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太后以及群臣勋贵们赶到时,朱厚照已然油尽灯枯,并颓然倒回到了病榻之上,周围的众多太医见状立马手忙脚乱地上前救急,可即便如此,在短短的半刻功夫后,朱厚照就停止了呼吸,宣告驾崩了。
此时的蔚王朱厚炜看着寝殿之内忙成一团,心中百感交集,他万万没想到皇兄朱厚照竟能意外驾崩,这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在正德皇帝朱厚照驾崩以后,御弟蔚王朱厚炜作为正儿八经的皇位继承者,就无可避免地在群臣勋贵的辅佐中忙活起了各项公事,直到半个多月以后的四月初一,朱厚炜才在群臣和勋贵们的簇拥下出御奉天殿,即大明皇帝位,年号嘉靖,以明年为嘉靖元年。
在这其中,最让朱厚炜哭笑不得的便是年号,自己的这个年号竟被群臣给定成了嘉靖,他不由感慨历史惯性之强大,同时也心有戚戚焉。
不过这时的朱厚炜也没太多心思多想,如今妥善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人乃是朱厚炜继位后的头等大事,所以在即皇帝位的第二天,原蔚王府的左长史霍恩就被朱厚炜任命为吏部清吏司郎中,右长史张汝舟则被任命为兵部武选司郎中,王府承奉正李芳也毫无例外地被朱厚炜任命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并负责提督东厂事务。
至于锦衣卫这一块,朱厚炜则将原蔚王府的所有护卫兵将尽数划入了锦衣卫之中,原蔚王府护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高武,直接被朱厚炜任命为锦衣卫指挥使。
在原先皇兄朱厚照的亲信太监中,朱厚炜特意选出了没作什么恶且与自己颇为相熟的丘聚和谷大用,让他俩继续在北京这边的宫中当差,其中丘聚被任命为御马监掌印太监,谷大用则被任命为内官监掌印太监。
在此后的一个月时间里,朱厚炜又安排了以定国公徐光祚为首的勋贵和太监谷大用前去福州将自己的老婆孩子,也就是皇后姜凤秀和太子朱载基给接到了京城。
正当朱厚炜以为幸福生活即将开始,自己可以逍遥一阵子时,他就毫无心理准备地被科道言官们递上来的弹劾奏疏给淹没了,这些弹劾奏疏的内容相当一致,全都是要求他惩治皇兄朱厚照以前宠幸的那些奸佞之臣。
其实朱厚炜此前对于皇兄朱厚照身边宠臣们的所作所为也颇有耳闻,所以如今面对这种意料之中的清算请求,朱厚炜也是不大好回绝的。
不过朱厚炜为了避免大臣们借此机会党同伐异,还是着令提督东厂的李芳和锦衣卫指挥使高武各自查办这些奸佞之臣,待到一应罪证全都搜集完毕,再将罪犯交予三司会审,以防有人借题发挥。
当然朱厚炜也不傻,他趁着这股言官扑击奸佞的势头,一鼓作气地将各地镇守太监的职权给限定了起来,只准许镇守太监各自上报当地军政之事,却严禁镇守太监再如先前一般干预地方军政要务。
就在朱厚炜一边勤奋且谨慎地处理朝政时,他又特意抽空把京城这边的勋贵们都见了一遍,还时常带着众多勋贵武臣巡视京营,并与京营的领兵官将们在营中商议各处边略,以掌控军情。
到了五月中旬时,京中有一批翰林修撰被选为经筵讲官,其中有个三十一岁的名为杨慎的经筵讲官尤为显眼,他每次都妙语连珠,用最短的时间讲明要义,这让朱厚炜有些赏识此人的才华,后来朱厚炜出于好奇一查,方才晓得此人竟是正德六年的状元,也是当今首辅杨廷和的儿子。
看到这个情况,朱厚炜心中不由啧啧称奇,他知道状元公只是个名头,这杨慎平日里表现不俗,非常人所能及,所以朱厚炜笃定这杨慎肯定有不凡之处,只是朱厚炜对明朝历史不甚了解,所以才一时搞不清其中头绪,不过朱厚炜相当洒脱,想不通就暂时不想,绝不纠结,而从此以后,这杨慎便被他召至近前,时常让此人协助处理奏疏。
在这个档口,朱厚炜看着由众多老练官僚组成的内阁,心中不由想起了如今因父去世回乡丁忧的王守仁。
这王守仁在正德八年时任福建巡海道副使,基本上朱厚炜在南洋的一系列开局动作都是由王守仁亲自率军完成的,所以朱厚炜对其十分钦佩。
再说了,虽说朱厚炜对明朝了解不多,但对于王守仁这个在后世大名鼎鼎的阳明先生的历史影响力还是十分清楚的,所以朱厚炜对于王守仁一向极为恭敬。
事实证明阳明先生王守仁确实非同凡响,正德十四年宁王朱宸濠在长沙聚兵叛乱,时任南赣汀漳巡抚的王守仁直接马到成功地将其平定。
正好现在朱厚炜已将朝政整理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就毫不犹豫地夺情起复,将王守仁召回京城,并任命他为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就此,王守仁便成为了内阁次辅。
不过令朱厚炜没想到的是,自从王守仁到京城就任内阁次辅以后,王守仁就给了他不少压力,毕竟明朝文官上马砍人下马喷人的本事一直很强,王守仁作为其中翘楚,自然也更为突出。
每当朱厚炜想要如以前那般微服出宫寻访时,总会遭到包括王守仁在内的阁臣们的坚决反对,对此朱厚炜相当头疼,他最近一直在找破局之法。
正可谓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李芳作为一直跟在朱厚炜身边的亲信太监,自然知道万岁爷朱厚炜目前的痛点,不过李芳持身颇正,不愿干那些腌臜谄媚之事,他还是依照老办法,在五月二十日这天来到了御书房,向朱厚炜禀报了一件事。
这李芳在进入御书房以后,便立马对朱厚炜行礼并说道:“启禀陛下,奴婢近来着令东厂番子暗访了一番内府二十四衙门,不想竟意外发现了一件事。”
此时朱厚炜见李芳那颇为轻松的模样,心知定是好事,于是朱厚炜就微笑着说道:“大伴有事便讲吧。”
李芳闻言立马说道:“经过查探,东厂番子发现内府甲字等库监收内臣求索无厌,以至押解军器钱粮物料前来内府交接的各地官军兵将,多因此被阻拦于京城之中良久而不得回返。”
朱厚炜一听这情况当即就精神了起来,只见他目光一转并微笑着说道:“好!朕此次就要借题发挥一番了。”
说着,朱厚炜就命人前去叫包括王守仁在内的五位内阁辅臣们前来,说有要事相商。
第6章 皇城之外有苦主
在紫禁城午门右侧的文渊阁中,王守仁正在与内阁首辅杨廷和以及其他几位阁臣讨论政事,有一名司礼监的小宦官突然出现,且步态沉稳地走了进来。
这名司礼监宦官刚一站定,便不卑不亢地对在场诸位阁臣说道:“万岁爷有急事相召,请诸位阁老到御书房内一叙。”
在场的六位大明阁臣乍听皇上相召都有些意外,因为在朱厚炜登基后的这一个多月里,从没有一齐召见过他们,再加上朱厚炜最近相当关注军务,这不由让诸位阁臣以为当今皇上朱厚炜也与他皇兄朱厚照一样喜欢舞枪弄棒,谁知今日皇上竟转了性要一齐召见他们。
不过皇上既然已经派了司礼监的宦官前来传了口谕,阁臣们也不好推脱,只见首辅杨廷和当先便颔首点头道:“可,我等这就去御书房看皇上有何吩咐。”
其他六位阁臣见首辅杨廷和都这么说了,也没什么意见,于是诸位阁臣便在司礼监宦官的引导下进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中光亮通透,朱厚炜正面带微笑地端坐于御案之后,六位主导当今大明帝国朝廷政务的阁臣刚一走进御书房,他们就先是一板一眼地朝朱厚炜行了礼,而后朱厚炜见状也微笑着吩咐左右搬出绣墩让众位辅臣们坐下。
待六位阁臣落座后,朱厚炜便微笑着说道:“朕最近一直忙于整顿京畿军务和宫内事宜,诸位爱卿则尽心操劳朝廷政事,着实辛苦了啊。”
此刻端坐于御案之前的以杨廷和为首的六位内阁首辅,全都是宦海浮沉了二三十年才入阁成为中枢辅臣,种种好话坏话早就听得多了,不过他们见到皇上如此客气,心中还是感到相当意外,不为别的,就是朱厚炜的这番作派让他们有些捉摸不透,主要朱厚炜看上去不太像是刚登基不久不谙朝廷政务的样子。
正当几位阁臣还在暗自评估新皇的性格作派时,朱厚炜已经微笑着开口道:“朕今日收到了个颇有意思的线报,因此朕稍后想与诸位爱卿前去皇城周围转转,不知诸位爱卿意下如何啊?”
杨廷和与王守仁等人听朱厚炜说收到线报,且要去皇城周围查看,心知这年轻的皇上定是发现了什么蹊跷之事,否则不会说得如此明了,说不定是哪个衙门办事出了纰漏,被东厂或是锦衣卫给抓住了把柄。
想到这里,六位内阁大学士就都扫了一眼此刻随侍在朱厚炜身侧,且提督东厂事务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芳。
李芳当然注意到了几位阁臣那一扫而过的明亮目光,不过他却好似什么都没看见,只是神情自若地帮朱厚炜整理着御案上的那一堆又一堆奏折。
须臾之间,杨廷和便面色沉静地带头说道:“既然陛下今日有此兴致,那臣等自然愿意作陪。”
朱厚炜见首辅杨廷和都答应了,就立刻对李芳说道:“备轻便车驾,朕要与内阁诸爱卿一起去看个究竟。”
当今皇上朱厚炜这金口一开,周围人等立刻就动了起来,李芳这边立马着手安排。
不一会儿,车驾就备齐了,只见朱厚炜当先走出御书房上了车驾,以杨廷和为首的几位阁臣则被接上了后面的马车,另外骑马随行的还有几位以杨慎为首的年轻翰林。
车驾开动之中,众多锦衣卫军士就这么重重护卫着这些马车行出了皇城。
要说这京城的百姓也是见多识广,主要是他们平日里在京中经常能见着大官出行,所以当一群衣着华贵的锦衣卫军士护着几辆马车行出皇城西安门,许多百姓也就是随便瞟一眼就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并不围观。
李芳这边一直陪侍在朱厚炜左右,朱厚炜眼看已经出了皇城,就问李芳道:“大伴,此次押解物料出现问题的兵将是哪个?”
李芳闻言急忙说道:“启禀陛下,其他地方的兵将都还好,唯独台州卫指挥同知陈良十分倒霉,他已在京城内蹉跎了八年,听说此人当时押解物资抵达内府兵仗局库房时,因心直口快得罪了兵仗局的佥书太监郭厉,导致其一直盘桓于西安门外阜财坊中的一处名为“荣康瑞”的货栈里不得脱身。”
朱厚炜听到这里,眼里登时露出了久违的光亮,只见他顿时喜笑颜开地说道:“既然如此,朕今日便要好好看看,这肆意妄为的佥书太监郭厉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在当差。”
知道了大概情况,朱厚炜分外愉快,他还有闲心撩起马车的窗帘跟护卫在马车旁的英国公大公子,锦衣卫千户张溶讨论最近京营军队所装备的弗朗机炮功用和威力。
没过一会儿,朱厚炜的车驾就来到了位于灵济宫对面阜财坊中的一家名为“荣康瑞”的货栈前。
这马车刚一停稳,处于马车中的朱厚炜就在第一时间从马车上活灵活现地跳了下来,而那七名内阁辅臣由于几乎都已是五十岁往上的年纪,所以他们就在随行年轻翰林官员的搀扶中下了马车。
此时跟随在李芳左右的东厂掌班石永在马车未到之时就已经与潜伏在货栈周围的东厂档头们取得了联系,朱厚炜这边与众阁臣刚到,李芳就禀报道:“启禀陛下,经东厂侦得,苦主陈良就在这“荣康瑞”货栈的大通铺里住着,同时兵仗局的佥书太监郭厉今日也来到了这里,当下正在大通铺中责骂要挟苦主陈良。”
朱厚炜闻言不由说道:“这也是奇了,堂堂朝廷官军的指挥同知,如今竟会沦落到在大通铺里将就,朕这次得好好看看其中因由。”
陪在一旁的几位内阁辅臣见此情形,各自的目光都闪烁了几下,他们听出来了,此事与内府二十四衙门之一的兵仗局有关联,可具体出了什么事却丝毫不知,不过他们心中也不慌,作为见过无数风浪的内阁辅臣,已经没什么事能让他们感到意外了。
朱厚炜可没想那么多,他就在众人的簇拥下,神情愉快地进入了荣康瑞货栈之中。
第7章 恶徒逞凶陡翻车
此时荣康瑞货栈所有的掌柜和伙计都已被刚刚进入的一大堆东厂番子们给控制了起来,当众人见到一位头戴黑色二龙戏珠翼善冠,身着蓝色交领龙袍的年轻贵人在诸多锦衣卫的簇拥下走入货栈内以后,虽然没人提醒,但所有人好似都明白了什么,并全都跪了下来,不敢作声。
朱厚炜看到这一景象并未在意,而是快步来到早已被东厂番子们把守严实的大通铺门口,本来守在大通铺门口的那六名兵仗局小宦官早已被众多东厂番子捆绑结实,跪在一旁不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