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与公孙凉是至交,对不对?”
徐钰心中一凛。
他此前借朱融之名软禁赵和,原本以为赵和就算有怨气,也应该发作到朱融头上,而不是与他这样一个小人物一般见识。
现在看来他判断错了,赵和并没有因为他是一个小人物而放过他,相反,赵和不但记得他,还专门去查过他的资料。
他弯了弯腰:“公孙凉在稷下时交游甚广,知人知面不知心,卑职也不知道他入咸阳之后,竟然会狼子野心,欲害赤县侯。”
赵和微微一笑:“就当你是这样的吧……我今日来,无意干涉地方政务,我是来报私怨的。”
“呃?”
“我与管权的私人恩怨,与政务无关,你若是再在此阻拦,也就是要干涉我与管权的私怨了?”赵和道。
徐钰心中直骂,但也明白,赵和只要拿定主意以私人恩怨行事,哪怕是齐郡郡守朱融本人到此,在他有明确违法之前,也不能去阻拦他。
“祭酒……就算是私人恩怨,也用不着这许多人吧……”他拦不住赵和,就只能在别的方面想办法了。
赵和却不再理他,而是向樊令点点头。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樊令轰的一下冲来,直接将徐钰撞开,然后挥手:“围上,若有顽抗者,杀无赦!”
稷下剑士顿时精神一振。
他们可都知道,管权乃是商家四姓之一的家主,这颖上堂是其家族在历城中的大本营,囤聚的财富不可胜数。
在城外庄子里,他们缴获其实很有限,可在这城内的颖上堂中,缴获必然丰厚。
因此他们纷纷冲了过去,先是将颖上堂四方团团围住,然后开始攻门。
颖上堂中如今是慌成一片。
作为管氏在历城中的大本营,颖上堂占地足足超过百亩,其中院落、房屋有千间,而且管氏树大招风,数百年在此经营,自然会将自家建得极为坚固。所以从外边看,颖上堂与普通街区没有什么区别,但真正上手,就会发现这里的院墙比一般大户人家要厚、要高,就连大门,都是铁皮包着木芯。
王五郎如今便在颖上堂之中,除了他之外,还有神情紧张的程慈。
“真不是,五郎兄,我真不是赵和派来的秘谍,如今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王五郎有些厌烦地看了他一眼,一大早,这家伙就缠在自己身边,自己到颖上堂来,他也跟了过来,怎么都甩不掉。若不是家主说这家伙或许还有用处,他早就令人将之杀了。
只不过现在,家主在城外兵败,他们在城内被围,哪怕院墙坚固,可也支撑不了多久。
“休要吵闹!”
在一片慌乱之中,一人铁青着脸,厉喝了一声。
众人都安静下来,一起看着此人。
此人名为苏逊,与潘琢皆是管权的护卫剑士,当初去稷下学宫杀死黎应者就是他们。
管权不在,他便负责颖上堂的安全。
“家主不会有事,所以你们不必想着投靠赵和,若有人胆敢投降,家主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不但自己遭殃,便是家人也要受到牵连!”苏逊厉声喝道:“原本家主就有安排,你们各就其位,不得擅动,若是门被攻破,我们尽皆战死,你们再降也不迟!”
那些慌乱的仆人首先被他唬住,然后与他们一样的死士们,纷纷执着武器占据了颖上堂的各处要害。
待众人散开之后,苏逊向王五郎招了招手。
“苏亲护。”王五郎与他见礼,面带忧色。
“家主未曾料到会有此败,故此未能提前安排城中事务。”苏逊叹了口气:“若是家主胜了,有一千一万种方法遮掩过去,可如今败了,想必官府之人很快就会进攻。”
“是。”王五郎应了一声。
“我可以死,五郎你不能死,至少是不能落入赵和的手中。”苏逊盯着王五郎道。
王五郎脸色惨白。
他知道苏逊的意思,他知道管权的秘密太多,如果落入赵和手中,又吃不过刑讯,可能会泄露一些关键秘密。
“颖上堂中的暗道,你可知晓?”苏逊又道。
王五郎心中一跳,他知道此事,现在还能勉强保持镇定,所依赖者,便是这条秘道。
“你带着这个废物,寻机离开,莫要给别人知晓了,那些关键之物,记得都带走!”苏逊指了指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他们的程慈。
王五郎愣了一下:“苏亲护,你随我们一起走……”
“我若走了,这里没有主心骨,必然溃散,没有人牵制,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我们。”苏逊摇头:“我与潘琢,都是受了家主厚恩,现在到了报恩之时了。”
他说完之后,从腰间拔出刀,对着王五郎虚虚一斩:“速去,速去!”
王五郎只觉得眼中泪水翻滚,他应了一声,然后抓住程慈的胳膊。
“你随我来!”
程慈茫然地跟在他身边,他如今的处境极为尴尬,管权这边总怀疑他是赵和派出来的间细——虽然这么蠢的间细实在少见,因此对他并不信任。而赵和那边又认定他是叛徒,若落入赵和手中,他的下场绝对凄惨。
“五哥,五哥,你一定要帮我,求你,我对管家主,对你都还有用!”
被王五郎拖着走了几步,他才回过神来,哭哭啼啼地说道。
王五郎恨不得将他一把推出院外,但是想到自家主人的吩咐,这厮或许真能派上一些用场,所以不得不捏着鼻子,将他带入了一间屋子。
就在王五郎与程慈从屋中秘道逃跑之时,外边赵和也已经向曾灿下达命令:“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先去见一见朱融,我有些话,要好生问问他!”
第六一章、官字两口
历城郡守府衙。
历城为齐郡郡治,又是交通要冲,南来北往的商旅非常多,这使得历城规模极大,已经远超过当初的齐京临淄。
城守府位于历城西北,占地面积约是学宫的八分之一,规模也颇为宏大。不过因为齐郡郡守朱融为人俭朴,不喜奢糜,长期不拨钱粮修衙,所以衙门显得有些破败,甚至连大门口的漆都已经脱落大半。
站在这有些斑驳的门前,赵和轻轻哼了一声。
衙署再往西,一座九层的高塔正在建立,据说是浮图教在城中修建的一处新寺庙。那边倒是热闹,衙门这相比就有些冷清了。
赵和瞄了一眼那九层高塔,然后跨进了郡衙大门。
迎面而来的官吏们见到他,都是恭恭敬敬拱手,隐约之间,还有畏惧之色。
不由得他们不畏惧,若说赵和从孔鲫手中夺取稷下学宫的控制权,还有些侥幸在里面,但干净利落地收拾掉管权势力,将为祸齐郡两百载的响马大半擒俘,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实在让人骇然。
当赵和走过之后,还有小吏在背后轻声议论:“赤县侯才十五岁,尚不算成丁!”
“真不知是他是怎么成这模样的,难道天下真有生而知之者?”
“莫看那日在稷下论辩的莲玉生与方咏年纪都幼于赤县侯,但他们也就是嘴上的本领,真正处事,就算是四五十岁的老成之人,也未必能和赤县侯一般厉害!”
这些议论声也传到了赵和耳中,赵和面色淡然,并未理会。
当他穿过仪门时,看到了仪门之后,有一块高大的石碑,那石碑上书着十六个大字:“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赵和站在这石碑前,细细看了看这上面的字,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这碑文是大秦帝国二世皇帝圣祖手书,当初他剿平不服即位之后,便下令大秦疆域之内,凡是县治衙署,都必须立有这诫碑。
绕过诫碑,再往前走就是设厅,也就是齐郡守朱融办公之所。
如同大门一样,设厅同样破旧,赵和看到几处屋檐下的椽子都烂得不成模样了。他又上前两步,迎面便有人来迎接:“赤县侯,公府已经等候多时,请。”
这人模样,应该是主簿之流,算是朱融的亲信,可是面对赵和,依旧是恭敬有加。
赵和向他还礼,然后随他一起,又进入了设厅明堂。
如他所说,朱融已经在明堂之中等候多时了。
见到赵和进来,此前对赵和一向冷淡的朱融,主动从座位上起来,绕过案桌,来到赵和面前,伸手抓住了赵和胳膊。
他凝视赵和许久,然后才徐徐道:“生子当如赤县侯这般才好!”
“生子若如我一般才不好。”赵和抽回手说道。
朱融微微一愣,旋即想起,这位一出生父母就死于星变之乱,到现在还不知道父母是谁,脸色微微一变:“是老夫失言了,实在是因为赤县侯智略深远,让老夫心中羡慕,真不知要怎么样,才能教出赤县侯这样的人才。”
赵和幽幽地道:“这天下有两处地方呆久了,自然而然就会许多东西。”
“哦,还要向赤县侯请教。”
“一处地方是监牢,一处地方是皇宫。”赵和道。
朱融闻言默然。
他示意了一下,那个主簿亲自为赵和搬来椅子,然后朱融请赵和坐下,又抱拳对赵和深深作了一个揖:“老夫已经听说了,二十余万石粮食……我替齐郡百姓,替前方将士,谢过赤县侯!”
赵和起身避开:“我奉大将军之命来齐郡,原本就是督促钱粮之职,职份之事,不敢当郡守之礼。”
朱融脸色又是微变。
这是赵和第一次承认,他来担任这个稷下学宫的祭酒,实际上是替大将军监督巡视齐郡来的。
更让朱融不快的是,今日他数次向赵和示好,可是赵和都不软不硬地回避了,分明在和他保持距离。
“赤县侯年少有为,大将军托以重担,也算是知人善任了。”他面上不动声色,仍然恭维着赵和。
有人端上茶水,借着这个机会,朱融坐到了赵和对面的位置上。
他没有坐在公堂之上,这就隐约是承认赵和的身份,足以和他分庭抗礼,同样是向赵和示好的一个细节。
只不过赵和对此油盐不进,他看了看朱融,朱融自身的衣裳袖口之处,有个不太明显的补丁。
“朱郡守,如今你可以给我交底了,齐郡官仓、义仓之中,究竟少了多少粮食?”赵和道。
这个犀利的问题让朱融端茶水的手都微微颤了一下。
好一会儿后,他才苦笑道:“赤县侯是自己要问,还是替大将军问?”
“二者皆有。”
“那么……齐郡三座大型官库,十座大型义仓,登记在册的粮食,应当有一千一百万石粮,实际上如今……大约是四百万石吧。”
赵和猛然吸了口冷气:“四百万……只余一小半?”
朱融苦笑点头。
还有他没说的,这剩余的四百万石,大多数都是霉烂变质的陈粮,就连老鼠都不愿意吃。
“齐郡自十五年前起开始广聚粮食,三大官仓与十大义仓,所储者不仅仅是齐郡一郡之粮,自两淮、江南运来的粮食,在转运关中之外,也有许多存在此处,这些粮包括在里面么?”赵和又问。
朱融无言点头。
“朱郡守,你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个数字的?”赵和又问。
“在得知定陶之案后,我便令人查验全郡之粮,大约半个月前就得知了。”
赵和忍不住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朱融:“半个月前就得知了,那这个半个月,朱郡守,你在做什么?”
朱融微微叹气,直视着赵和:“这半个月,我自然是在左支右撑,拆东墙补西墙,想办法将这个大洞给填上!”
“填上?我在历城之中,根本没听说你整顿吏治,没有听到你捉人,杀人!”赵和猛然一拍案几:“朱郡守,你是在纵容!”
赵和心中极是悲哀。
挨过饿的他,明白这么多粮食的意义。
他对大秦朝廷其实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对现在的皇帝嬴吉有私人感情,两人毕竟是同生共死一起冒险过。对大将军他是忌惮、畏惧多于敬意,若有可能,他巴不得离大将军远远的。
但他对粮食有感情。
“捉人,杀人?我捉谁,杀谁?”被赵和连番质问,朱融也有些恼了:“赤县侯,地方上的事情,远比你想的要复杂!”
“贪官,污吏,与不法奸商勾结者,里应外合盗走粮食之人!”赵和伸出手:“这还不明白么,我敢说你这郡守府里,便有这样的人!”
朱融听到他这句话,脸上的怒意倒是淡了,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我说错了么?”赵和冷冷质问。
“自然错了,我跟你说过,地方上的事情,远比你想的要复杂。”朱融往后微微一靠,轻轻叹了口气:“二三十年前,我初为吏时,也和你一般想法,那时我对贪官污吏恨之入骨……”
“现在呢,现在你包庇纵容他们,你就是在和他们同流合污!”
“呵呵,赤县侯,你知道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