多少有些烦躁。
“我哪晓得!”樊令嘟囔了一声。
不一会儿,赵和就知道外边在吵什么了。
高凌与姬北二人怒气冲冲走了进来,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又都是扭过脸,然后跪在赵和面前。
“祭酒,我等无能,彭绅他们死了!”
赵和正在穿衣,听到这个消息,手上的动作猛然一停。
他转过身,看着这二人。
虽然他从来不指望随便遇着两个人便是难得的人才,但是才交给这二人的事情不过半日就办砸了,这也未免太让他失望了。
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愤怒,赵和深呼吸了三次,然后才缓声道:“说说看,怎么死的。”
“是高凌看守不严,致使这四人被人杀了……”
“分明是你用刑过度,四人经受不住,这才死的!”
两人顿时争吵起来,难怪方才外边吵嚷,想必他们是一路吵过来的。
赵和将衣服穿好,看了看窗外天色,外边已经乌黑一片。
外边有剑士听到他醒了的声音,便为他端来厨房里早就备好的食物,赵和原本不想吃的,但念头一转,彭绅四人已经死了,急着去也没有什么用,倒不如先吃饭。
他吃饭之时,高凌与姬北犹自在那争吵。
匆匆扒完饭之后,赵和才喝了一声:“够了!”
两人这才闭嘴不语,赵和想了想:“高凌先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带了十六名剑士守在外边,其间并未放任何外人入内,只有姬北与他的八名剑士进出。在晚饭之前,彭绅四人还是好好的,但晚饭之后,他们就死了!”高凌道。
“你也说了,晚饭之前,我们施完刑后,他们还是好好的,后来我们去吃晚饭,牢外只有你们的人,当我们晚饭回来,四人已死,你说这该怪谁?”姬北愤然道。
“我们十六人守在外边,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异动,自然是受刑时的暗伤发作才死!”
这二人都说是对方的责任,赵和听完之后,心中一动:“随你们一起的那些剑士呢,是否都来了?”
“他们守着尸体……”二人道。
“樊令,把审期叫来!”赵和略一沉吟,然后起身:“我们现在就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四个大活人无声无息地死了!”
第六四章、黑暗之中
稷下学宫的地牢,设在学宫的正北,这里的一座小丘被挖空,于其中设有十六间牢房。
樊令举着火把在前,赵和带着审期在后,高凌与姬北则紧紧跟随。
为了防止四人串供,所以彭绅等人并没有关在同一间牢室里,他们被关在相距甚远的四间牢室。
赵和先到了彭绅的牢室。
门一推开,火把开始剧烈地跳了两下,显然是风对流带动了火焰。
审期看了火把一眼,然后走进了牢室。
一进牢室,他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你们动过这里?”
姬北与高凌无奈地对望了一眼:“我们总要查看一下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了……”
审期冷笑了一声:“外行能查看出什么来,反倒是坏了现场!”
他先是来到彭绅尸体之前。
彭绅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双眼睁得老大,似乎看到了什么让他惊骇的东西。
审期看到他这死状,神情微微一变,立刻上前,将彭绅的嘴巴捏开,往里看了看,然后又仔细打量着彭绅口鼻,甚至还凑到彭绅嘴边去嗅闻嗅。
他直起腰,回头看着赵和。
“说吧。”赵和知道他一定是有所发现。
“初步判断是窒息而死。”审期道。
窒息而死!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看向彭绅的脖子,一般情形之下,窒息而死都被人卡住脖子无法呼吸,但彭绅脖子上没有任何痕迹。
或者是被人捂住口鼻,可是彭绅口鼻处也没有伤痕,看不出曾经被人捂住过。
“怎么会是窒息而死?”姬北喃喃道:“他难道是自己闭气将自己憋死了?”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说出来之后,自己也觉得愚蠢,立刻摇头否定:“不可能,绝无可能。”
审期观察了一下彭绅身上受刑的痕迹,又摇了摇头:“施刑手段很粗糟,虽然看起来骇人,但只要意志坚定,不难承受。”
他这话说得姬北更不敢出声了。
审期在屋子里又走了一圈,还特意来到一处由栅栏栏住的小洞:“这是什么?”
“通风口,这里在山腹之中,若没有通风口,里面气味极是难闻。”高凌解释道。
赵和顺着审期所指,看了看通风口,觉得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通风口吹来的风虽然大,但本身很小,根本不可能让人从其中钻过来。
审期细细打量了周围地面一圈。微微摇头,然后道:“这边差不多了,我们去别处看看。”
众人跟着他又来到另外一间囚室,发现如彭绅那边一样,连死者尸体所躺的位置都没有什么区别。
紧接着是第三间、第四间,当四间囚室都看过之后,赵和再看向审期,审期道:“谁是最后一个见到他们活着的情形?”
“送饭之人。”高凌道。
“送饭?”
“是,祭酒说了,该有的礼遇也得有,故此我们还是给他们备有饭食。”
审期立刻扬眉:“送饭之人是自己一人进去的,还是你们陪同去的?”
高凌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脸色微变:“他也给我们送了饭,当时我们在外吃饭,所以他是一个人进来……只是我们并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异样声音,而且……”
审期目光森然在这些剑士身上一一扫过,然后道:“祭酒,请将这二十四名剑士都暂时拘住,这二十四人当中,还有凶手同党!”
赵和此来,除了带樊令护卫之外,也另带有十二名剑士充作护卫,他看了看这些剑士,缓缓道:“我相信其中同党寥寥无几……不需要拘住,你只管指证就是!”
“先派人去将送饭者带来,送饭之人必定有问题!”审期道。
有人去寻送饭之人,不一会儿便跑了回来,脸色有些异样:“人已经跑了!”
在审期说送饭之人有问题之后,赵和便知道,那人肯定已经跑了。
“那么唯一线索便在诸位身上了,是谁与送饭之人勾结,自己站出来,老实交待,我会为其向祭酒求情。”审期道。
二十四名剑士,包括高凌与姬北,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不约而同想到那天,赵和与审期用伪造的指印诈出学正段回乃是刺杀主谋的事情。
今日……难道又是故伎重施?
就在赵和与审期追索学宫中的内奸之时,历城东市外,一座路旁的井,打水的绳子忽然动了动。
悉悉缩缩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便有个身影从井中爬了上来。
那身影先是缩在井口,左右张望,看到天色已晚,没有一个人影,这才松了口气,拉动绳索,将另一人拖了上来。
“该死,你这厮还这么重!”先上来者喘着气道。
“我也不想这么重,近日总是酒肉,还有不发胖的?”后上来的道:“王五哥,如今我们往哪里去?”
从井中爬上来的,正是王五郎与程慈。
他二人自密道里逃离颖上堂,因为害怕追索,所以不敢立刻逃走,便躲在这处井中的密室里,直到夜深,这才出来活动。
“少废话,跟着我就是。”王五郎又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