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双手交叉,拱手说道:“陛下勿需如此,此臣等应做之事。”
扶苏长叹一声,说道:“将死难的秦吏、县卒的幼子,接到咸阳编入羽林军,为国之羽翼!”
随即向大帐角落里的给事中们说道:“传诏有司,以此为永例,凡是为我大秦战死之将士遗孤,不能承袭爵位者,统统接到咸阳,编入羽林。”
李信皱皱眉,问道:“陛下,何为羽林军?”
他一直驻守在陇西郡,平日里也只留意朝中大事,对于扶苏在上林苑设一新军之事,并未知晓。
于是扶苏向他解释了一番,重点说了羽林军的待遇,以及日常安排,既上午演武、做工,下午则由诸子百家的学子讲学。
李信越听眼睛睁得越大,为国羽翼这四个字一出,羽林军将来必然是陛下的亲军。
在此军中晋升的机遇,必然不逊色与边军。
再加上由诸子百家的学子讲学?
那可比在老家要强出一百倍了!
虽说这时候大秦的纯文盲并不多。
因为除了亭长要拿着法条为乡民讲法之外,而且每年收租税的时候,典田也要到乡间向黔首们公布个人应缴的赋税。
所以但凡有点上进心的黔首,都会学上一点文字。
只是照陛下所说,羽林军可是一支上万人的新军,陛下从哪弄了那么多学子?
于是李信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因为李信正巧问到了扶苏自觉很是得意的一件事,所以他摆摆手,示意李信坐过来,准备仔细的讲给他听。
却不料李信刚一坐进,腹内顿时传出一阵轰鸣之声。
李信赶忙拱手说道:“臣失礼了!请陛下见谅。”
扶苏哈哈一笑,不以为忤:“无妨,朕其实也饿了。等下让尚食令送些吃食来,咱俩先少吃点垫垫肚子,一会还有酒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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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陛下!”
俄顷,韩让指挥着几名内侍摆上了两张长案,长案上摆着几样腌菜、切成厚片的羊肉和大饼。
大帐中心的紫檀木矮几上放着一只兽纹青铜炭炉,地上铺上了一层绯色的地毯。
几名乐工开始演奏天子雅乐。
用餐结束之后,扶苏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
“其实朕也没有那么多士子,不过朕曾听闻,儒家有一句名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用于羽林军中也是如此,一名老师,就是授课的士子,他为千人讲学,其中必然有举一反三的聪颖之辈,也有心智驽钝,需要反复教习之人。”
“将这些人分为上中下三等,老师在讲授新学之时,只负责上等,然后上等学会了之后,去教授中、下二等。”
“再之后,老师只需答疑解惑,监督中、下二等的学习进度。”
扶苏笑了笑,说道:“当然,上中下并不固定,考评为上等者,每月奖励一石粟米的口粮,中者无赏无罚,下者按军规处罚。”
既第一次考评为下的,打三下,第二次打十下,第三次则‘熟笞之’,也就是往死里打!
按照扶苏所定的标准,只要不是痴呆儿童,随随便便就可以考评为中!
因为中的要求是,每旬认三十个字,平均一天三个字!
值得一提的,是羽林军中所教习的字,并不是小篆,而是御史程邈所做的隶书。
秦朝时期随着毛笔取代刻刀,布帛和竹简取代了兽骨和金属后,发现用于刻字的‘大篆,小篆’并不适合毛笔书写。
大篆的笔画过多,小篆用毛笔书写存在辨认不易的问题,而且小篆的尚圆写法不适合毛笔。
所以在秦灭六国之后,虽然用小篆取代了六国的文字,却大多是一种政治象征作用,并没有什么统一不同种类文字,以深谋远虑的加强内部交流,防止文化分裂的想法。
因为这在秦人看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你想分裂,问过额的秦剑没有?
而在扶苏的日常批阅奏折时,除了一帮‘老秦人’还在用小篆之外,大多数官吏所书写的文字,都是隶书。
听着扶苏的讲解,李信点点头,觉得这种教学方式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哦,对了,白天在蓝田工业园的时候,那里的匠人们好像也是如此。
工师做指导,老匠带新匠!
扶苏说完,问道:“关于朕在羌人之地设金城郡之事,郡守有何看法?”
李信犹豫了一下,说道:“难!却也不难!”
扶苏有些差异,问道:“说说看,难在何处。”
李信边思索边说道:“凭借我秦军战力,击溃驱散羌人不难,难的是,如何在那里快速定居下来。”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羌人游牧,看重的牲畜财物,而不是到处都有的草原。所以他们在被击退之后,并不会拼死夺地。”
“再加上陛下所做之蜂窝煤、水泥、砖头等物,建造定居点不难,有了抽水车,排干沼泽也不难。”
“难点在于,十年之内,金城郡的粮食只怕全要从关中调拨,无法自给自足!”
扶苏皱着眉头问道:“排干沼泽,滩涂肥沃之地就是良田,为何还要从关中拨粮?”
李信拱拱手说道:“陛下久居深宫,对于农耕之事有所不知。”
“野外开荒,不同于抛荒之地的拓荒。单说一点,没有大量的耕牛,仅凭借人力要想开垦万亩农田,只怕先要累死万人!”
“而且,要垦荒地,必须先平整土地,修建沟渠,否则夏季暴雨,雨水从高处冲下,必然将农田冲个七零八落,侥幸不死的禾苗,也活不长。”
“至于肥田,以及防止野兽糟蹋庄稼,则不是什么难事……”
扶苏听着李信所说,心中反而对于在金城郡开荒有了信心。
当然,并不是因为开荒累死的不是他。
而是李信所说,开垦荒地的难点,在于用牛犁地,和平整土地。
作为一名键盘王者,对于耕田的工具,他还是略懂一二的,比如现在正在大量制造的曲辕犁和耧车。
唯一不能解决的,就是耕牛。
因为就耕牛而言,关中地区也很缺啊,要是将耕牛调往金城郡,只怕就是‘赳赳老秦,共破咸阳’了……
至于草原上的牛以及羌人的牦牛,用于拉车还行,并不适合成为耕牛。
因为拉犁的技巧,是小牛从老牛身上学来,然后再由农民一点点调教出来的。
不是什么牛都可以直接拿来当耕牛用的。
不过既然没有耕牛可用,为什么不换一个思路呢?
………………………………
第四十四章 兰陵王入阵曲
那就是马耕!
陇西军中并不缺少驽马,游牧的羌人就更不用说了。
扶苏知道一种适合马用的耕犁,就是十八世纪时英国人发明的‘铧式犁’。
其特点就是不仅仅能耕地,而且还能同时翻地,但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使用铁来打造犁刀等关键部位,甚至是用全铁质的犁。
这也是扶苏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复制铧式犁的原因。
大部分材质为木头的曲辕犁可以人、牛两用,铁质的铧式犁则需要多头牲畜拉动,如果用人力的话,会死人的!
扶苏边听着李信说话,边拿出一张草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片刻之后,铧式犁的草图就跃然纸上了。
不过,这只是初稿,后续还需要在脑海中建模,画出更加详细的,包含各部位比例的设计图。
之后就是做样品,然后根据实验结果继续修改。
从初稿到最终完成一个勉强能用的成品,少则四五次,多则十余次。
李承从门外走来,先是和李信相视一笑,然后拱手说道:“陛下,众位大臣都到齐了。”
扶苏将草纸收回木匣,向李信点头说道:“你们先过去吧,朕更衣后就来。”
“喏!”
……
半个时辰之后,上林苑一座雕梁画栋的宫殿之内。
交头接耳聊着闲篇的大臣们,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的钟鼓之声。
紧接着,一队身材魁梧的中郎手持长戟走入,在宫殿正中隔开了一条甬道。
“警——”
在中郎们的齐声高呼中,扶苏头戴通天冠,身穿玄衣纁'xūn'裳,手按长剑走入殿中。
“拜见陛下!”
自左右丞相以下,一众大臣站起后,正正衣冠,拱手下拜。
“平身。”
“谢陛下!”
扶苏坐下之后,中郎们列队走向大殿周边,尚食令带人开始在大臣们的条案之上摆上食物。
正式的宴会则严格按照礼仪,天子天子食太牢,牛、羊、豕(猪)三牲俱全,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士食鱼炙,庶人食菜。
当然,在这种档次的宴会上,只有卿以上的官员参加。
为了加速面食的传播,晚宴的菜单由扶苏亲自制定。
在不改变规矩的情况下,增加了三种不同口味的面条:缺工少料版蘑菇肉丁打卤面,极简版岐山臊子面,肉多面少版羊肉烩面。
后世常说,小麦面粉的推广受限,是因为石磨造价高昂。
可在扶苏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即便是后世人们生活富裕了,也没见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石磨啊!
一里(村)公用一台石磨不可以吗?
所谓的面食推广受限,主要原因就是人们的饮食习惯。
对于将‘吃’刻近民族基因中的大吃货帝国来说,制作食物的工具不重要,重要的是食谱!
食物呈上之后,太乐令指挥着乐工奏响雅乐。
几十名身穿浅红色袖袍的舞女和歌女从殿外走入,伴随着雅乐开始歌舞。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旂。’
伴随着《小雅·庭燎》一同响起的,还有吸溜吸溜的嗦面条声。
尽管这些不差钱的大佬们,大多已经在长阳街的面条馆大快朵颐过,可是今天所食用的面条,相较于面条馆中的,更加筋道弹牙。
是蓬灰水,我加了蓬灰水!扶苏吸溜了一大口筋道无比的饸烙面,在心中长叹,可惜没有大蒜和香菜!
娘嘞,就算是为了吃的,也得赶快打通河西走廊。
一曲舞毕,除了极个别的武臣之外,大部分人已经基本停箸不食,于是开始了第二曲舞蹈。
一群身穿甲胄,脸上带着木质面甲的舞女涌入,旋即十余面大鼓、平鼓、排鼓、小堂鼓开始依次敲响。
咚!咚!咚!
鼓声隆隆,一连串急促的鼓点让所有人都精神了起来。
裂帛般的筝声响起,混合在隆隆的鼓声中,仿佛战马嘶鸣,马踏大地,声音阵阵,如洪水来临,如战争咆哮。
节奏感极为鲜明,将那种激烈战争之下的刀枪剑戟相撞的气息表现的淋漓尽致。
两队舞女纵横交错地变幻队形,挥动刀盾,作激烈交战之状。
盾牌互相撞击铿锵作响,寒刃明如秋水,鼓声隆隆,筝声裂帛,仿佛使人亲临两军廝杀正炽的战场。
这是扶苏在批阅奏疏,日理二姬后的贤者时间,按照残存的记忆,魔改出的《兰陵王入阵曲》。
作为一名秦国公子,精通音律是很合理的对吧……扶苏看了一眼坐在呆坐在角落中的‘老丈人’戚鳃,不由得想起了编纂舞蹈的戚蕊儿。
只是看了一眼活春宫就把自己变成了刚出锅的虾子,要是蓬门初开,还不得当场爆体而亡?
不过在田姬没有生下皇长子之前,扶苏是不会临幸这个由宗室一方送进宫中的小萝莉的。
是的,田姬是扶苏心目中的皇后人选。
这不仅仅是因为田姬丰臀细腰,饱满多汁,主要是因为她心思单纯,只有她当上皇后,后宫才会是扶苏休息的港湾,而不是一个争斗不休的修罗场。
……
天还没有大亮,扶苏在丰韵如玉的田姬怀中醒来,赶跑了舔舐着他手指的豹猫幼崽。
做了早操,用了用洗面奶之后,罗裳半解的田姬氤氲着一张狐媚子脸,为扶苏梳理头发,穿上白色的里衣。
扶苏俯下身,在田姬额间一吻,光着脚向殿外走去。
殿外,宦者令韩让和掌服侍皇帝更衣的尚衣令魏冬儿早已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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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扶苏走出,魏冬儿带着几名宫女,开始为他换上一套田猎时的华服——黼黻'fǔ f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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