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没有了选择,郑成功目光中多了一丝坚定,沉声说道。
“风险是有,但是如今鞑清主力基本全部进入山东,若是偷越黄河,自东昌府入河间府,沿运河而上,方向不会偏差,而且数百里的距离,我等皆为骑兵,又是一人双马甚至三马,数日之内便可到达!只要速度够快,就足以在鞑清反应过来之前,在其主力暂时停留在山东之际,河间府空虚之时,全速而过。
唯一麻烦的便是驻扎于静海的鞑子骑兵,不过对方虽然人多,但想要拦住我们,却并不容易,而且还有天津卫的禹城候(任良朋)数千骑兵在,真的战起来,我等也不是孤立无援!最重要的是,我们的粮草,最多也就能支撑这几日了。国公,我等想要溃围,唯有向北拼上一把了!”
王得仁最后一挥手,语气坚定的道。
郑成功只是思索片刻,便即点头同意,作为一个拥兵十数万的枭雄,郑成功当然不会缺乏这种当断则断的果决。更别说眼下时不我待,只能尽快行动,根本来不及任何犹豫。
两人商议妥当,便即斥候四处,沿黄河不断的探查水位,寻找适合渡河的位置,并且寻找两岸的舟船,用来载大军过河。
……
在郑、王二人在为逃命紧张的忙活时,西南地区的局势却是突然紧张了起来。
贵阳城。
自从退回贵州以来,孙可望对于局势的绝望,是一日多过一日。
这不仅仅是因为被完全堵死了进取的道路,更因为李定国的不配合,让西营在事实上,已经完全分裂了。
这种情况当然不是孙可望想要看到的,他的野心虽然大,但他却并没有失去判断力。
在没有强大的实力支撑下,任何野心都只是一个笑话,退回贵州以来,完全就是坐吃山空的日子,更是让孙可望极为的心焦。
十数万大军,靠着抢来的东西,只是美美的吃了三个多月,孙可望就敏锐的发现,物资储备已经开始接近最低限度的警戒线了。
孙可望不是一个坐等危机到来才想着去解决的人,在发现不妙之后,他便立即开始在贵州各种巧立名目,百般的征粮征税,以供养自己的十数万大军。
为此,他不惜比朱聿鐭更提前一步,直接在贵州省内实行士绅一体纳粮的举措。
甚至更是丧心病狂的将赋税直接提到了五成的规模,这种高度的赋税,可以说在华夏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哪怕是崇祯年间,最多也只是不足两成而已,当然崇祯年间的二成完全就是官面上的说法,实际上被层层加派转嫁之后,落在百姓头上,完全是亩产的数倍还多。
孙可望不是崇祯皇帝,他来自民间,对于地方士绅官僚的小算盘,显然比崇祯皇帝清楚的太多了,在大力整治地方官僚士绅层层加派之后,落在普通百姓头上的负担,却是要比崇祯朝时还要轻上许多。
不过这一下,却是让整个贵州完全炸了锅,尤其是士绅们,在享受了两三百年的免税政策后,突然被来了这么一手,而且还是亩产一半的赋税,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接受。
一个月内,贵州省就发生了数十起抗粮的事件,甚至有些距离贵阳城比较远的地区,甚至都已经开始出现了反叛。
但是这些叛乱,在孙可望的铁腕镇压下,根本就掀不起任何的风浪,反而因为大肆抄家,让孙可望的钱粮危机大大降低了许多。
最令孙可望头疼的是,贵州属于少民的聚居地,这里的人向来不服王化,大明向来便是以羁縻的方式加以统治,但是到了孙可望这里,却是完全不能接受这种统治了。
大明富有四海,就算对少民进行羁縻统治,也可以从其他地方将赋税征收上来,不太依赖于这些少民。
但隅居贵州一隅之地的孙可望,却是不可能这么做,毕竟贵州省六七成的地盘,都是这些少民的,若不能从他们哪里征来赋税,仅靠贵州省内汉民的赋税,那绝对是入不敷出的。
好在如今孙可望势大,又拿着数个不谁想的土司立威,将其整个部族尽数屠灭,各地土司都十分识相,不敢单独去薅孙可望的虎须,基本上都能拿出部分钱粮交给贵阳,以表示臣服之意。
虽然拿出来的东西并不多,但相比于一个个将这些土司全部剿灭或者压服,这算是代价最小的双赢局面。
这些人的存在虽然让孙可望头疼,但却不会令孙可望愤怒,最令他愤怒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亲如手足的老兄弟,李定国!
第334章 安氏覆灭
贵阳城,秦王府。
孙可望狠狠的将手中的茶杯摔的粉碎,整张脸都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了。
使者刚刚过来禀报,李定国依旧没有答应来贵阳拜见永历皇帝,甚至与他会面的要求都直接予以拒绝。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孙可望让永历皇帝直接下旨,令李定国入朝晋见。
对于孙可望的要求,永历皇帝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十分痛快的答应了下来,毫不拖泥带水的写了一道情深谊切的圣旨,将他对于晋王的思念之情尽付于文字,任何人看到,都会从这道圣旨中,看出皇帝对于这位大臣的宠爱,简单就是君臣相得的最佳的典范!
但这道饱含着皇帝思念之情的圣旨,一发出后便即石沉大海,李定国这个不忠不孝的臣子,甚至连道回应奏折都没有发来,这圣旨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送到李定国手中。
孙可望却是知道,李定国是收到了,而且还是当众收到的,只是李定国连最起码的礼节都没有,甚至都没有让太监宣旨,而是直接取到手中读完,便即直接扔到了一边,再不理会,最后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内急直接入厕用了。
除了这道圣旨,孙可望的使者也同样随同而来,但是李定国对于使者要求密谈的请求,直接予以拒绝,对于使者无奈当众说出孙可望想要与其一唔的要求,李定国更是一口回绝。
眼见永历皇帝这块烂招牌已经完全无用,孙可望连续数次派出使者,会面地点也从贵阳城一路向西南蔓延而去,甚至这最后一次提出双方在云贵边境会面的提议,李定国依旧是毫不犹豫的直接予以回绝。
最令孙可望愤怒的是,随着自己使者越派越勤,李定国反而不断的向着贵州边境增兵,一副警惕心已经提到最高,只等着自己出兵偷袭的姿态。
不得不说,李定国的想法并没有错,孙可望确实是打着不断和谈的名义,然后偷袭云南西营,一战而定乾坤的主意。
也许是因为双方实在太熟悉的缘故,孙可望对于速战速决拿下云南已经越来越不抱什么希望。
而真个的来一场大内讧,又不是孙可望所愿意的,毕竟内讧过后,就算他是胜利者,估计西营也剩下不了什么了,这完全就是给人徒做嫁衣罢了。
不过摆在他面前最紧急的事情,便是钱粮问题,再这么拖上个一两个月,估计他就要不战自败了,毕竟没有粮饷的军队,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也不会再认他这个主子。
而原本坐观绍武朝廷各项改革,等待其自败的下场,却是越来越让他觉得心凉,经过一系列的改革,绍武朝廷不仅没有自败,反而钱粮赋税愈发的增多,各地的局势反而慢慢平静下来,甚至都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气象了。
既然无法从敌人身上得到扩展,那先行整理内部矛盾,就变成了唯一的选择。
毕竟孙可望也是明白的,在他这个事实上已经割据一方,手中还有另一个大明皇帝的军阀没除掉之前,大明是绝对不可能先行北伐,必然会先拿他开刀,先行统一整个南方,取得一个稳定的后方,才会有未来北伐的可能。
孙可望一点也不想被开刀,更因为他拥立永历皇帝之事,已经完全自绝于绍武朝廷。就算是投降,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今已经被逼到绝路上的孙可望,已经再也沉不下气来了。
大半个月来,湖广与贵州的边界地区,军队的调动极为频繁,不过并不是为了进攻,而是大肆收缩重点驻守各个关隘。
云贵边境要地普安州,孙可望的军队更是不绝于路,只是十天不到,便即集结了足有四万以上的兵马,连营数十里。
而贵阳城,更多的军队也在不断的赶来,近十万兵马齐聚贵阳,谁都能从空气中嗅到战争来临的紧张气氛。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赞同与李定国开战,但是孙可望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无论谁劝都不好使,一定要与李定国拼个你死我活。
毕竟李定国在云南,这一年来也没有扩充太多的军队,兵力一直维持在不足四万的规模,可以说孙可望对于李定国的军力是拥有着压倒性的优势的。
也正因为这种优势,让下面众将虽然心中不赞同,但却也不会有人觉得李定国是不可战胜的,他们唯一不愿意的便是,这是同室操戈,与原本的同袍刀兵相向,谁也过不了心中这道坎。
毕竟李定国部从来没有向贵州境内踏过一步,更没有对秦系上下咄咄逼人过,只是因为兄弟要分家过,就要打上门去,任谁看,这似乎都有些说不通不是。
孙可望不仅是自己出兵,更是花费巨大拉拢贵州土司共同参与进来,水西安氏已经基本上同意了孙可望的邀请,因为孙可望开出的价码委实不低,以播州宣慰司为报酬,委实令人有些无法拒绝。
绍武二年八月初十,孙可望在贵阳誓师出兵,大军分两路,一路借道水西与土司军合流,从云南北部宣威进攻,一路自贵阳西进,经安顺至普安州,与李定国主力展开大决战。
但是水西安氏没有想到的是,孙可望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骁勇善战的李定国,而是他们安氏。
北路军入水西后,在大安直接突袭了已经集结兵力,准备一同入主云南的安氏集团,虽然安氏土司军对孙可望也有防备,但是他却错把孙可望与之前的大明军队等同而论。
在二十多年战争磨砺出来的西营,无论战法还是士兵的勇猛,都要远远超过数十年前的承平已久的大明西南官军。
只是数千骑兵突袭,安氏原本自认为的骁勇善战的族兵们,便即被冲的支离破碎,完全抵挡不住西营铁甲骑兵的兵威,被杀的四散零乱而逃。
后续军队赶来后,直接将大安城给围的水泄不通,而原本正在南下的孙可望,更是还未走到一半便即大军调头向西北,自平坝卫入三岔江,沿水路直捣贵州宣慰司。
在数万西营大军的进攻下,沿途各城寨根本不堪一击,柔远所,鸭池,陆广城,镇西卫,纷纷被攻陷,将周边扫荡一空之后,大军乘船西进,沿响水河汇合北路军,于九月十四日,彻底荡平整个水西……
第335章 会面
孙可望这手假道伐虢,玩的可谓极其漂亮,更是直接吃成了一个胖子。
水西安氏,在贵州传承已有千年之久,更兼当年的奢安之乱中,安氏不仅自身没有受到任何的牵连,更是因为接收奢崇明残军,以及他们抢掳而来的钱粮,更是肥的流油。
甚至在孙可望入主贵州之后,依靠着强悍的部族兵,以及海量的钱粮,安氏对强悍的孙可望都是向来听调不听宣的,至于赋税,更是只是象征性的拿出几颗枣子就算打发孙可望了。
这种打发叫花子的做法,当然不可能让孙可望满意,而且安氏就在贵阳城之侧,这种要害地方,又怎么可能让不听话的土司把持,再加上孙可望急切需要钱粮,安氏的下场自然可想而知。
可以说,安氏所累之丰,在贵州无出其右者。堆积如山如海一般的钱粮,也全部被孙可望直接予以笑纳了。
安氏之败就在于他们将西营当成当年承平日久的西南官军,但西营却不是明军,更是在北方多次击败明军中最为精锐的边军,他们的战斗力不是安氏所能够抗衡的,与西营合作,完全可以称的上是与虎谋皮,自取灭亡。
数万安氏部族兵,在数千铁骑的攻击下,直接溃不成军,却是出乎了孙可望的预料,毕竟安氏的名头,可是奢安之乱中很是响亮的。
原本他紧赶慢赶而来,就是担心北路军在水西会站不稳脚,却是没有想到,安氏部族兵的战斗力,是如此的差劲。
而孙可望打下安氏,残暴的一面又一次展现了出来,整个大安城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成了孙可望刀下的亡魂,这个传承千年的大氏族,提前数十年,成了历史的云烟。
水西安氏的覆没,不仅仅是孙可望数年内不用担心的钱粮到手,更大的是政治意义。
当消息快速向四周扩散而出后,整个贵州所有土司全部大震动,谁也想不到,原本如大山一般挡在前面的安氏,就这般被人毫不费力的连根拔起,对于西营的威严,他们顿时多了更多的直观印象。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