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玉门关外跟寇季相处了一个多月,认可了寇季神使的身份,也愿意为寇季厮杀。
他们对寇季的命令言听计从。
种世衡直到现在都不能理解。
因为种世衡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势力的俘虏,在被俘虏以后,会心甘情愿的帮助敌人去打仗。
寇季给种世衡解释过。
说是信仰的力量。
可种世衡不信。
寇季也没有再多解释。
黑汗人作战,没有多少章法。
所以十万黑汗人冲出了玉门关以后,一窝蜂的冲向了青塘人。
期间没有摆出什么矢锋阵一样的阵型。
他们明明是兵卒,可他们作战的方式却像是马贼。
角厮罗在看到了十万黑汗人冲出了玉门关以后,牙齿咬的咯嘣作响。
那独特的肤色和发色告诉了角厮罗,那些从玉门关冲出来的人是什么人。
黑汗人。
曾经宋国的敌人。
如今却是宋国的先锋。
面对着兵力比他们多了两倍多的青塘兵,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的发动的冲锋,就说明他们愿意为宋国赴死。
宋国的人已经收服了他们的心。
“走!”
角厮罗踢了一脚马的腹部,带着他麾下的将士扬长而去。
黑汗人紧咬在他们身后,寸步不离。
种世衡率领的十万铁骑,在黑汗人追着青塘人追出去了三里地以后,才出了玉门关。
并不是种世衡消极待战,而是种世衡觉得,有合格的先锋去帮他们咬住青塘人,他完全没必要带着大宋将士去逼迫青塘兵。
角厮罗要退,种世衡就给他足够的时间退。
在后面有追兵的情况下,退兵是一件十分消耗心力和体力的事情。
在青塘兵心力和体力都消耗的差不多的时候,种世衡再带人向青塘兵发起进攻,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当然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草原上的骑兵有一项独特的技能,大宋将士会的却不多。
这一项独特的技能就是在马背上睡觉。
草原上的骑兵一旦上了马背,吃喝拉撒睡都可以在马背上进行,所以他们可以昼夜不歇的策马狂奔。
但是大宋将士却不行。
草原上的骑兵即便是在马背上睡着了,东倒西歪的颠簸,也不会掉下来。
但是大宋将士,只要一睡,肯定会掉下马背。
所以,跟青塘兵玩追逐战,用大宋将士的话,不太合适。
大宋将士熬的双眼通红的追个三两日还行,时间再长,肯定熬不住。
相比起来,黑汗人就可以陪着青塘兵一直熬下去。
因为他们也会在马背上睡觉的技能。
双方你追我赶的,没过多久,就奔出去了十里地。
角厮罗的亲兵策马奔到了角厮罗身边,急声道:“赞普,敌人追的太急,对我们十分不利,再让他们追下去,我们那些带着重甲的马匹怕是扛不住。”
“该死!”
角厮罗低声骂了一句。
“吩咐阿善贝部去断后!”
“是!”
亲兵策马离开了角厮罗背后,没过多久以后,就将角厮罗的命令传到了阿善贝部头人的耳中。
阿善贝部的头人得知了这个命令以后,第一反应是他被角厮罗抛弃了。
他不愿意遵从命令。
可角厮罗的亲兵带着几个督战的,逼迫着他遵从角厮罗的命令。
阿善贝部的头人不得不率领自己部族的三万勇士,留下来断后。
角厮罗几个亲兵也留了下来,准备帮着阿善贝部一起抵御黑汗人。
只是当黑汗人冲近了以后,阿善贝部的头人突然带着人对角厮罗的亲兵下手了。
“角厮罗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就投了宋人!克鲁伊投了宋人,必然是得到了天大的好处,我们投了宋人也能得到天大的好处!”
阿善贝部的头人一边呼喊,一边带着他部族的人,杀向了角厮罗的亲兵。
角厮罗亲兵的数量不多,被阿善贝部的勇士团团围住以后,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你敢背叛赞普?!”
角厮罗亲兵难以置信的盯着阿善贝部的头人。
阿善贝部的头人怒吼,“对方先锋就有十万,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万兵马。角厮罗那是让我们断后,分明是让我们送死!
他既然不在乎我们的生死,我们凭什么再效忠他!”
不等角厮罗的亲兵再次开口。
阿善贝部头人的刀已经落在了他脑袋上。
等到黑汗人冲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阿善贝部的头人,已经宰杀了角厮罗的亲兵,带着部族的勇士齐齐下马投降。
黑汗人并没有搭理他们,而是如同一窝蜂一般从他们身边涌过。
黑汗人对这种临阵投降的事情十分熟悉。
因为他们以往跟着黑汗王玉素甫作战的时候,数十万兵马所过之处,几乎所有的敌人都乖乖投降。
敢反抗他们的,几乎都被他们屠戮了个干净。
从黑汗国立国至今,也就只有西州回鹘和大宋并没有在他们的兵锋下投降。
前者挡住了他们数十年,直到辽兵帮了他们一把,才被他们攻破。
后者将他们打的溃不成军,险些将他们给覆灭。
如今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他们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无敌的战事,追杀起青塘兵马就更加卖力。
黑汗人从阿善贝部的人身边呼啸而过。
等到黑汗人追着青塘兵离开以后,阿善贝部的人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们原以为对方会接收俘虏,可对方搭理都没搭理他们,就离开了。
难道,只要假装做出一个臣服的样子,就能骗过追兵?
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
就在他们准备上马离开的时候。
种世衡带着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不得不再次表现出了臣服的姿态。
种世衡策马到了阿善贝部头人面前,皱着眉头问道:“自己人?”
阿善贝部头人有点懵。
种世衡再次问道:“可有信物?”
阿善贝部头人更懵。
种世衡见他问了两个问题,阿善贝部头人都没有回答,就知道阿善贝部头人并不是寇季和赵祯策反的人。
当即,他回头吩咐身后的将士。
“留下三千人,将俘虏押回玉门关,其他人跟着我继续追击!”
种世衡吩咐了一声,留下了一支兵马收拢俘虏,他带着其他的兵马追了上去。
……
角厮罗率领着兵马又狂奔出去了五里,耳听见背后的马蹄声没有锐减,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
不等角厮罗发问,一个亲兵就策马狂奔到了角厮罗面前,失声叫道:“赞普,阿善贝部碰上了敌人,打都没打,就投了。”
角厮罗听到此话,差点没气的从马背上栽下去。
“阿善!你个叛徒!我要杀光你所有的家眷!”
角厮罗胸膛里的怒气彻底藏不住了,他忍不住歇斯底里的破口大骂。
事实上角厮罗错怪了阿善贝部的头人阿善。
阿善没有背叛他,阿善只是被他逼着去面对数倍的敌人,心生怯意,心生不满,所以才投降了。
至于忠诚,后期投靠角厮罗的部族头人以及部族勇士,几乎没有任何忠诚可言。
在角厮罗一统吐蕃诸部之前,大家都是各自为政,一个个站着一片草场当山大王。
角厮罗一统吐蕃的时候,用实力逼迫着吐蕃各族依附在了他旗下。
如今吐蕃有名的大头人克鲁伊背叛了角厮罗。
角厮罗却没办法反制。
那阿善背叛起角厮罗,就没有半点压力。
第0854章 叛徒!叛徒!又见叛徒!
角厮罗破口大骂了许久,胸中的怒气总算消散了一些。
他在骂人的同时也没有忘了正事。
背后的黑汗人穷追不舍,他不得不再分派出去一支兵马去阻挡黑汗人。
“让埃尔克带人去阻拦敌人……”
角厮罗一脸怒容的吩咐了一声。
亲兵下去传令。
命令传达到埃尔克耳中以后,埃尔克立马勒马止步,带着自己的族兵留在了原地。
埃尔克部族的族兵数量并没有阿善贝部族的族兵数量多,勉强只有不到两万三千人。
埃尔克率领着族兵在原地等了没多久以后,黑汗人跨着马呼啸而来。
“杀!”
埃尔克在黑汗人出现的那一刻,抽出了腰间的弯刀,怒吼了一声,带着族兵毅然决然的冲向了黑汗人。
两万三千人,对阵十万人。
埃尔克没有逃,也没有降,他选择了跟黑汗人血拼。
“嘭……”
双方兵马碰撞在了一起以后,喊杀声瞬间弥漫了一大片的草场。
冲锋,掉头,再冲锋。
埃尔克率领着族兵不断的重复着此事。
半个时辰后,埃尔克率领的两万三千族兵倒在了战场上,留下了一地的尸骸,以及两万多匹茫无目的的在战场上散步的马匹。
黑汗人为了歼灭埃尔克的族兵,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黑汗人身死的、受伤的加起来也超过了两万。
黑汗人以一种特有的礼节向埃尔克的族兵表示了敬意,然后策马继续追着角厮罗而去。
在战场上。
能血拼到底,直至流干最后一滴血的兵马不多。
任何一支,在被歼灭以后,都应该受到极高的礼待。
不分敌我。
他们是真正的勇士,值得被敬重。
黑汗人走了没有半炷香时间,站在远处观战许久的种世衡率领着兵马缓缓的踏入到的战场。
种世衡望着那遍低的尸骸,忍不住道:“青塘还是有勇士的……”
说到此处。
种世衡吩咐道:“收缴他们的兵刃和马匹,厚葬他们。”
种世衡下达了命令以后,就率领着手下的将士们策马而去,只留下了三千将士打扫战场。
就在黑汗人和埃尔克部族的兵马拼完了以后,紧追着角厮罗而去的时候。
角厮罗已经顺势奔到了五里外。
此事天色已暗。
角厮罗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回望后方,见没有追兵追过来,心里五味杂陈。
他原以为,第一个忠诚于他的部族头人出现以后,他会欣喜。
可当第一个忠诚于他的部族头人出现以后,他并没有感觉到欣喜,心里甚至还隐隐有些悲伤。
斥候已经将青塘兵和黑汗人拉开的距离告诉了角厮罗。
角厮罗通过拉开的距离推断出,埃尔克部族兵,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为什么死的不是那些叛徒?!”
角厮罗在推测出埃尔克部全军覆没以后,心里生出了如此想法。
角厮罗怀着如此想法,又冲出去了五里地。
天色已经彻底黑暗。
角厮罗吩咐军中的将士们伏在马背上休息。
青塘兵们挂在马背上呼呼大睡。
马匹却没有停歇的往前跑。
马匹闷头跑了一夜。
翌日清晨。
角厮罗在马背上睡醒以后,立马下令青塘兵们勒马止步。
几个部族头人在角厮罗勒马止步以后凑到了角厮罗身边。
角厮罗面色阴沉的道:“一直被敌人追着跑也不是事,我们必须反击。”
几个部族头人没有言语,只是盯着角厮罗,等候角厮罗吩咐。
角厮罗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旷野,对几个部族头人道:“此处便是我选定的战场!”
几个部族头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向了一望无际的旷野。
角厮罗继续说道:“我需要你们率领着兵马缠住敌人。”
几个部族头人一愣,其中一个部族头人迟疑了一下,郑重地问道:“赞普要动用重甲骑?”
角厮罗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藏着噎着了。重甲骑必须拿出来了。”
几个部族头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对角厮罗施礼。
“赞普既然要动用重甲骑,我等自然配合。”
“下去准备吧。”
“是!”
“……”
几个部族头人离开了角厮罗身边,下去排兵布阵。
角厮罗在他们离开以后,深吸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亲信吩咐道:“去给我准备重甲!”
亲信一脸惊愕,“赞普要亲自上阵?!”
角厮罗皱起眉头,“怎么?不行吗?”
亲信沉声道:“宋国有句话,叫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角厮罗冷声质问道:“那你觉得,现在军中除了我,还有谁能率领重甲骑?”
亲信愣了一下,垂下了脑袋。
掌控重甲骑的资格,不是实力,而是信任。
唯有角厮罗最信任的人,才有资格执掌如此军国利器。
如今青塘军中,敌我难明。
角厮罗能信得过的大将,唯有安子罗一人。
可安子罗身受重伤,难以应敌。
角厮罗就不得不亲自披甲上阵。
“帮我披甲!”
角厮罗沉声吩咐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