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还没等那几个水匪出发,芦苇荡外一条快船划来,不等船靠岸,摇撸的船夫立刻跳了下来,踉踉跄跄向彭越跑了过来。
“不好了,薛郡郡兵已经集结,正在向巨野泽而来!”
没等彭越反应过来,芦苇荡中再次闯来几页扁舟。
“不好了,砀郡郡兵已到昌邑县(今山东菏泽市巨野县)!”
“不好了, 东郡郡兵正在鄄城(今山东菏泽鄄城县)集结,准备向大野泽出发……”
听着属下的奏报,彭越顿时愣住,嘴巴慢慢张大,眼睛渐渐失去光芒。
“这……”
…………
乘丘。
季布牵着马,站在一个土丘之上,眺望着远处烟波浩渺的大野泽。
夕阳西下,余晖似雾,放眼望去一片烟红,大野泽边上的里坊中,虽然升起袅袅炊烟,但和三川郡、关中的里坊相比,少了鸡犬之声。
在他的身侧,八千名三川郡郡兵正在忙碌的扎着营地,准备在大野泽边过夜。
在皇帝的诏命下,他作为此次进剿贼人的主将,负责彻底清除大野泽中的匪患。
但,天可怜见,他一个游侠儿出身的人,不仅要当县令,守牧一方,还要操练军队,率兵剿匪……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季布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别部司马:“让你找的向导找了吗?记住我的要求,一定要那种上有父母,下有妻儿的那种!”
………………………………
第三百二十四章 行刑
东郡,鄄城县,城北的县府中。
侯封在一群绣衣御史的簇拥下,快步走进正堂。
正堂外,两行身高力壮的技击士如林而立。
侯封此来,是监督薛郡、砀郡和东郡三郡联合用兵,围剿啸聚在大野泽中的彭越等水匪。
虽然他对皇帝的安排感到有些不解。
因为只是区区一伙水匪,数量不过千人,居然要动用三郡总计超过两万的郡兵,以及亭长、游徼等率领的超过五万的里民和亭卒。
而这还不算,还要再从三川郡调遣数千精锐军队!
虽说大野泽的水匪在彭越成为首领之后,聚众过千,平日里穿县跨乡,所到之处官吏俯首,人人侧目。
但要动用数万人进行围剿?
这未免也太看得起这伙贼寇了吧!
不过他作为法家士子,朝廷的廷尉右丞、钦命的采访使,皇帝的意志,就是他的使命,只有超额完成,绝对不会阳奉阴违。
所以他将很多派在齐地的绣衣御史调了回来,分散在大野泽周边的各个县府,监督当地官吏。
他们的使命也很简单。
有私通贼寇者,族诛!
有望敌而逃者,族诛!
有疏忽懈怠者,族诛!
而他自己,也将行辕设在了距离大野泽很近的鄄城县。
片刻后,侯封在大堂坐定,县府外信使往来不断,将各地郡兵驻扎的情报源源不断向这里传来。
“网已经张好了,就看荥阳令那里的行动了!”
侯封轻声说了一句,略带皱纹的宽阔额头下,双眼之中杀气腾腾。
…………
乘丘。
三川郡郡兵的大营中。
季布啃着热气腾腾的烙饼,大口吸溜着滚烫的羊肉汤。
“这就是你找到的向导?”他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别部司马。
出身贵胄的别部司马放下碗筷,咽下嘴里的食物,抹了一把嘴说道:“正是。”
就说了两个字,你准备了这么久……季布心中吐槽,但脸上神情不变接着问道:
“可按我说的做了?让里典牵头,里民担保,向导有私通贼人的行为,则诛杀阖里之民!”
听到季布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后,那几个一脸满足吃着羊汤大饼的向导,全部睁大眼睛,碗里的汤开始了剧烈晃动。
“将……将军……”
“我们和湖里的贼人……”
“我们绝对不敢……”
那几个向导吭吭哧哧、含糊不清的嚷嚷着,一双双满是畏惧的眼睛看着季布。
季布在心中长叹,其实他也不想如此,但此刻他为军中主将,一个疏忽,这几千名全心全意信任着他的士兵就可能埋骨他乡。
到时候偌大的三川郡,随处可见披麻戴孝之子,嚎哭父兄之女,此情此景,每每想起都让他久久不能释怀。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季布脑海中猛然回想起在咸阳材士馆中看到的兵书,于是心中对于这几个向导的歉意顿时荡然无存。
“传令,用餐结束,全军开拔,进湖剿匪!”
…………
大野泽南,济水滚滚注入其中的地方,吃了半饱的八千名士兵在这里列阵集结。
因为要进行水战,所以这些士兵只在上半身穿着一件皮甲,以及同样是皮质的头盔。
季布也做同样打扮,只是他头戴的皮盔上,插着两根洁白如雪的翎毛,这代表着他军中主将的地位。
他看着远处寂静的湖面,突然明白为何六国都灭了,但这一小伙贼人却可以在这里逍遥十几年。
无他,大野泽虽然是湖,但更加倾向于沼泽,是济水在一片低洼地带冲刷而成的水域。
虽然可以行船,但大多数的地方都只能容纳小船,水师的艨艟和楼船到了这里,只有搁浅这一种可能。
季布回头而望,看到了顺济水而下的船队,这些是皇帝早在几个月前,就为了剿灭这伙贼人而准备的船只。
几艘水师的大船之后,用绳索连接的是一眼望不头的平底小船,整体呈流线型,船舷上两侧各有五张木桨。
嗯,这是扶苏仿着后世的冲锋舟的样子,而制作出来的用于在浅水使用的小船。
其实在大野泽这种环境中,最好的选择是橡皮充气艇。
但,很明显,做不到!
“登船!”
季布振臂一呼,郡兵们顿时在各自什长的带领下,按照之前的操练,登上了和自己编号对应的冲锋舟。
“出发!”
鼓声隆隆作响,一艘艘冲锋舟如同离弦之箭,向大野泽中激荡而去。
季布坐在一艘架着战鼓,相对较长较宽一些的冲锋舟上,按照向导的指挥分派兵力。
有了当地渔民的指引,哪些芦苇荡中可以住人,哪些浅滩可能让船只搁浅,这些往日困扰围剿的难题都不复存在了。
只是季布聆听着隆隆战鼓,心中呲笑。
如此简单的事情,难不成之前的郡守、县令们想不到?
呵呵!
季布向鄄城县的方向看了看,仿佛能看到‘候砍头’再次大开杀戒的样子。
然而事实也是如此。
大野泽向北,济水冲出沼泽,再次滚滚向东的地方。
张县。
这里即便是在秦国这个时间点上,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千年古县。
春秋时期称之为良邑,秦灭六国后,统一郡县置之,于是改名为张县,后来被改名为寿良县,再到后来,因为避讳汉光武帝的讳,又改名为寿张县。
嗯,《水浒传》中李逵升堂判案得到万民伞的地方,就是这里。
这天太阳刚刚升起,县城里已经是万人空巷,就连周边里坊的人,也纷纷涌到了城南临时搭建的刑场。
刑场上,跪着一连串身穿白色短衣的男子。
如果细看,就可以认出为首的两个男子,正是张县县长和县丞。
按照秦制,万人以上的县置县令、以下的县置县长;县令铜印黑绶、秩千石至六百石,县长铜印黄绶、秩六百石至五百石。
刑场一旁的凉棚下,身穿白色獬豸服的贯高,手中把玩着一块铜印,眼中杀气腾腾。
根据当地‘群众’举报,张县已经烂透了,官吏大多勾结水匪,坐地分赃。
“不必再等了,即刻行刑!”
………………………………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有备而来
大野泽。
浓烟滚滚冲天而起。
时值秋日,且多日没有降雨,早已干透的芦苇丛被迅速引燃,火借风势,用人眼几乎跟不上的速度开始蔓延。
此时,几条负责引火的冲锋舟倒着划出,迅速回到上风处。
在冲锋舟划出的地方,倒伏着十几具身上插满箭矢的尸体。
从他们身上的装束,以及那仿佛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羽箭可以看出,这些人正是大野泽中的水匪。
他们在秦兵围剿的时候,试图冲出芦苇荡作战,一阵箭雨过后,丢下了十几具尸体,仓皇退进芦苇丛中。
于是,季布毫不怜悯的下达了点燃芦苇丛的命令。
他并不打算进入芦苇丛中追击,只因为那里面是水匪的主战场,逢林莫入的原则,同样适合与大野泽中的芦苇丛。
在和当地向导的交谈中,季布了解到,大野泽中的水匪大多也同样是当地人,所以他们对于家乡父老倒是并没有怎么侵害。
毕竟兔子不吃窝边草嘛!
而彭越担任首领之后,水匪反而会时常接济大野泽周边居住的穷人,这也正是他能屡次击败围剿官兵的另外一个原因。
只不过,那些有钱、又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富户,以及经过大野泽的行商就没有那么好命了。
尤其是那些商人,很多时候这些水匪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财物被洗劫一空之后,男人会被杀死丢进水里喂鱼,至于女人……
反正没有人见过有任何一个女人从芦苇丛中走出。
这也正是季布决定此战不留活口的一个原因。
游侠儿出身的他,偶尔也会做一些不法的勾当,打劫富户或是商贾的事情,他多少也做过一点。
但夺人财物,还要害人性命,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而不留活口的另外一个原因,则在于荀子曾经说过的,‘人之初,性本恶’。
这些落草为寇的人,大多都是自己的选择,即便是抓回来,罚为隶臣,他们也一样会伺机杀死看守,重操旧业!
所以,就干净利落的解决他们,回家过年!
季布站在船头,在一众向导畏惧的眼神中,侧耳细听,隐约可以听到大火中绝望的哭喊。
“就让火焰,洗刷你们曾经的罪恶吧。”
…………
芦苇荡,一间被从外面插上门栓的房间。
张耳透过房屋空隙,看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滚滚浓烟。
“秦兵开始进攻了?”
“来的好快!”
他原地踱着脚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早知道秦兵要对彭越动手,打死他,他也不会带着陈馀和魏咎来大野泽中避祸!
魏咎满脸焦急的看着张耳,有心说一句‘计将安出’,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
“先生误我!”
陈馀猛然侧目,仿佛有些不敢相信一路上对他们言听计从的魏咎,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张耳深呼吸一口,压抑住了心中怒火,只是长揖及地,一言不发。
魏咎猛然惊觉,赶忙抢上前一步,搀扶起张耳,语无伦次的说道:“这……我……先生,我……”
张耳微微摇头,叹息着说道:“为今之计,只有自救了。”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屋边,透过缝隙向外面仔细打量,看到的是在慌乱中收拾着细软,用木棍驱赶着许多衣不蔽体,满脸麻木的女子登船的水匪。
“看样子,他们是觉得秦兵势大,决定舍弃这里逃走了!”
张耳回头朝陈馀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过来。
“看到那里的船了吗?等这几个水匪一走开,我们立刻打破房门,绕开那边的几个水匪,抢一条船,务求将公子平安送走!”
听到张耳的话,陈馀郑重的点点头。
…………
大野泽。
在确认了芦苇丛中的水匪都被烧死之后,季布留下几条冲锋舟,让他们去将水匪的尸体运回岸边。
这些都是功劳,一个都浪费不得!
于是,船队在向导的引领下,继续向着另外一处可能藏有水匪的芦苇荡而去。
当然了,这一路之上的所有芦苇丛被尽数点燃,不会给任何的漏网之鱼有藏身的可能。
“嗯,等到大火熄灭,这芦苇丛下面一定是钓鲫鱼的好地方!”
季布看着火炬一样燃烧的芦苇,嘴角不经意扬起微笑。
波光粼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和仿佛贴着水面飞行的船队,共同组成了一副意境幽深的画卷。
忽然之间,远处传来的骚动吸引了季布的注意。
“水下有人!”
“他们在凿我们的船!”
郡兵们大呼小叫,然后高举着长矛刺进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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