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的就是寻求一个靠山,寻求一个庇护。
若是你这个靠山靠不住,也庇护不了他们,他们凭什么依附于你?
别看你现在门生故旧众多,一旦你失了义,他们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离你而去。
到时候,你在朝堂上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你想做大事,可你一旦变成了孤家寡人,你如何做大事?
国朝不是凭借你和官家两个人就能治理的。
它需要群策群力,才能蒸蒸日上。
义这个东西在朝堂上没人讲,甚至一些诉说情义的话,拿出来以后,还会被人嘲笑,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寇季听完了寇准的话,略微有些哑然。
他当初为刘亨求情的时候,可没有考虑这么多。
他只是单纯的要救下刘亨。
寇季盯着寇准,提醒道:“祖父,宫里发生的事情,不简单。”
寇准瞥了寇季一眼,不咸不淡的道:“不简单又如何?你得罪了官家,只要想办法让官家消了气,你们二人的关系照样会恢复如初。
你顶多会被官家冷落一些时日而已。
可你若失了义,变成了孤家寡人。
你不仅会失去门生故旧,以及一帮子同僚,你还会因此陷入险境。
你年纪轻轻,就坐上了枢密使的位置,多少人看着眼红。
可你为何一直稳稳的坐在枢密使的位置上?
其一是官家的信赖,其二就是门生故旧们在帮你挡灾。
你在护他们,他们也在护你。
地方上对你不利的谣言,他们会帮你拦下。
其他人要对你群起而攻之,他们会从中间通风报信,甚至帮你提前解决麻烦。
一些胆小的人,见你门下一大堆的门生,可能会直接放弃对付你的念头。
你一旦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引起了朝野上下所有人的弹劾,他们也能帮你从中分说,帮你说话。
更重要的是,你一旦被贬,他们能在官家面前帮你说话,让你起复。
一旦你没有了门生故旧,谁帮你挡在。
老夫吗?
老夫已经是风烛残年之躯,帮你挡不了多少灾。
官家吗?
官家此前不顾朝中众臣反对,赶往西北去见你,看着是挺蛮横。
可你再让官家来一次试试。
你看看满朝文武会不会因此给官家难堪?
满朝文武罢朝、请辞,官家也顶不住。
官家能在满朝文武手中护你一次,却护不了你一辈子。
只要满朝文武不停止对你的弹劾,官家迟早会罢了你。
你寇季有几斤几两,你自己应该清楚,你永远也比不上大宋的江山社稷。”
寇季失笑道:“祖父,您说的道理我都懂。我只是不想因此跟官家失了情谊。”
寇准破口骂道:“伴君如伴虎,你见过那条大虫跟人讲情义的。它吃了你以后,能给你留一个骨头渣子,就算很仁义了。
指望它给你留条命,你在想屁吃。”
“官家并非那种无情的君王……”
“再有情的君王,那也是君王。”
“我们身为人臣,总得照顾一下君王的心情吧?”
“他若是那天抽风,要将新得的燕云五州之地舍出去给辽国,你也舍得吗?老夫当年若是照顾先帝的心情,让他心甘情愿的送三百万贯岁币给辽人,百姓们能赞叹老夫是一位忠臣吗?”
“祖父,您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事情跟事情他不一样。”
“哼,等你遇到了,你就知道他一样不一样了。”
“……”
寇季跟寇准掰扯了许久,最终还是败了下阵。
寇准的意思很明确,必须求情,不求情都不行,但只能求情,其他的什么也不要做。
“老夫会在府上盯着你,免得你胡来!”
“谨遵祖父教诲!”
寇季十分违心的糊弄着寇准。
寇准见寇季答应了,放寇季离开了正厅。
寇季出了正厅以后,摸了摸脑门上的细汗,低声嘀咕了一声,“官家也是个人呐……”
寇季是既想保住刘亨,也想照顾赵祯的心情。
寇准通篇都是自保之道,并不符合寇季的心意。
寇准是个自私的人吗?
寇准不是。
他之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给出了如此自私的建议,纯粹是为了维护寇季。
寇准的心意,寇季领受了,但寇季不会依照他的说法做。
情,他是不可能再为刘亨求了,因为他要照顾赵祯的心情。
赵祯若是执意要杀刘亨,他会暗中出手助刘亨脱身。
只要不露痕迹,就能同时照顾赵祯的心情、保住刘亨的性命。
寇季出了正厅,就独自赶往了自己的书房。
他发现,他书房绝对是一个躲麻烦的好地方。
他待在书房里,没有一个人打扰他。
出了书房,向嫣和寇准都来了。
虽然只是纯粹的心里在作祟,但寇季现在就需要一个心安的地方。
寇季回了书房。
寇忠快速进了正厅,将寇季在正厅门口嘀咕的话一字不露的告诉了寇准。
寇准听了以后,长叹连连。
“痴儿……痴儿……坐上了那个位置,要当英明之君,就不能当人……”
寇准的长叹,在寇府别院正厅内久久回荡不觉。
此后一段日子,寇季就一直蜗居在府上没有出去。
赵祯也一直辍朝没有出现。
汴京城内的风云,并没有因为他们两个闭门不出尔消声灭迹。
寇季蜗居在府上的第二日。
赵祯下旨称,他感念杨太妃的养育之恩,厚赐杨氏族人。
杨太妃的兄弟等人,先后被晋升了官爵。
一个个去的都是油水丰厚的地方。
表面上看起来,杨太妃的兄弟等人因为杨太妃的死,谋得了巨大的好处。
但知道内情的寇季,却感受到了腾腾杀机。
油水丰厚的地方,有油水,自然也有风险。
容易捞钱,也容易被嫁祸。
赵祯明显是想将杨太妃的兄弟等人先架上去,然后再精挑细选的给他们安一桩足够诛九族的大罪,然后顺势将他们砍一个干净。
只要赵祯给他们安的罪名足够大,足够引起天下所有人的愤恨。
杨太妃的余荫也罩不住。
杨太妃兄弟等人兴高采烈的走马上任的时候。
赵祯挥下了血腥的第一刀。
第一刀砍的不是陈氏、苏氏、刘氏的人,而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魑魅魍魉们,不论跟此事有没有牵连,只要被查出来,都被赵祯送上了断头台。
赵祯血腥的长刀挥起以后,就没有停过。
宫里的魑魅魍魉们杀完了,宫外该杀的人也押解到了。
首先被压入刑部大牢的,是刘氏的族人。
但刘氏父子仍旧被关在宫里,刘亨如今还没有押解进京,所以刘氏族人并没有最先被送上断头台。
最先被送上断头台的是苏氏的族人。
苏氏九族尽数擒获以后,足足有近八百多人。
八百多人一次被押服到了刑场上,场面十分壮观。
刽子手一轮一轮的砍脑袋。
砍下的脑袋在刑场上堆成了一座小山,鲜血染红了整个刑场。
场面十分骇然。
寇季知道苏氏并没有参与杨太妃和刘从美做下的事情,所以他稍微关注了一下苏氏一族被斩的罪行。
其中有一条,寇季觉得应该是苏氏一族被斩的真正的罪行。
那就是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在乡间侵占民田。
其侵占的良田,多达十万亩。
小小的一个御女而已,在宫里还不如一些有身份的女官重要,家中的父兄就敢如此胆大妄为,被拉出来斩首,也不奇怪。
临死之前还被赵祯利用了一下,用于混淆视听。
苏氏被斩以后没多久,陈氏的族人就被尽数押解进了汴京城。
奇怪的是,陈氏的族人中,并没有女眷,清一色的男丁。
押服到了汴京城当日,就被一体斩绝。
陈氏女眷去了何处,无人知道。
寇季觉得,赵祯大概是觉得将陈氏全部砍了,实在太便宜陈氏了,所以将陈氏的女眷另外发放到了别处去受刑。
受的什么刑,寇季猜测不到。
但寇季却可以断定,一定是一种极其屈辱的刑罚。
陈氏族人被斩以后。
赵祯并没有动手砍了刘氏族人,而是恢复了常朝。
但寇季请了病假,并没有去。
上朝第一日。
有侍御史上书,称赵祯大行杀伐之道,有失仁和,直言后宫里的事情存在着疑点,要求赵祯给出真相,再行杀伐也不迟。
赵祯又罢朝了。
罢朝以后,下了一道旨意。
侍御史被罢官去职,流放千里。
此举激起了御史台一众官员的不满,他们纷纷上书,为其辩解。
赵祯在御史台一众官员的辩解声中,改判了那位侍御史斩刑。
御史台一下子炸了。
御史们集结在一起,炮轰赵祯。
然后,御史台大小官员,被降了两级。
御史们不甘心,决定跟赵祯斗争到底。
然后赵祯开始一天贬一个,一天贬一个。
眼看着御史台官员们没有几人了。
吕夷简三人进宫请李太后出面,阻止赵祯如此荒唐之举。
然后,一向对李太后孝顺有加的赵祯,这一次非但没有听从李太后的劝诫,反而因为吕夷简等人请李太后出面的缘故,迁怒到了三人头上。
赵祯没有动他们三人。
但他们三人最看重的一些门生故旧,集体被降了职。
同时,赵祯再次延长了辍朝的时间。
吕夷简三人彻底坐不住了,但他们拿赵祯无可奈何,不得已再次到了寇府别院。
寇季不想见他们,但寇准却放了他们入府。
他们三人入府以后,直奔寇季的书房。
寇季正在书房里打哈欠,王曾三人如同强盗一般的闯进了寇季书房。
一进门,王曾就叫道:“你还有闲情雅致在府上躲着,朝堂如今已经乱了套了。”
寇季明知故问的道:“枢密院乱了?”
王曾一愣,缓缓摇头。
寇季淡然道:“枢密院没乱,朝堂怎么可能乱了呢?”
王曾瞪着眼道:“可是御史台的官员,快被官家罢干净了……”
寇季又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道:“我是枢密使,掌管的是枢密院,又不是御史台。御史台官员就算真被官家罢干净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我管好我的枢密院就行了。”
吕夷简咬牙道:“你乃是中枢之臣,怎么能有文武之分,只要是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你都有责任出面。”
寇季一脸愕然的盯着吕夷简。
“吕公,中枢之臣,没有文武之分?你说这话,难道不脸红吗?平日里针对武臣,喊的最凶的就是你。”
吕夷简脸上不见任何羞愧之色,他盯着寇季狠声道:“中枢之臣,难道该有文武之分吗?寇季,你是想挑起朝堂上文武之争吗?”
寇季撇了撇,心里暗骂了一声。
不要脸……
“我刚刚听府上的仆人禀告,说是官家降了三位门生的职位。想必官家降至的那些门生,是三位的挚爱吧。不然三位也不会心疼成这样。三位找我说项是假,其实是害怕官家再次降罪吧?”
“……”
吕夷简和王曾听到这话,脸色有些不好看。
张知白倒是一脸坦然,他虽然也有门生故旧,但是他平日里不收礼,也不帮门生故旧办事,所以他跟自己门生故旧们并不亲近。
赵祯别说降了他们的职,就算将他们一口气全罢了。
张知白也不会心疼。
张知白心疼的是御史台的官员。
赵祯若是罢黜一两个御史台的官员,那倒是没什么。
可赵祯一口气罢黜了御史台九成的官员,御史台已经瘫痪了。
御史台可是朝廷的重要组成部分。
御史台瘫痪了,对朝政影响极大。
所以他急着找寇季出面,去找赵祯说项,让赵祯尽快恢复御史台。
吕夷简和王曾二人对寇季怼的说不出话。
张知白一脸凝重的道:“如今御史台已经瘫痪,各地巡察的奏报递到了汴京城以后,无人过问。百官们没有御史监督,也是人心浮动。
此事已经影响到了大宋的安定。”
“哎……”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张公一片公心,我能够体谅。只是官家如今在气头上,谁去劝诫也没有用。三位已经劝过了,明知道没有用,为何要让我去触这个霉头?”
吕夷简三人齐齐皱起了眉头。
王曾沉声道:“你素来跟官家交好……”
寇季撇撇嘴道:“我跟官家交好不假,可要我去找官家说项,那也要看什么事情。官家现在明显不愿意听我说项,不然他也不会对外宣称,说将我禁足在了府上。
所以即便我出面去找官家说项,也不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