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从二十多岁加入石勒的火鹤营斥候队,一直到现在,也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时间过去这么久,他都快忘记自己的真名。而和白狼同期的斥候密探,如今死的死、残的残,能好好活着的如今已经不足百人,其余的都是后期加入的新人,他们的名字白狼也一样不会记得,只记得那一个个代号,甚至那代号也只是暂时的,一个人死去,自然有人接替他的代号。
这期间,身边之人有些因为立功被提升,但更多的却是死于非命,甚至想要全身而退都不能。
白狼也曾想过不再做这种阴影下的密探,这种死后连名字都不能留下,只有一个代号被从组织的记录中抹去的感觉,让白狼梦醒时都会觉得自己犹在地狱一般。
可是,他却没有那个勇气说出这个意愿。
不是敌人不允许,而是自己的上司和同僚为了自身安全,毕竟你已经掌握了太多火鹤营的秘密,任何人也很难允许世上存在一个掌握了自己大量秘密却不被自己掌控的人,而且白狼他们在加入火鹤营时,家眷就都已经被石勒迁徙到襄国城秘密监控起来,他们脱身容易,家眷却要遭横祸。
在火鹤营的密探组织这么多年,白狼知道的只有一个人成功脱离了组织,而代价是留在襄国城的妻女全部被杀,至于其余想要离开的人如今已经全部化为一杯黄土。
所以,做这一行,要么是被敌人俘虏杀死,要么是在任务中失手残死,要么是被自己人处死,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爬到上峰的位置,可以不用亲身范险,指挥手下送死。
至于投降敌人,根本想都不用想,除非你能完全不顾自己家眷的生死。
白狼对自己的前途很清楚,因此虽心底有无奈,但从未想过反抗,毕竟反抗只会死的更快,有那送命的时间,不如想办法好好掩藏保护好自己。
自从一个多月前石勒偷袭蓟城得手,王浚身亡,白狼就接到了上峰的一个密令,寻找王浚,最好使生擒。(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白狼当时就明白,那火中被烧死的可能不是王浚,但上峰又怕其他势力知道后抢先下手,所以才秘密下令。
白狼本来觉得这是一个很容易完成的命令,毕竟那时候蓟城已经被石勒控制,自己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的去做一切,至少可以通过一些官方的渠道获得支持。
可是,哪想到这局势变化的如此之快……
从石勒大军入驻蓟城,再到兵发平舒,最后从平舒城下仓惶撤军,总共不过一月的时间,幽州局势天翻地覆。
本来因为引大军偷袭蓟城得手而获得了十余金奖赏的白狼还没有捂热手里的银钱,以为幽州就此平定,正准备找上峰申请调回襄国城与家人团聚,就已经接到了上峰的最新命令:“继续留在蓟城,时刻关注王烈大军动向,同时不能放弃寻找王浚。”
然后,上峰就撤离了,跑回了襄国城,这里只留下白狼和几十个兄弟,其中一个名为白鹰的是他们的老大。
白狼这时候已经对找到王浚不再那么用心,在外漂泊几年,临别家人前,那还不会说话的儿子现在估计都已经会帮着母亲干活了。
他只希望能掩藏好自己的身份,省得被幽州军发现,毕竟前一段时间他有些得意忘形,与官府的人来往过密,有一部分人已经认识了他。
等到自己有一日能立下新的功劳,一定要回到家,与家人团聚,只要能在看一眼自己的妻儿和老母,然后就算死也心甘了。
这日,白狼在骡马市一带正行走着,就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喧哗,接着一队盔明甲亮的幽州军骑士在一个军官的带领下,驱赶着百来辆缁车出现在街道一头。
这么多的缁车和士兵,立刻引来了四周百姓的围观。因为王烈进城后,广发安民告示,而且的确做到了不扰民分毫,因此这些幽州百姓对自家的兵马并不畏惧,此刻却对着这些士兵指指点点,这些士兵也并不理会他们的微观,只是尽力维持着秩序。
白狼一眼就看出那队人马是幽州军里的狂澜军,也就是那个传说中“杀人魔”王烈的嫡系。
在外人看,幽州军士兵的铠甲和大晋其他军队并无二至,包括狂澜军,都是一样的红黑两色铠甲。
但白狼他们这些探子却清楚,狂澜军在头盔的羽翎上都加有红色的一朵,无论官、兵皆如此,配上红黑两色的盔甲却是是十分的帅气。
而带领这队人马的那个军官年纪并不大,身形也略显瘦弱,但看盔甲胸前的标志(那也是狂澜军独有的,现在已经推广到了幽州军)三道鲜红如血的横线,两颗金色的铜质五角星,却是一个军主。
(一道红线为伍长,两道为什长,三道为队主,此为低级军官;三道一星为幢主、三道两星为军主,三道三星为校尉,此为中级军官;四道红线则为都尉,往上将军职衔,铜星更多,此为王烈激发官、兵荣誉感和进取心,以及在战斗时更好的让士兵寻找服从军官指挥所作的改革,这里解释下,后边不再占更多篇幅累述)
“好年轻的军主啊”白狼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那个年纪比他小了很多的军官,他也渴望自己可以这样器宇轩昂的行走在大道当中,而不是整日佝偻着身体、拢着双手行走在街边的阴影里。
忽然,那军官身旁一个身穿短打的汉子吸引了白狼的目光,那个人相貌平凡,一脸冷漠,就连那个军主军衔的少年军官也是一脸尊敬的看着那男子。
白狼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却是再次抬头扫看了一眼,心下掀起了惊涛骇浪:“怎么会是他?他怎么成了王烈手下的人……”
尽管那张脸在某些方面已经做了处理,或者说已经人为的改变,但白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曾和自己一样,生活在阴影中的人——白蚊。
也许,他曾经是他们那一群人种最不起眼的一个,也许他的性子是他们中最无声无息的一个,也许他的名字会让人产生错觉——一只一拍即死的蚊蝇,不足虑。
但白狼却知道,那时一只口器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随时可以一击致命,在无声无息间杀死强大敌手的死亡之蚊。
如果非要做一个比较,那么根据他的亲身体会,一个白蚊,绝对可以咬死十只白狼,包括他现在那个有点自以为是的头目白鹰,甚至连那个已经回到了襄国城的斥候队的老大都承认,白蚊是他这十年来培养出的最出色最有天赋的手下,不是他不想成为强者,甚至他完全可以继承组织内那两个最凶恶的名字白龙、白虎,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这样一个听起来毫无气势的外号……
白狼之所以如此熟悉白蚊,是因为两人曾经在一起搭档配合,自己是他的手下,而且更来自同一个地方,而且记忆里那个唯一从组织中脱逃的恶魔,就是眼前这个人——白蚊
白狼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战,连忙低下头,但白文却猛然把头扭过来,目光扫过街边的人群,最后停留在白狼佝偻垂首的身体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他不认得我,他不认得我……”白狼心里祈祷着,毕竟这已经过去三、四年了,白狼也改变了模样,今天更是简单化装后才出来的。
白文的目光转了一圈,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可疑,又叮嘱了那少年军主——孙安几句,就开始指挥人马搬运草料。
白狼吁了一口气,看着那呼出的热量变成雾气在眼前幻化成无形,心下微松,但接着一张脸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白狼吓的后退一步,才看清是刚刚那个少年军主。
“这人好快的速度……”白狼根本没有看清孙安是怎么近身的,看来刚刚实在心神恍惚,这对一个密探来说,简直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孙安却是笑眯眯的看着白狼,像是随意一般开口道:“老乡,向你打听一下,最近这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过?比如在石勒狗贼攻城时,这里有没有穿军服的人出现过,你若有线索告诉我,我这里有十贯钱相送?”
说完,晃着手中一个鼓囊囊的钱袋。
白狼咽了一口口水,润了下有些发干的嗓子,装作有些贪财、又有些惶恐道:“军爷,城内当时太乱了,倒处都在杀人,到处都有穿盔甲的人,那天小的早就躲回了家里,不曾看见什么啊……”
孙安看了他一眼,听他口音的确是蓟城本地的口音,却是点点头,还是给了他十文钱,这才转身又去问别人。
白狼暗自庆幸,他最擅长模仿当地口音,说起什么话来和当地几十年的老户差不多。
这不就把这个少年军主给诓骗过去了,白狼心里微微得意的想。
很快,幽州军赶着大批的草料缁车离开,而那个少年军主离开时一脸喜气,显然是问道了什么所需要的东西。
白狼心思全在那突然出现的白文身上,却是没有注意到缁车队中多了一辆车,不过百余辆缁车,外人也很难发现其中端倪。
但白狼还是敏锐的从孙安的询问里体会到了一些不同,稍微一思索,看着远去的车队,忽然感觉自己立下功劳的机会到了。
只要自己猜测属实,那么必然是大功一件,而自己就可以随时调离这里,回到相对安全的襄国城。
见车队走远,白狼转身闪进一个小巷,急匆匆的消失在巷子里。
十几息后,一脸灿烂的少年军主孙安已经换回一身便服和白文站在了巷子口,看着远处那个模糊的身影,孙安佩服道:“白大哥,怪不得将军总说你厉害,这小子果然不是好东西,现在怎么办,我们追上去么?”
白文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不用追,他们会回来的,你只需按照的说法把消息传出去,他们肯定会回来的,主公那边我已经通知了,苏校尉也早已经安排好人手,只要他们肯来,就一个都跑不掉,跑不掉,都会死……”
孙安有些奇怪白文的语气,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王烈手下的亲信,绝对是天塌下来都不会变色的角色。
白文虽然官职不高,至今只是个幢主,但他手下领导的数百人却是狂澜军最有威慑力的队伍,只要一提起执法队,就连冉瞻和胡大海这种混人都不敢造次。
而且,孙安还听说,白文其实还是王烈手下专门收集情报的头子,甚至起到监管所有官吏的责任,可以说自己今天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明天就能通过白文无所不在的手下传到王烈耳中。
当然,王烈平时很少发火,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大家也就没有太在意这一点。
不过,无论从何种角度讲,孙安都是第一次听出白文口中传达出的情绪波动,而且很明显,他心中有恨。
“他恨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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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烈知道了白文汇报“有其他势力的密探在骡马市附近出现,似乎已有所察觉,是否按原计划行事?”的消息后。
已经混在缁车队里一起返回刺史府的王烈却却是一咧嘴:“很好,既然他们迫不及待想跳出来,那我就给他们提供一个表演得机会,白队长,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收尾也由你负责,记住既然要动手,就要雷厉风行,决不能放跑一个人,我要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看看,什么叫绝望”
白文身子威震,却是面无表情道:“喏”
而并不知道这其中关键的谢鲲和段疾陆誉等人,还以为王烈是不想让人知道王浚还活着的消息。
但既然王浚都肯把幽州之主的位置让给王烈,他们自然也不会多说。
回到刺史府不过一刻,可白文商议完后,王烈却是再次命人把幽州大小官吏,包括慕容皝等人全部请到刺史府,对外说是召开军务会议。
等众人到了刺史府,王烈却道:“诸君,一会我请诸位饮酒看戏。”
虽然有些狐疑,但在王烈虎目扫视下,却无人敢说出“不”字。
很快,在接下来的时间,一个消息忽然迅速在城内传播开来,说幽州军在采购草料过程中发现了大将军王浚的下落。
消息传播的很快,很快城内各方势力的密探就得知了消息。
本来各家势力就对王浚的死因很怀疑,但那时候没有dna检验技术,单凭一个烧焦的尸体和盔甲,也只能是初步判断王浚死亡。
而且,有些势力却已经隐约探听到王浚还活着,就在骡马市附近,只是一时找不到具体方位,今日一听到白文放出的这消息,却是信了七八分。
谎言最怕真假结合,尤其是真实的部分被敌人掌握,那样必然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于是,王烈这边假装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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