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藏在那!”
主人手中握着短弓,弓弦上扣着一支骨制的箭矢,被打磨的很是锋利的箭头闪烁着几分金属的光泽。
几名听到犬吠之声出来查看的牧奴将他从牛粪后面赶了出来。
“好呀,你这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居然敢偷我们家的东西!”主人的儿子见到那几个牧奴从他怀中搜出了牛粪,于是将短刀插进腰带,抄起一支马鞭如雨点般挥下。
那个牧奴在地上不断翻滚,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哀嚎。
一滴滴鲜红的血液溅在雪地上,白雪瞬间染成了一片血红,正如一朵盛开的血莲。
“打死你,狼崽子!”主人的儿子在屋内憋了好几天,正好拿他解解闷。
牧奴的母亲听到了他的哀嚎,从那一顶破了个大洞的帐篷内冲出来,扑倒在主人面前,不断地哀求着。
主人却对此毫无动容,在他看来,不打死这个偷东西的贼,家里的其他牧奴就不会听话!
“没吃饭吗!用点力!”主人一脚踹开老妇人,大声呵斥着自己的儿子。
啪!哒!啪!哒!啪!哒!
啪啪作响的马鞭声中渐渐混杂了一些别的声音。
突然,远处突然传来一串狗儿的哀鸣声。
一个牧奴转过头张望,他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打伤主人的狗!
手握短弓的主人向前走了几步,他决定给这个不懂规矩的家伙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嗖!
噗!
迈着罗圈步向外走去的主人突然站定不动。
一个眼尖的牧奴探头望去,看见了从主人脖颈出,钻出了一根长长的,铜铸的三棱箭头。
“萨日朗!”
牧奴大吼一声,踉踉跄跄的向一边跑去。
草原规矩,牧奴可以不用参加战斗,除非主人答应他们可以在战斗过后分享战利品。
而现在,主人死了。
所以他们只要藏进自己的帐篷就好,反正除了自己,他们一无所有……
不,准确地说,他们的命是属于主人的。
当然,还有一些牧奴抄起手边的马棒准备战斗。
这些人虽然也是牧奴,但除了没有人身自由外,他们拥有自己的马匹、畜群和毡包。
只是,伴随着有节奏的号角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隆隆的马蹄声,以及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黑色战旗。
秦!
战旗飘扬,万马奔腾!
“是秦人,大家快逃啊!”
一个头发花白,曾经和主人一起和秦人战斗过的牧奴大声吆喝了起来。
只可惜,晚了!
迎接那些下意识想要逃窜的匈奴人的,是秦军如雨点般密集的弩箭。
紧接着,是无数柄闪亮着金属光泽的长戟。
噗!
一名身穿彩色花边前胸甲的秦将从主人的儿子身边疾驰而过,手中锋利的长戟瞬间削去了他的半个脑袋。
“看见秦字战旗的时候,一定要跑,有多快跑多快!”主人的儿子在弥留之际,想起了他的爷爷曾经给他说过的话,只是当时的他认为,丢弃了河南地的爷爷是一个懦夫,于是抢走了他手中的羊腿。
嘟!嘟!嘟!
一连串的号角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所有突入匈奴人营垒的秦军明白,这是羽林校尉韩信传出的将令,旨在命令全军以百人为单位,全力搜寻右大当户,不许停留斩首、抢夺战利品!
万马奔腾间,趁着天降大雪打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的秦军如猛虎下山般势不可挡。
韩信亲自带着一小队最精锐的秦军穿梭在匈奴人的营垒之中,在他的调度下,每当匈奴人汇聚在一起,试图抵抗的时候,总是会被几只聚拢在一起的秦军冲的七零八落。
嘟嘟!
几声格外嘹亮的号声响起,这代表着已经找到了匈奴右大当户的营帐。
正在四下冲杀的秦军顿时精神一震,他们在各自百将的带领下,宛若一把把锋利的钢刀,无情的刺穿前进道路上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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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窃国者侯(加更3/3)
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响起,马蹄声震颤着雪原,仿佛一阵密集的鼓声,渐渐地加重,变得高亢起来。
右大当户从一座宫殿一样的帐篷中跑出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他的几个儿子和他最宠爱的一个妻子。
“你们往西边跑,在见到沙海之前不要停下来!”
右大当户亲了一口他尚在哺乳期的幼子一口,随即将他放在了妻子怀中。
虽说他们只成婚不到半年,但右大当户平日里待她极好,要按照后世里的影视作品,他们应该生离死别良久,直到被秦人团团围住。
但这毕竟不是狗血剧,而草原人也没有那么脑残。
所以那个匈奴女人将幼子绑在胸前,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右大当户,随即双腿一夹马腹,胯下骏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向远处狂奔而去。
在她的身后,是右大当户的儿子们以及数百名身材健硕的护卫。
右大当户踮起脚尖,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毕竟,也许这就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亲人了。
片刻后,当他们消失在迷离的雾气中的时候,右大当户脱掉了自己身上的丝绸衣物,换上了一身从牧奴身上扒下来的,破烂的、肥大的羊皮袄。
他在十多名同样打扮的护卫下,仓皇向北方而去。
这就是草原人的生存智慧,只要自己能活下来,妻子儿女都算不得什么的。
片刻之后,韩信带着秦军匆匆赶到,见到的是空无一人的大帐。
韩信睁大眼睛,嘴巴微张,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在他的身后,上千名秦军骑士也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他们手中锋锐的长戟上,一滴滴尚有余温的鲜血顺着戟上小枝向下滴落。
他们已经走过了一条鲜血之路,有自己的,但是更多的是敌人的。
而现在,好不容易一路过关斩将到了这里。
结果守关的BOSS自己溜了!
叔可忍婶不可忍!
你对得起那些拼死抵抗的匈奴武士吗?
RNM,退钱!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韩信,这个年纪轻轻的校尉已经用一路以来的实际行动证明了,皇帝没有看错人,而他也可以带领大家获取胜利,以及爵位!
韩信招招手,那个和右大当户有仇的向导跳下马背,绕着地面上杂乱的马蹄印记仔细的看了一会。
“有两队人跑了,一路往西,一路往北,西边的人多,应该不是!”向导很有自信的对韩信汇报。
韩信环顾四周,低喝一声:“胡骑营胡骑营右都尉骆甲、左都尉季必何在!”
骆甲和季必策马上前,抱拳应命。
“命你二人率本部向北追击,一天一夜之后停止前进,返回这里!”
“喏!”
二人再次应命之后,骆甲打了两个呼哨,两百多身材健硕的胡骑跟在他们身后向北方跑去。
韩信随即命令军队开始打扫战场,擒杀一切胆敢反抗的匈奴人。
他并没有下令向西追击,这主要是因为开战之初就已经定下的战法,围三缺一。
所以向西逃窜的匈奴人必然会撞上从西边包抄过来的军队。
嘟嘟!
韩信身边的几名号手按照他的指令,将围剿匈奴人的命令用号音传了出去。
俄顷,一声声尖锐的哨音响起,这是一个个分散的百人队对中军命令的回应。
如果此刻从天空向下看的话,就会发现,一队队身穿黑色盔甲的秦军骑兵,如同一道道势不可挡的死亡洪流,在匈奴人的营垒之间流动,所过之处血雾弥漫,尸横遍地。
一道道黑色的洪流重复着集结、冲锋,再次集结,再次冲锋,直到面前再也没有胆敢还手之敌。
在异民族的土地上征战,没有人的眼神中会带有一丝怜悯,说不定下一刻你就会永远的留在这里。
而骑兵将领不同于步兵将领的一点就在于,因为战机的稍纵即逝,骑兵将领无法坐镇高台指挥,他必须亲临一线,带领着自己的部曲一同冲锋。
所以重新返回战场的韩信一马当先的向前疾驰,借助着马力,长戟一摆,将一名挥舞着青铜刀的匈奴人的脑袋劈成两半。
哗啦。
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干净又卫生啊!”
上林苑长池边上,扶苏站在烤架前,在烤鱼身上仔细的刷着酱汁。
孟春禁令只规定不准捕食鸟兽,并没有捕鱼的禁令。
所以当春生送来了一条据说是因为他的到来,而主动蹦上岸的大鲤鱼时,扶苏决定在长池之畔开一场大型的篝火晚会。
当一尾尾十多斤的大鱼被拉上岸后,扶苏从中挑选了一些长得好看的用来赏赐宫中妃嫔和王公大臣,剩下的则退去鳞片,架在炭火上烧烤。
他并没有听从的蒙恬的建议,将这些大鱼做成鱼脍,就是生鱼片食用。
毕竟淡水鱼的身体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寄生虫存在。
在这个年代,一旦被寄生虫感染,除了慢慢等死之外,并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而之所以河里有这么多的大鱼,倒不是因为长池位于皇家园林,没有人敢来这里捕鱼。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关中之地除了一些家境殷实的人会去吃鱼之外,鱼并不在那些普通人家的食谱上。
扶苏觉得,大概率是因为一种名为‘兔肉综合征’的原因。
既野生淡水鱼的蛋白质含量高,脂肪含量略低,所以吃鱼之后,人体反而需要消耗大量的热量进行消化分解蛋白质,以至于入不敷出,越来越瘦。
所以当一条条反复刷油的烤鱼散发出阵阵焦香的时候,远处光着膀子和一名技击士在沙地上角力的蒙恬,瞬间觉得浑身的力气消失不见。
饿!
而那个一心想要在扶苏面前表现的技击士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向前一个猛扑,将走神了一下的蒙恬摔倒在地。
“彩!”
场外观战的蒙颖率先喝彩,随即在蒙恬的怒视中将脑袋缩了回去。
而在另一边,扶苏就着忽明忽暗的火光阅读着一份从洛阳邑发回的密报。
密报上虽然密密麻麻,但通篇其实只写了四个字。
窃国者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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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下苦秦久矣?
熊熊的烈焰在空中升腾,就像一只巨大的火把,红红的火光映着围着巨大火堆的每一个人的脸,都带了一层健康的红色。
火星飞扬在空中,就像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给上林苑的夜晚,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明灭不定的火焰,让所有人都看不清此刻扶苏的神色。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洛阳令,居然瞒报了三千多隶臣!”
“那么天下这么多的郡县长官,他们又隐匿了多少人口?”
扶苏的视线越过远处的宫苑,看向那些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山川河流。
他生平第一次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往日里无论是和右丞相冯去疾争权,还是和宗室们谈论利益的分配,他总是在自己的身边拉拢了足够多的支持者,使得他总是处于以多打少的局面。
可现在不同了,名义上的是洛阳令魏无忧私匿人口,但实际上呢,但这却是一个能够直接让秦国覆灭的问题。
在扶苏看来,所谓的二十级军功爵制度,其实是二十个不同等级的田宅奴婢的赏赐标准。
这一套制度不单单是一个单纯的立功受奖的封赠体系,它的作用实际上涉及了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是秦国统治国家的基础。
商鞅变法之后,秦国用郡县制去控制国家拥有的土地,用军功爵制度来动员自君主以下的所有人,以便可以长久的存在与那个‘凡有血性,必有争心’的大争之世!
在这套体系下,从君主到庶民,是一个不存在赚差价的中间商的两级体系。
不同爵位的人可以从国家获得不同数量的财富,比如土地。
秦律之下的授田制有两面性,一方面把土地按照爵位等级进行分配,但同时也在按照爵位的不同,对各个等级能占有的土地数量进行限制。
既公士有且只能有一顷田,等级越高,所占据的田亩越多。
也即是说,授田制度和限田制度是同时进行的。
然而这只是关中地区等老秦人所在的地方的做法,那些被征服的山东六国故地,始皇帝为了不激起大的民变,所以采用的是‘使黔首自实其田’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