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牵连甚广,几乎跟所有的武勋都有牵连,甚至皇室中人也有牵连,不好掀开。
一旦掀开了,就是一股滔天巨浪。
而这一股滔天巨浪,很有可能会推动着大宋江山跟着动荡不安。
所以必须谨慎,再谨慎。
陈琳一想,就是几日。
寇季没等到陈琳上书,却等到了刘亨、曹佾二人,押解着一批棉衣,到了保州。
棉衣并不是新的棉衣,而是禁军将士们淘汰下来,堆在汴京城府库里的棉衣。
饶是如此。
厢军的将士们也欢欣鼓舞的呐喊了一天。
寇季向将士们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给他们发放了棉衣,让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了御寒的衣物。
一瞬间,寇季在军中的威望达到了顶端。
以至于曹玮这个领兵的将领看不下去了,亲自跑到了寇季的军帐里,邀请寇季到军前参与战事。
曹玮跑到寇季帐篷里的时候,寇季正在训斥刘亨。
刘亨这厮一点儿也不消停。
自从让他领了一队将士押送了棉衣以后,这厮就对领兵上了瘾。
他押送棉衣到了保州以后,就找上了寇季,让寇季给他派遣一些人手,随他一起上阵杀敌。
他说他要领兵上阵,要在沙场上建功立业,要帮朝廷开疆拓土,建立无上的功业。
寇季觉得这厮大概是飘了。
让人按倒他,按在了军帐里打了十几军棍,这厮总算消停了。
“领兵打仗,想都别想,好好跟我一起弄军需。”
在寇季的喝斥声中,侍卫们抬着刘亨离开了军帐。
刘亨一走。
曹玮黑着脸凑上前,“寇小子啊,老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军中需要一个监军在旁边盯着老夫,不然老夫打仗的时候,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寇季斜眼盯着曹玮。
很想问一句……
你这是在犯贱吗?
曹玮从寇季的目光里,读懂了寇季的心思。
他恨不得掐死寇季。
他也不想在身旁带一个监军碍手碍脚,可放任寇季在后方折腾下去,他心里害怕啊。
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倒不是担心寇季在后方拖他后腿,而是担心寇季在后方做的太好,把将士们家眷安排的太妥当,把将士们心捂的太热。
万一那天将士们一激动,头脑一热,给寇季身上披上了黄袍,要拥护寇季登基,并且愿意为寇季赴死的话,曹玮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这可不是曹玮在胡思乱想,而是真的有这个趋势,有这个苗头。
曹玮每日里下达的命令不在少数,可底下敷衍了事的将士们也不在少数。
对此,曹玮也没有刻意的去追究。
毕竟每一次领兵,都有一些兵油子会阳奉阴违,在底下混日子。
可近几日,曹玮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厢军将士们,对寇季的命令,那是言听计从。
一个敷衍了事、阳奉阴违的都没有。
三日前。
寇季仅仅说了一句,不许将士们在军营东侧大小解,让他们去西侧。
于是乎,从三日前起,就再也没有将士在军营东侧大小解了。
偶尔有一些禁军将士去军营东侧大小解,也会被一群厢军将士盯的头皮发麻,最终只能在众目睽睽下,灰溜溜的逃走,然后去军营的西侧大小解。
昨日发放棉衣。
将士们见到了棉衣,一拥而上。
寇季只是喊了一句排队。
那家伙,上万人排的整整齐齐的,比平日里禁军训练队列还整齐。
曹玮看到这一幕,不仅没有高兴,心反而凉了半截子。
他觉得,再让寇季对这群厢军们好点儿,寇季让他们提着刀片子,光着膀子去冲辽皇耶律隆绪的行在,估计他们都不会犹豫。
所以曹玮觉得,寇季不能再待在后方搞军需了。
再让他待下去,天晓得这群厢军们为了寇季,会做出什么事情。
“曹帅,您不是不喜欢监军跟着吗?”
寇季神色古怪的盯着曹玮。
曹玮黑着脸道:“老夫不喜欢旁人跟着,可老夫喜欢你小子跟着。”
寇季挑着眉头,狐疑道:“您不会是想糊弄着小子上战场,然后趁机让辽人宰了小子吧?”
曹玮听到这话,怒了,“老夫是那种人吗?”
寇季嘀咕了一句,“那可说不准……”
曹玮咬着牙,沉声低吼道:“各厢军的家眷安家落户以后,家家户户都给你立了长生牌位。听说他们还要给你立生祠!”
寇季吓了一跳,他从曹玮语气里听出了不对,也听出了曹玮话里的意思,他惊叫道:“我也没干什么啊?”
曹玮怒吼道:“你还想干什么?”
寇季试探的道:“教他们如何种田?帮他们疏通一下渠道?帮他们建几个水车磨坊?再给他们建一些作坊?教他们如何养殖?带他们发家致富?”
曹玮咬着牙,狠声道:“那要不要老夫再帮你准备一身黄袍?”
“嘶~”
寇季倒吸了一口冷气,连连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
顿了顿,寇季迟疑道:“可他们过的实在太苦了,我要不帮他们,等我们离开保州以后,难保他们不会继续回到从前的日子。
要不我把法子写下来,交给曹佾,让曹佾去弄?”
曹玮瞪着寇季,低吼道:“我曹家可不敢这么干。”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那我把法子写下来,让陈琳去弄,总行了吧?他一个宦官,要是还有顾忌的话,那干脆让那些厢军家眷们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哼!”
曹玮这下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寇季通过曹玮的反应,知道这一点可行。
当即,寇季笑道:“过两日,我就随你去城墙上跟辽人鏖战,这几日,我先整理一下要帮厢军家眷们做的事情。”
曹玮冷哼一声,道:“你最好这几日给老夫待在营帐里,别出去。”
“了解了解……”
曹玮瞪了寇季一眼,离开了寇季的军帐。
曹玮走后。
寇季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人心也太好收买了吧?我也没干什么,这群家伙又是立长生牌位,又是立生祠的。
这要是想干点什么……不能想不能想……赵祯那个小家伙对我不错……”
寇季自言自语着,回到了军帐里的书桌前,提笔开始写下了他准备帮助那些厢军家眷们发家致富的法子。
足足写了两日,寇季才把自己的想法写完。
又整理了一日,确认没有了遗漏以后,拿着他写的东西,找到了陈琳。
陈琳看到了寇季写下的东西以后,差点没惊讶的跳起来,他警惕的盯着寇季,惊叫道:“你想做什么?”
寇季把写好的东西推到了陈琳面前,认真的道:“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陈琳盯着面前的东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许久以后,抬起了苍老的手,盖在了寇季写下的那些东西上面,沉声道:“你这是送了老夫一桩功德啊。”
寇季摊开手,道:“这桩功德,除了你,也没人敢拿啊。”
陈琳一愣,缓缓点头道:“也对……”
陈琳幽幽的道:“老夫无后,干这种收买人心的事情,不会引人猜忌。”
陈琳郑重的把寇季写好的东西揽在了怀里,认真的道:“老夫不会以老夫一个人的名义去做这件事,老夫还会把官家搬到台前来,替官家收拢一下人心。”
寇季摆了摆手道:“你想把谁塞进去都行,我都不管,不过我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陈琳闻言,眉头一挑,沉声道:“你要跟老夫讲条件?”
寇季坦然道:“我为何不能跟你讲条件?”
第0237章 寇准是个狠人
陈琳皱着眉头,沉声道:“你又想窜所老夫上书?”
寇季愕然道:“你还没把厢军中的事情告知给朝廷?”
陈琳咬牙道:“牵连甚广,老夫不想被人盯上。”
陈琳目光落在寇季身上,幽幽的道:“在官家没有亲政前,老夫不能被人盯上。”
寇季一愣,沉默不语。
他听懂了陈琳话里的意思。
不论陈琳是什么身份,他骨子里都是赵祯的奴婢,事事都要先替赵祯着想。
他是赵恒留下对付刘娥的暗手。
也是赵恒留下对付皇室,乃至于寇准的暗手。
在赵祯没有从这些人手上接管朝廷大权的时候,他不想暴露在人前,被人盯上。
让一个忠仆,撇下自己的主人,去为民请命,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在忠仆们眼里,主人的事情,高于一切。
陈琳见寇季沉默不语,就低声道:“老夫虽然不能上书,但是有人能上书。老夫已经差人把真定府各厢军中的情况整理成册,给他送过去了。
相信不久以后,就会出现在朝堂之上。”
寇季思索了一下,看向陈琳道:“你是说吕夷简?”
陈琳缓缓点头道:“这是他的职责。”
寇季吧嗒着嘴,晃了晃脑袋,“这种事情,他递上去了奏折,也不会有结果。”
吕夷简是钦差大臣没错,他有权先斩后奏,有权向朝廷奏报各地的事宜,这都没错。
可军中的事情,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他就算是递上去了奏疏,也不会起任何效果。
如今朝廷正在跟西夏、辽,两国开战,正是用兵的时候,正是各家武勋出力的时候,朝廷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得罪武勋们。
非但不能得罪,还得大方的赐下很多赏赐,安抚他们。
寇季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冒然的上书,而是选择窜所陈琳去上书。
虽说陈琳上书也不一定有效果,但这个盖子掀开了,朝廷总会往这方面注意,只要朝廷注意了,总会挖出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陈琳上书奏明此事,不怕得罪人。
陈琳不了解寇季的心思,所以在寇季开口以后,他淡淡的道:“有没有结果,那不是你我能考虑的问题。我们受官家所托,到了真定府,发现了问题,就应该汇报给朝廷。
至于朝廷如何决断,那是朝廷的事情。”
说完这话,陈琳准备拿着寇季写下的东西离开,却被寇季拦下。
“我的条件还没提呢。”
陈琳皱眉道:“你的条件难道不是上书吗?”
寇季晃了晃脑袋,“公是公,私是私。”
陈琳眯起眼,质问道:“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寇季咧嘴笑道:“我要鱼游……”
陈琳眉头一挑,“好大的胃口,你居然想要器械监的人?”
寇季笑道:“不行吗?”
陈琳低声道:“你身边有哑虎这样的高手,要鱼游何用?”
寇季淡然笑道:“要他替我挡刀挡箭啊。”
陈琳目光在寇季身上盘桓了一二,冷冷的一笑,“你这是在报复老夫。”
寇季晃了晃脑袋,“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陈琳冷哼一声,“别跟老夫揣着明白装糊涂。之前器械监的人,惦记上了哑虎,你因此也惦记上了器械监,如今让你找到了机会,你自然想报复回来。”
寇季咧嘴一笑,没有说话,权当默认了陈琳的话。
寇季本以为陈琳会一口拒绝,没想到陈琳却嘲讽的笑了一声,道:“你要别人,老夫或许还不会答应。但是你要鱼游的话,老夫可以给你。”
寇季一愣,疑惑道:“这么大方?”
陈琳讥讽的一笑,并没有说话,拿着寇季写下的东西,就离开了帐篷。
寇季总觉得陈琳临走的时候笑容里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可他一时半刻猜测不出陈琳笑容里蕴含着什么意思。
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寇季许久。
因为寇季很快就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了。
在寇季出了陈琳的帐篷以后,曹玮就派人押解着寇季到了保州城的城墙上。
保州城的城墙很长,却不足以容纳下二十五万兵马。
曹玮也不可能把二十五万兵马堆在保州城的城墙上。
所以保州城城墙上的兵马,只有八万余人,其余的兵马或在城下待命,或在营地。
寇季上过一次保州城的城墙,但那是夜晚,能看到的东西不多。
他这一次登上保州城的城墙,却是白天,什么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登上保州城城墙以后,放眼望去,看到的全是残岩断壁,城墙上上下下,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城墙上的砖石,有些黝黑,散发着浓厚的腥臭味。
将士们并没有像是影视剧里演的那样,提着刀枪剑戟直挺挺的站在城墙边上。
这种做法,并不是彰显军威的做法,纯粹是一种取死之道。
因为城外辽军的重弩,随时瞄准着城头上将士们的脑袋。
稍微一露头,很有可能就会被一箭毙命。
所以将士们大多都是缩在羊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