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神圣大秦帝国!
果然,罗马正统在大秦!
…………
临淄郡,临淄县。
齐地虽然没有赛龙舟的风俗,但临淄县城之外,却临时搭建了两座集市,其内朝满夕盈,民众无不吹芋鼓琵、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蹴鞠者。
这里面,有些是无偿表演自娱自乐的,但更多的,则是要有钱的捧个钱场的起点作者(划掉),卖艺之人。
突然之间,远处的驰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
人们走出集市,只见道路中央,禁止黔首踏足的地方,行进着一支一眼望不到边界的军队。
一面面黑色的秦字战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如果仔细听,甚至能够听到军队新进间,士兵们喊着口号的声音。
这声音?
似乎是关中一带的秦人!
这,是一支老秦人组成的军队!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一时之间,很多卖艺者匆匆收拾起吃饭的家伙,一溜烟离去。
而那些斗鸡、走犬、六博之人,也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律禁止士民赌博,只是这些项目是齐地传统风俗,地方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告则官不究了!
但现在不同了,上一次关中的秦军到来的时候,还是王贲灭齐的时候。
所以很多上了年纪的齐人,纷纷训诫起自己的小孩,禁止他们离开里坊一步,不准四处乱逛!
片刻之后,举着秦字大旗的军队抵达临淄县城之下。
他们所见到的,是高高升起的吊桥,以及城墙上手持强弩长戟的军队。
不过他们并不生气,这是本地的守将应该要做的举措。
相反,如果他们径直进入县城,本地的守将才会被问罪!
俄顷,侯封高举牦牛尾做的节杖,身后跟着一队身穿御赐獬豸袍的绣衣郎,策马走到吊桥边。
“此乃廷尉右丞侯封,奉旨巡行天下,速让郡守,郡丞,监御史出城迎接!”
一个嗓门很大的绣衣郎策马原地盘桓,大声吆喝。
而城墙上的守将自然不敢怠慢,毕竟侯封一行数千人,浩浩荡荡沿着官路而来,要说他们完全不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就像细柳营的士兵把皇帝车驾挡回去一样,这些全是应有的流程。
把守大营的士兵,也许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但皇帝车驾的样子他要是不知道,那也是不可能的!
侯封等待着吊桥降下的时候,询问跟在身边的贯高:“从渔阳调的郡兵,现在到哪了?”
贯高低头拱手道:“回老师的话,应该就是这几日,就会在临淄郡登陆了。”
经历过秘密处决魏豹之后,贯高和白无忌一起,正式拜侯封为师,研习起韩非子所总结的法家之道。
侯封点点头,心中稍安。
这次他从河内郡直扑临淄郡,就是为了打当地豪强一个措手不及。
为此,他带了从关中挑选的三千秦卒,以及沿途抽调的各郡郡兵。
此刻他的总兵力共有七千多,再加上临时向皇帝请命,从渔阳调来的五千郡兵,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足以压制住临淄本地的军队。
当然了,侯封手中的印信只能调动不超过一万人的军队,所以那五千渔阳郡兵,只是用来接管临淄郡城防,以及武库用,并不归他直接指挥。
侯封手下最精锐的,是那三千从关中带出的秦卒。
在扶苏的有意放纵下,这三千人几乎全部是参加过灭齐之战的老兵。
齐人,他们熟得很!
所以才有了之前的一幕,仅仅凭借歌声,就到了路上无行人的地步。
片刻后,临淄郡郡守带着全城的官吏出迎。
在验看过节杖,文书无误后,他们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叩拜礼。
毕竟他们这是和象征皇帝权威的仪仗的初次见面,大礼还是要有的,之后再见到,只是拱手下拜就行了。
两天之后,郡府大堂。
侯封毫不客气的在主位坐下,身边站着两行手握贯虹刀的绣衣郎。
“本巡访使今日来此,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收到了一份密报,说是临淄郡有很多豪强大户,勾连官府,藏匿田亩、人口。”
说完,他鹰隼一样的眼神扫过所有人。
心有戚戚然者有之,面露欣喜之色者有之,愤恨不已者也有之……
当然,大多数的秦吏都面无表情,好像侯封说的和他们毫无干系。
侯封微微一笑,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
他微微摆手,十几个膀大腰圆的郡兵从门外,抬进三个巨大的铁、木结构的箱子。
那箱子整体呈现圆柱形,中间部位开有一个大孔,看上去,有点像是后世的邮筒。
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侯封笑着说道:“这,就是‘密匦'guǐ'’,你们中有很多人也许听说过,也许没听说过。”
“不过不管你听没听说过,本巡访使都要在这里重新说一遍。”
“东面的青色箱子,名为‘延恩匦’,塞毛遂自荐的求职信,无论士庶,乃至隶臣,只要有一技之长,必可因才施用!”
“西面的白色箱子,名为‘伸冤匦’,顾名思义,就是有什么冤假错案啊,都可以投进去!”
“至于中间这个黑色的箱子,那就厉害了,名为‘告缗匦’!什么意思呢?就是凡有官员豪强,名下登记的田亩人口数,和实际的不符合的,告缗一经查实,被告之人的一半家产,将作为奖励下发!”
侯封的话音未落,一个角落中的秦吏猛地翻了个白眼,顿时倒在地上抽抽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
“羊角风犯了,快,快堵住他的嘴,小心咬断舌头!”
一时之间,整个郡府大堂乱糟糟的如同赶集。
贯高歪着头,小声嘀咕:“临淄郡的官吏,心里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河内郡那帮人,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也不过尿了一地……”
白无忌则摇摇头说道:“他们不过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商量着怎么对付我们罢了!”
贯高微微皱眉:“对付我们?临淄郡兵全部缴械,武库被封。他们凭什么?凭本地这些被吓破了胆的乡民?”
白无忌呲笑一声:“吓破胆?你确定?”
贯高摇了摇头说道:“告缗令一出,你确定那些乡民会和我们过不去?”
侯封轻轻咳嗽一声:“闭嘴!”
他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官吏说道:“本巡访使不是那种不近人情之人,三天之内,尔等只要如实上报自己的财产,就可以在告缗令的豁免之列!可要是……”
………………………………
第二百七十五章 申冤(3k章,周末加更)
侯封看着骤然紧张起来的临淄官吏,嘴角露出狰狞的微笑:“杀无赦!”
杀才!
煞星!
没有人性的帝国鹰爪!
这一刻,满座的官吏猛地一个激灵,回想起了侯封自三川郡起,就流传开来的名号。
他们不约而同的低头沉吟,要不要按照侯封的要求,主动上报自己的资财。
可一旦申报,即便只是补齐过往的税赋,家族的财产就会缩水一半,不,是一大半!
可要是不按照侯封说的做,这个混账抡起屠刀来,可是从来都是六亲不认!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进退两难!
要不然,干脆……
他们抬起头,从身边人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但,先不说郡兵已经被缴械,即便是没有,那些主要负责搜刮城门税的兵油子,是从关中来的秦兵的对手吗?
而且,谁来做这个出头鸟呢?
最好让别人上,自己坐享其成,摇旗呐喊就好!
对了,田齐一族!
这些秦吏的心中,再次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些往日里,让他们又爱又恨的地方豪族。
在这些豪族的‘裹挟’之下,他们迫不得已的违反秦律,对豪族侵占地方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豪族们大口吃肉,他们小口喝汤,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局面……
所以,告缗令之下,首当其冲被制裁的,就是那些大户,准确的说,是田齐这数百年来繁衍生息的公族。
于是他们心中大定,有恃无恐的看着侯封。
田齐公族盘根错节数百年,即便是王贲当年挟灭齐之威,也没有将之根除。
而现在,一个小小的廷尉右丞,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恍惚间,他们心中又泛起了另外一个念头。
那就是侯封清理田亩是假,趁机从地方上搜刮一笔是真,毕竟他们听说,自从二世皇帝继位之后,不停对外用兵,想来国库的钱,应该是花的差不多了。
所以,侯封这巡访使,或许真的是出来刮地皮的!
要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还可借着这个名目,从黔首们身上再榨点油水出来。
嗯,就让那些豪族带头捐一笔,然后三七分!
侯封静静地看着临淄郡的官吏,一言不发。
在他的心中,这里的很多人,已经死了,只是还没有埋。
短短的十年时间,那些昔日跟随王贲灭齐,留在临淄郡的官吏就已经堕落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穿着的还是秦吏的衣服,说的也大多是关中口音的雅言,侯封真的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旧齐国呢!
侯封不由想起了离开咸阳城时,扶苏曾经说过的话:
大秦的心头之患不在北边的匈奴,南边的百越,而在于这朝中的衮衮诸公,各个郡县的郡守、县令,他们烂一点,大秦就烂一片,他们要是全烂了……
侯封微微叹息,君忧臣辱,他要做的,就是皇帝手中的挖骨刀,将这些烂肉全部剜出来,一点都不留!
片刻之后,临淄郡的官吏纷纷离去,郡府大堂上只剩下了沉思中的侯封,以及站在他身后,挺拔如苍松的绣衣郎。
这时,从角落中,走出一个满脸沧桑,身穿黑色秦吏制服,腰间悬挂着一方铜印的男人。
从铜印上黑色的绶带可以看出,这人是个秩比千石的县令。
见到侯封低头沉思,似乎没有差距男子的走出,贯高上前几步问道:“你是何人?可是有要事面呈廷尉右丞?”
男子拱手而拜道:“吾乃狄县县令,孟集。”
孟集停顿了一下,带着几分惶恐之色的向外看了看,然后上前一步,在贯高逼视的目光下小声说道:“我有地方豪强,勾连不法之事禀报!”
贯高微微皱眉:“尔大小也是个食禄千石的县令,牧守一方,号百里侯!区区一个地方豪强,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了?”
在贯高鄙夷的神色中,孟集长叹一声:“郎君可知,狄县共有秦吏几人?”
贯高笑着说道:“县令、县城、县尉、主吏橼……林林总总,百人总是有的吧?”
孟集摇了摇头说道:“秦吏确有这么多,可秦人,却只有我一人!”
“当大小官吏,亭卒、县兵等全部是本乡本土之人,而郡里的郡守、监御史毫不作为之时,仅凭我一人,如何能有作为?若是不肯同流合污,活着,就已经很不易了!”
白无忌从旁边走来,拍了拍孟集的肩膀说道:“我们来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孟集眼眶一红,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时,侯封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出:“你说,郡守、监御史毫不作为,可有证据?”
孟集上前几步,拱手说道:“有!”
侯封问道:“证据何在?”
孟集深呼吸一口:“就在卑职身上!”
说完,他将身上的官服退下,猛然转身,露出了遍布着鞭痕的脊背。
“始皇帝三十六年秋,我因县里豪强应缴租税数额不对,前往里坊查看,被田姓豪强指使僮仆鞭成重伤,身边亭卒、县兵视如无睹。”
“我连夜向郡府递交文书,请求郡守发兵平乱,但文书始终杳无音信!我不得已,带伤亲自前往临淄县,却在半路被田姓豪强再次拦下,又是一顿好打!”
“我无奈,只得躲在县府养伤,等待伤好之后,小意逢迎,蒙蔽县中豪强后匆匆赶到郡府,不料郡守等人却一再劝我息事宁人,言说若是激起民变,就先将我全族问斩,以解黔首之怨!”
“此后我接连数次上疏朝廷,却始终没有任何回信……”
侯封伸手打断:“上疏朝廷?具体是哪个官署?”
孟集说道:“丞相府、御史大夫府、廷尉府,因为县令没有直奏之权,即便是我上疏陛下,也不会有人受理,而且先皇帝当时出巡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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