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武皇帝需要他们支持自己称帝,而这些藩王也需要绍武皇帝给予他们保护,双方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平日间,除了偶尔进宫磕个头,表示一下忠心外,其他时候大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而这个世道最不公平的地方,就在于这些人天生就拥有特权,更是有着过人的眼光和消息渠道。
虽然再不可能有官身和往日的地位,但生活却依然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因此坐吃山空那是肯定不行的,就算单为儿孙计,就必须要找出一条康庄大道。
这个时代人们置业的首选,当然是田地。不过广东的田地原本就不多,而且因为涌来的难民和大明遗官遗民实在太多,导致广东的地价也不断的攀升着。
一来地价不断上涨,二来广东也不一定就绝对安全,刚刚丢了自己封地田地教训还在,因此这些藩王对于购买田地为不动产的兴趣委实不大。
传统模式不行了,那自然要转换思路,不过模式也是现成的,那便是经商。
之前的藩王哪个没有在封地有众多的产业,虽然可能藩王自己不懂这些东西,但不要紧,他们手下懂这东西的人多的是,实在不行,还可以高价对外聘请。
不过这毕竟是广州城,是绍武皇帝的眼皮底下,再像之前在封地那般,肆无忌惮的黑白通吃,那显然是不成了。
但若是在这广州城买卖商铺,老老实实经营,那不仅成本极高,而且在恶性竞争之下,收益率也委实差的可以,没有个几十年的打熬,根本不可能收回成本。
这样漫长的回本时间,显然不符合向来赚快钱赚习惯了的藩王们的思维方式。
不过也没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权与钱本就是一体两面的存在,只要你有足够的特权,那钱就会自动找上门来。
因为藩王产业是不需要纳税的存在,最重要的是,也没有敢于盘查勒索藩王产业的地方官吏,而这种雁过拔毛的地方官吏才是商人们最大的行商成本和障碍。
因此与各路藩王合作的商人,从大明开国以来就没有停止过,而且还向来都是供大于求!
这一次广东一下子有了二十多位曾经高不可攀的藩王,想要合作的商人更是多如牛毛。
在绍武皇帝决定在广东开启市舶司之后,敏锐的商人们,立即嗅出其中的不对了,风声刚刚露出来少许,便有无数商人再次涌向各个藩王的临时王府,想要开展更加密切的合作,开出的合作条件更是一个比一个有诱惑力,一个比一个有诚意。
不仅仅是这些商人们,这些时日来,还有一些大缙绅也难得的拜访各路王爷,这些提出的愿望更激进,口舌如簧一般游说着各路王爷,希望他们能够进言,废除市舶司。
不过对于这些翻来覆去大变祖宗成法,国不与民争利等套话,一点真金金银也不愿出的货色们,王爷们显然没有任何兴趣的,更不可能因为几句义正辞严的官话,就为他们火中取栗。
这次这些王爷们联名上书,也不是为了这些缙绅们,而是他们想向绍武皇帝求一些旗号,用以区别他们的船队。
虽然整篇奏章说的极为客气有礼,但要求免税的潜在意思,却是不断的扑面而来。
对此绍武皇帝是很生气,相当的生气。
他生气的理由也十分充分有理,因为他自己都没有享受到免税的待遇,前一生所交的各类包括智商税在内的税,已经足够令他悲伤了,这一生好不容易有了制定税收政策,报复回来的机会,又怎么会让人将幸福建立在自己的悲伤上面?!
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既然你们这帮子所谓亲戚一点也不上道,那说不得要好好替老朱管教你们一二了。
这两天朱聿鐭考虑的便是如何收拾这帮孙子,不过想收拾这帮孙子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普通的罪名根本拿不出手,在后世比较严重的逃税漏税,在这个时代都他妈的是合法的。
甚至欺男霸女这种普通人干了说不定掉脑袋的事情,别说在藩王那里根本就不叫事,就算在文武大员那里也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情。
大明收拾藩王的罪行就那么几条,擅离藩地,对朝廷心怀怨望,或者阴结死士,蓄意谋反等等。
擅离藩地就不用多考虑了,毕竟唐王系也曾这么干过,甚至还被关进凤阳过,根本不好意思说别人。
对朝廷心怀怨望,这理由虽然还不错,但总会给人莫须有的罪名,难免会让人不服。
杀伤力最大的蓄意谋反,更是完全不成立,这些人若是在封地时一呼百应还能硬按上这个罪名,但如今一家老小凄凄惨惨的背井离乡来到广州城,却没有任何凭仗的在皇帝眼皮下造反,这种罪名显然是侮辱大家的智商。
唯一罪名便是这个可大可小的阴结死士一条了,你可以解释成为招募王府护卫,也可以说其是培养刺客,意图不轨!
更妙的是,这事情还牵扯到一些朱聿鐭想动手却没找到理由的大缙绅们。
第117章 撕破脸
真正令朱聿鐭杀心大动的原因是,一些缙绅明显开始踩过界了,已经在试探他的底线所在。
在创业之初,朱聿鐭大肆优待地方士绅,并不仅仅是为了牵制地方官员,让官员们能好好做事。更重要的是,这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实力,将地方上的税收强行收缴上来,而不得不采取的折中办法。
但经过几个月的整合和训练新军,在连续取得几次大战的胜利之后,无论是军心还是他的威望,都已经足够压服地方了,已经不必象刚刚开始之时,处处都得算计着,保持着双方之间脆弱的平衡。
这些缙绅们也许觉得自己只是略微试探,但这些人精或许因为长时间处在山高皇帝远的环境中,而且本身势力足够大,并不畏惧地方官府的威严。
也许他们明白在底线附近徘徊,本就是一种对底线强有力的挑战,这一个简单的道理。
但他们却不明白一件事情,皇帝与地方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对皇帝这种权力欲望无穷大,而且还是乱世之中手中有刀,缺乏制约的皇帝来说,挑战他的底线,那是会死人的。
当锦衣卫将各地议会中,某些士绅买通小吏,以不足数或者成色不足的银子混入官库,取得议员身份的情报送上来后,朱聿鐭的杀心就已经无法扼止了。
之前局面没打开,只能强行忍耐,但所谓忍的越辛苦,能够报复的时候,力度就会越大!
在如今内外皆无大战事之时,朱聿鐭已经开始以拉练为名义,将广州城外数万大军,慢慢分散于各府,只等最后布置到位,罪名安排完毕,便即开始杀人。
罪名完全就是现成的,对于藩王来说不是事的罪行,对于这些缙绅们,那就是全家死光光的大罪。
任何家族若能够繁衍百年,绝对个个都是枝繁叶茂,分支无数。所谓米养百样人,这些家族不可能个个都是坏人,但却绝对不会缺乏坏人,更不缺乏仗势欺人,欺男霸女,以各种手段逼死普通百姓,夺其家产的行径之人。
事实上,各个家族都会有部分人做这种事,否则不断扩大的家族,若没有不断扩大的产业,根本不可能养活的起这么多的人。
这种事情,有的家族是位于背后,有的家族是明面上去做,但对于一心想要办他们的朝廷来说,那根本就不是事,无论你是明面还是暗地里,都可以将你们揪出来,哪怕没有也能给你按上。
而锦衣卫显然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信口雌黄,曲打成招,更是不会比这些缙绅们差,只是数日工夫,只要出现在绍武皇帝名单上的缙绅们,几乎无一幸免。
这一次,因为压力来自于皇帝,锦衣卫难得手脚干净了不少,根本没有人敢于收钱放人,顶多也只是略略放水,将一些无关紧要的杂鱼从指缝之中漏走。
但是主犯,则是直接被杀了个人头滚滚,只要曾经犯过命案的人,无论是缙绅主脉还是支脉,一概就地先斩后奏!
同一时间,这些家族有功名的读书人,有一个算一个,被以包庇等罪革去功名,更是被勒令三代之内不得科举!
失去了功名,也就失去了一切特权,哪怕单单只是每年的赋税一项,就足以令这些家族走向衰落。三代不能科举,更是直接将这个家族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最少百年内再也不能翻身。
虽然并没有杀伐过重,但却不啻于杀人诛心!
有敢于反抗的,则下场更是酷烈!哪怕只是言语上的放肆,都直接被全族下狱,并且直接抄家!
这一次,朱聿鐭完全就是为了震慑而震慑,一切敢于唱反调,敢于趴在自己身上吸血的蚂蝗,他都不会有丝毫的容忍。
这场为期半月不足的‘肃反’,虽然杀的人只有千人上下,但是却是遍布整个广东省各府县,百多个庞大的大缙绅家族或灭或半残,抄来的钱粮物资更是多的无法统计。
这些大缙绅的财富可不仅仅只是陆地上的田地,大部分还来自于海上的贸易,这一次一小部分被连根拔起,大部分身上被强行插上抽血管子,未来可见只会不断的被抽血而去,再不复往日荣耀,一夜间便走向没落。
这般残酷的杀伐和惩治,委实将整个广东省各地士绅官吏,全部震住了。
尤其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一地望族,眼下在皇权面前却是如此不堪一击,委实让原本许多自认为进入议会便一切安好,甚至开始有些飘飘然士绅们,如同当头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许多人私下都开始嘀咕,有大明一代,除了开国两位皇帝,这应该是后继者中最残暴的一位主了。
原本还以为是一位和善的皇帝,但眼下这位却是撕下一直披在身上的羊皮,将原形露了出来,皇帝自称真龙天子,既然是龙,哪会有一个好脾气的?
当消息传至朝廷之中后,藩王们在拿到一封封他们‘亲笔’所写的,与地方缙绅联系的信件后,全部闭门谢客,再也不提任何的要求,彻底的消停了下来。
而已经回过味来,了解内情明白皇帝大动干戈的文官们,也完全消停下来,不再继续弹劾皇帝因言罪人,未经三司会审杀人与祖制不符云云,难得的开始保持了沉默,再无人敢提国不与民争利之事。
不过很明显的是,文官集团在沉默恐惧之余,也开始慢慢与绍武皇帝产生了隔阂,除了苏观生、莫修伟等已经完全没有回头路的官员外,大部分官员看向绍武皇帝之时,眼中除了畏惧,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早就知道这天迟早会来的朱聿鐭却并不在意,他不需要朝廷上下一团和气,撕破脸后,反而更让他容易把控局势,满清能用屠刀让下面的官员个个老实干活,只要他自己的刀子磨的足够锋利,他自信也能办的到。
皇帝虽然是孤家寡人,但是朱聿鐭却明白一个道理,打了一派,就得安抚好中立派,再拉另一派过来为自己站队。
既然代表大缙绅利益的文官集团已经被彻底得罪,那好好安抚好中小士绅阶层,就是必然之事,而能让他在乱世之中安身立命的军队,就绝对不能再出任何意外,这一次抄来的钱粮,朱聿鐭极为大方的拿出近半赏赐出征的军队。
与文官集团的沉默以对相反,军队的欢呼声却是声震云霄!
有了多余的钱粮,朱聿鐭另一项重大的事情,也开始正式提上日程,那便是建立一所真正符合他三观的学院。
而学生更是早已经确定好了,那便是历次战争中阵亡将士的遗孤。
第118章 军功田
建立一所完全不同的学院,不仅仅是因为符合朱聿鐭的三观,更因为朱聿鐭明白,想要真正实现自己的抱负,那就绝对不能依赖这些大明的旧文人,旧官僚。
重新培养三观相同,开辟出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也许他有生之年也无法做到,但打倒程朱理学,重塑汉唐之时文武兼备的儒家,他却可以尝试一番,并且阻力也并不会太大。
绍武元年,按照成规,今年是需要来一次恩科的,到时适当加入一些公羊学派的观点作为试题,再提前对外吹吹风,不怕没有读书人不来捧这个臭脚。
朱聿鐭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大明的士绅们在乎的永远只是自家的利益,当国家的利益与之相冲突时,便会舍国而保家。
因此对他们无论如何礼遇,都根本不可能让大多数士绅为大明而战斗。而满清这个旁观者看的一点也不比朱聿鐭差,满清在与大明拉据战之时,还能保持着对士绅们的优待,但一等大明彻底完蛋,永历皇帝被绞死在云南后,满清便直接选择了用刀子和这帮孙子说话。
哭庙案,庄史案,奏销案,这三大案杀的人头滚滚,牵连被诛被流放的人更是多达十数万之巨,这个数字连后世被骂成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