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都察院那些遍布天下的御史巡按又岂是吃素的,这些御史巡按们当即毫不示弱地上疏,以更加汹涌的态势弹劾起了蒋冕和石宝。
此时的朱厚炜看着如雪片般堆到自己御案上的奏疏,好像看到了一股大明官场中一直存在的暗涌,终于展现在了他这个新皇的面前,讲真,他心里有点慌,但也有点好奇。
不过朱厚炜始终认为遭到弹劾也不能耽误大臣干事,眼见蒋冕和石宝最近辞官的情绪越来越激烈,朱厚炜就在群臣为了蒋冕和石宝交相吵架后的第二天,直接在文华殿专门召见了蒋冕和石宝二人。
在这几天时间里,朱厚炜早已让锦衣卫和东厂调查过了,知道这蒋冕和石宝都是以直谏严厉闻名的能臣,以前自己皇兄朱厚照在位的时候,蒋冕和石宝就没少梗着脖子劝谏皇兄朱厚照。
现在蒋冕和石宝全都遭到了弹劾,这有可能是因为党争,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派遣厂卫大搜天下衙门并且内阁辅臣当场应承了自己派遣厂卫的这一要求有关,当然可能还有更多因素夹杂其中。
总之,现在朝堂之中为了蒋冕和石宝二人都吵成一锅粥了,朱厚炜作为大明帝国的皇帝,自然要全力掌控大盘,让众臣的争斗有个度,也得全力避免把自己暴露在群臣的喷人火力之下。
蒋冕和石宝这俩人今年一个五十八,一个五十七,岁数都不小了,可他俩却在司礼监宦官的导引之下风风火火地走进了文华殿内。
朱厚炜一见这两位重臣进殿,脸上登时就显现出了灿烂的笑容,等到蒋冕和石宝向朱厚炜作揖行礼完毕,朱厚炜就立刻习惯性地赐座。
熟知朱厚炜这一赐座习惯的李芳早就让司礼监的宦官们准备好了,皇帝朱厚炜金口一开刚说要赐座给蒋冕和石宝,李芳这边立马点头应下,随后就有两名小宦官搬了绣墩过来。
蒋冕和石宝在绣墩摆正之后先是向朱厚炜行礼道谢,而后便肃容敛袍而坐。
看着脸上满是沉重之色的蒋冕和石宝,朱厚炜知道不能空口白话地硬劝,这对两位官场大佬的处境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朱厚炜先是沉吟了两三息,而后便面色轻松地微笑道:“众口铄金,古人诚不欺我也,近日两位爱卿可谓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了。”
讲完当前实情,朱厚炜又话风一转继续说道:“不过朕认为两位爱卿不必忧愁憋闷,朕作为大明皇帝,自然也不会允许朝堂有乱,不过万事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如此,不如用现成的京察制度来衡量是非,不过当前的京察制度是每六年才举行一次,朕觉得啊,还是如考校地方官的外察制度那样,每三年举行一次京察比较好。另外,朕以为啊,京察和外察制度中的诸多细则也需要修改。”
讲真,蒋冕和石宝二人作为纵横大明官场多年的精英高手,今日被新皇朱厚炜召见而来,本不指望其他,他们认为今年方才二十五岁的年轻皇帝无非是说一些好听的话劝慰一番自己,最终他们自己还是得回去好好回应御史巡按们的攻讦,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年轻天子竟十分敏锐地想要借此机会改动京察和外察的规则,这就让他俩有点惊讶了。
此时蒋冕和石宝先是有些意外地对视了一眼,而后蒋冕就首先问道:“不知陛下要改京察和外察规则中的哪一条?”
正当朱厚炜与蒋冕和石宝讨论京察和外察制度一事之时,陪侍在文华殿内的众多翰林院官员,和那些作为锦衣卫军官的勋贵子弟们,就全都竖起了耳朵,屏息静气地注意着接下来的对话,生怕错过一字。
没办法,京察和外察分别是用来考察大明南北二京以及天下府县官员的,可以说升官还是贬官大都有赖于此,由不得诸人不上心。
看着问出这一问题的蒋冕,朱厚炜嘿嘿一笑,用淡然且自信的语气说道:“其实京察和外察制度延续至今,已颇为完善,不过朕前两日又仔细查看了一番其中条陈,发现京察和外察之中诸事要求确实够细,但还是差了一样东西,导致其中可改动的空间有些大,朕想要将一些更加方便衡量施政成效的条款加上去。”
蒋冕和石宝看着侃侃而谈的朱厚炜,心中疑惑且好奇,不知这位新皇意欲何为,于是石宝就继续追问道:“不知陛下希望在京察和外察之中具体加上哪些条款?”
此时朱厚炜也不准备绕圈子了,只见他直接说道:“原本的京察和外察之中,列举了许多需要考察的官员平日行为的细则,这使得评参与判之人容易带有成见,不如今后南北二京以及各个地方衙门全都以三年为期,订立各自衙门在三年之中的秉政目标,并以此为主要考察标准,另外在三年之期当中的每半年,皆令都察院和吏部遂行考察一事,等到最后各个衙门的三年考察之期已满时,再根据衙门内官吏的三年总体表现来决定考察结果。
与此同时,锦衣卫和东厂平日里也会时时查探各地衙门的情报递送至都察院和吏部,以压制考察水分。”
第10章 京察外察众议起
在说完自己对京察和外察的看法后,朱厚炜就志得意满地微笑着拿起御案上的茶杯,美美地喝了一口茶,随后又补了一句道:“两位爱卿,你们觉得朕要加在京察和外察中的这些办法是否可行?”
听完朱厚炜的方法,蒋冕和石宝面面相觑,他们明显感觉到了当今皇上所提方法的功利之处,可听上去又颇为实用。
在各种心绪交织下,蒋冕和石宝都认为一时不好下定论,所以蒋冕就说道:“启禀陛下,京察和外察对于朝廷来讲,是极其重要的大事,不可轻易下结论,因此臣等需要与众朝臣好生会商一番才行。”
朱厚炜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便从善如流地说道:“那是自然,此事你们内阁先好好议一议,同时也让京中衙门的官员们全都各自思量一下,如今已是月中,待到下月十五的例行大朝会上,群臣们再共同商议一番,等决断妥当以后,方可定论施行。”
对于朱厚炜所提的这一连串颇为审慎的决定,蒋冕和石宝自然也是同意的,而在怀揣如此大事的情况下,他俩也就没心情久坐于文华殿之中了,所以他俩当即向朱厚炜行礼告退,随后蒋冕和石宝就急匆匆地快步走出文华殿,直奔作为内阁值房的文渊阁而去。
当蒋冕和石宝这两位重臣走出文华殿后,留在殿中的其他人等则有些心潮澎湃,他们心知自己目睹了一场朝廷官吏考察方法变动起始的模样,这让众人对当今新皇朱厚炜更加恭敬了。
因为很明显,当今皇上与此前正德皇帝朱厚照是完全不同的行事风格,这位新皇不仅热衷武事,就连朝堂政事也是日渐熟稔的样子,这就让人颇为心惊了,要知道当今皇上登基才堪堪两个月而已啊。
朱厚炜此时并不知道殿中诸人的心中所想,当然他就算是知道了也无所谓,因为他既然坐上了大明皇帝这个位置,藏埋于心中良久的一丝关于大明扩张的蓝图和想法,也在朱厚炜的心中渐渐明了。
而若是想要让大明帝国保持活力向外扩张,那军政之道便是朱厚炜必须掌握并熟练应用的工具,否则朱厚炜什么都做不了。
文华殿离内阁值房文渊阁并不远,蒋冕和石宝阔步走了一会儿便径直来到了位于皇城午门左侧的文渊阁之中。
此时杨廷和与王守仁以及毛纪和费宏这四位阁臣正与礼部尚书毛澄和工部尚书林俊商议政事。
当蒋冕和石宝神色复杂地来到文渊阁内以后,作为内阁首辅,杨廷和便率先关心地对蒋冕和石宝二人说道:“蒋阁老,石部堂,最近二位受累了,不知今日二位面见圣上可有所得?”
蒋冕此刻已然端坐于书案之后,听到杨廷和似关心似探听的一语双关之言,他便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就喟叹着说道:“陛下英武不凡,也许我大明便要就此中兴了。”
蒋冕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除了刚刚坐下的石宝,其他安坐于文渊阁内的几名中枢重臣全都面面相觑,并疑惑蒋冕说出这般言语的因由。
眼看众人满腹疑团,次辅王守仁就淡定地开口问道:“蒋阁老何出此言,能否透露一二?”
石宝见蒋冕仍在沉思之中,他便轻咳了一声,淡然说道:“本官与蒋阁老此番面见圣上,本来只是想向皇上澄清一番自己的苦处,未曾想皇上竟提出一法,言之有物且直击目前京察和外察要害,让本官与蒋阁老极为意外。”
众人一听石宝此番说法,不由感到大为惊奇,纷纷追问其中情况,石宝和蒋冕也不耽误,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把朱厚炜所提的关于京察和外察的改动建议,以及朱厚炜要在下月十五举行的例行大朝会上敲定此事的想法给尽数说了出来。
当蒋冕和石宝二人说完,文渊阁中顿时一片寂静,在座的几位朝廷重臣先是暗自思量了几息,又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他们便纷纷点头,并各自面露欣慰之色。
他们之所以会有如此神色,都是因为往常的皇帝要么极为擅长以破坏规则的方式去搞事,要么相当沉溺于嬉游玩乐,像当今新皇这样又热衷于武事又肯遵循规则慢慢搞事的皇帝,是极为少见的。
在这种共识之下,文渊阁中的五位内阁首辅就撇开了其他心思,直接又将户部尚书孙交和刑部尚书张子麟给请到了文渊阁内,因为文华殿大学士王守仁本身就兼任兵部尚书,所以当下六部尚书也就齐聚在了文渊阁之中,并一同商议起了京察和外察规则的改动一事。
由于京察和外察一事自大明开国时的洪武年间就已开始施行,所以一众阁臣和尚书们足足商讨了大半天,才将京察和外察的大体改动的框架给定了下来,到了第二日,觉得基调已定的阁臣和尚书们便又特意邀请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献民前来文渊阁,会同商议京察和外察之事。
其实不仅是阁臣和尚书们在商议京察和外察之事,由于京察和外察事关重大,必须要经过朝会方能最终商定,再加上朱厚炜明说要让京官参与,所以从第二天起,全部在京衙门的官员们也就纷纷讨论起了此事。
正可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像京察和外察规则改动这一关乎升官和贬官的利害之事就更是如此,没过多久,天下各个督抚以及布政司和按察司的官员们就争相热议起了此事,此消彼长之下,也就顿时把蒋冕和石宝被弹劾之事给冲刷得无影无踪。
就在朝廷众臣全都精神抖擞地在热议京察和外察一事时,朱厚炜却很突兀地接到了内阁递上来的一封奏疏,当朱厚炜打开奏疏看到其中内容后,他不由微微一笑。
原来自从上次出现兵仗局为难押运物料的兵将一事以后,虽说涉案罪犯都已伏法,不过正在忙于修改京察外察事宜的众阁老们还是挪出了半刻功夫,特意风轻云淡地将官军物料押运一事给打了个小补丁,规定以后物料押运方面一律定死交付时日,负责接收物料的衙门一旦超期未收物料,须在逾期交付后的三日内向上官禀明原因,否则分管当地的巡按御史便要派员前来勘察问罪。
第11章 皇庄有事去通州
朱厚炜在御书房中看完这封奏疏以后,就笑着将其放下,心中感慨这内阁辅臣们果然不愧是宦海巨擎,一个个做事做人全都举重若轻滴水不漏,看来古代做题家当中的精英是绝不可小觑的呀,自己以后行事也得注意,不能被这些朝廷重臣们给带坑里去。
其实不仅是朱厚炜在观察着朝臣,当今朝廷的满朝文武也都在揣摩新皇朱厚炜的心思。
在熙熙攘攘的朝廷官员之中,当属文华殿大学士王守仁对如今的皇帝朱厚炜最为震惊。
王守仁在担任福建按察司巡海道副使时,就与朱厚炜颇为相熟,那时候朱厚炜给王守仁的观感就是一个思绪思路都有些跳脱不羁,且颇具正义感的大明藩王。
虽然大明派兵开拓南洋的主意都是朱厚炜提出的,可朱厚炜的这种动作在王守仁看来,无非是朱厚炜觉得开拓南洋能得到更多奇珍异宝罢了。
到后来,当王守仁率军在南洋为大明打出一片局面后,他就顺利地一路升官,直到成为南赣汀漳巡抚,他才听说朱厚炜这个奇葩藩王竟真的与大明的其他藩王不同,其他藩王一般都爱财如命,偏偏朱厚炜专门喜好四处行侠仗义,三下五除二下来,朱厚炜往往会让那些与恶霸恶少有所勾连的福建地方官员下不来台。
不过这并不足以让王守仁震惊,因为朱厚炜的哥哥正德皇帝朱厚照也不省心,专门喜欢满天下地玩乐嬉游,相形之下,朱厚炜有些行侠仗义的喜好也就属于正常范畴了。
直到朱厚炜即位为大明皇帝,王守仁又被朱厚炜夺情并急召入阁,王守仁这才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